书城历史大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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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斗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北海城外五里,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兵戈铁马,正中数百虎贲骑,护着一人。此人身长七尺,细眼长髯,持三尺青虹,气宇不凡,不是曹孟德又能是谁?在他的身后,一文一武二人相随,文人相貌出众,帅锅一枚,武人嘛……独眼煞星一只。

“元让,速速领一标精兵,趁攻守二方皆精疲心竭之际掩杀过去,一战定乾坤。如果可能,务必留下文远活口……”曹孟德转头对那独眼煞星道。

“哼,知道了。兄长也是,放着天下第一的吕奉先你不要,偏偏要这张文远。”独眼煞星正是曹孟德势力栋梁夏候元让,“兄弟我的武勇,不在他之下。有我在你身旁,难道还不够吗?”

“废话少说,吕奉先反复无常、竖子小儿,怎么配和忠义无双的张文远相提并论?论武功,你们半斤八两,论谋略,你差他十倍不止!能臣勇将我永远不嫌多!若如你这气量,还争什么天下?我警告你,若被我知道你有意对他施下杀手,决不轻饶!还不快统兵前往?”曹孟德怒骂。

夏候元让冷哼一声,千百个不服气,愤愤然点兵去了。

“文若,此役功成,你功不可没。若无你这驱虎吞狼的妙计,我还不知要过多久才平了吕奉先。”斥走了元让,曹孟德对身后那文人笑道。

“哪里哪里,都仰仗丞相诡霸之道。吕奉先急功好利,在下只是顺势而为罢了。给以重利,诱其攻打孔融,丞相分兵两路,一路由奉孝统领直捣濮阳城下,丞相再亲领一路精兵,断张文远后路。敌陷苦战,我们各个击破。”俊美文人荀文若恭身一礼,答道。

“郭奉孝足智多谋,夜袭濮阳城,斩了吕奉先。今日,就让我曹孟德北海城下收文远吧。此役战罢,淮北诸州尽归我有!”曹孟德朗声大笑。

“奉先啊!奉先啊!奉先啊!”北海城头,张文远乍闻吕奉先死讯,心胆俱裂,嚎啕大哭。

此时这几万人马,可谓攻未克、守未固。北海城一半还掌握在孔融残兵之手,后面是扑天盖地的曹军突然杀出,纵然孙武再世,也难挽败局。

“濮阳城上奉先头,濮阳城下貂婵骨。英雄美人双双殉,文远还不来降曹?”曹军一边死命冲杀,一边哼唱着献给文远的小曲。声声阵阵,彼起此伏,十余万人一起高唱,唱得高昂,听得心惊。张文远统帅的一群孤军此时兵疲将乏,歌声之下,闻得老家被抄、老大身亡的噩耗,士气顿时瓦解。城中的孔融残部也大呼“此为报应”,颓势渐止,兵势再振。文远军内外交困,彻底失去斗志。

急怒攻心之下,张文远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哇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骂道:“阿瞒阿瞒,你这奸佞小人……”

曹孟德治军严谨,手下兵将勇武善战。大将夏候元让亲率,如狼入羊群,只杀得文远军后阵人仰马翻、非死既伤。玩命的活计大家都可以干,但要有个前提:值得不值得?此乃世俗心态,不能怨谁。一个膝盖软下来,二个膝盖软下来……有人开始交兵器投降了,哗啦啦,越跪越多,一跪一片。人心浮动,不可阻止。

夏候元让懒得理会降兵降将,只顾冲杀在前,后面的事情自会有兄长孟德料理。挥舞大刀纵马飞驰,大声高呼道:“张文远何在?张文远何在?快快出来受降!丞相已经发话,尔若降了,便饶尔性命!托付重任,助丞相平天下!”

“张文远在此!若要我降,先问问我手中大刀!”城上传来张文远威武不屈的声音。虽然悲极,虽然怒及,但绝境之中,文远气节不丢。

“好好好!不愧是当世名将!就让元让的大刀问问文远的大刀,它的主人愿不愿意降?”夏候文远战意升腾,强敌在前,他怎能不兴奋?那人是他梦寐以求的好对手啊。

张文远习惯性的伸手拿刀,突然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此时,这宝刀哪里还在自己身上?正被一个活宝轮着,北海城内杀得性起。眼见挑战者越来越近,却无趁手的兵器,残念中……

“大兵啊大兵,莫非是天意……也罢,宝刀配英雄,今天我定战死,那把刀,便权当是我留给你的纪念罢。”张文远想到这里,惨然一笑。浮生若梦啊,自晋地成名,入了奉先帐下,南征北战,一心想着威加海内,扫平乱世、救济万民……“奉先黄泉路上慢走,张文远这便来陪你。”

英雄泪落,九州同哀。张文远回望北海城中九尺杀神的背影,淡淡告别道:“逢乱世,你我都是身不由已的浮萍。傻小子,我们缘浅。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只望你别负了‘英雄’二字……”言毕,随手抄起身旁一亲卫的大刀,纵身飞下城楼,骑上雪龙马,直奔夏候元让而去。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夏候元让和张文远两骑如同两道闪电,冲撞在一起。刀起、刀落、刀断、血流……马匹交错之后,文远手中只剩下刀柄,腿部中刀,血流不止。

“张文远,我敬你虎威,全力相搏!可你拿一把破刀战我,是辱我吗?你纵横天下的宝刀呢?”夏候元让怒道。

“宝刀换了主人,我和它的缘份已尽。”张文远强忍伤痛,答道。

“刀在人在,刀去人亡!看来你真是抱了死志……”夏候元让表情闪烁不定,想着之前兄长孟德的话,着实有些进退两难。

“元让,若你陷入我今日之处境,会降吗?”张文远哈哈大笑,问道。

“废话,定战死不降!你当天下只有你张文远是个英雄吗?”闻得此言,夏候元让心中一股豪气冲天而起,脑海中浮现出兄长曹孟德的影子,那是他心中神一股的存在啊!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人梦中的天下,他真可以去死!“只可叹,一百个吕奉先也顶不上一个曹孟德。你,真觉得值吗?”

“奉先死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求以身殉道,对得起这些年来奉先情谊,对得起十数万袍泽弟兄,对得起我心中的‘忠义’二字。”张文远说得掷地有声。

夏候元让的眼睛湿润了,缓缓转头,深深望向远方一人。那人的眼睛同样湿润,但还是点了点头……张文远死志已绝,曹孟德必须决断!否则,高手对战,你死我活,留不得半点犹疑。束住元让手脚,不能全力而为,搞不好元让会挂掉。

得了兄长首肯,夏候元让长叹一声,扔掉手中宝刀,让兵士拿来二把普通大刀,说道:“文远,你我公平对决,有死无活……这辈子各卫其主,下辈子定做知交好友。”

“元让伴我最后一程,此生无憾也。”接过大刀,张文远横刀立马,生生虎威。

二人,二骑,杀成一团。天地间,激荡起阵阵英雄气,直冲霄汉。

曹孟德的眼泪在飞,哽咽道:“文远啊文远,你这又是何苦?”

死战余生,凯旋而归,回家抱着老婆孩子乐哈哈。从北海到许都的路上,曹孟德军中一片欢声笑语。扫平了孔融吕奉先,淮北一战定乾坤,黄河北边的那个袁本初只能干瞪眼看着发小曹孟德先他一步吃了这丰盛大餐。

军中气氛和谐,除了某一人整日的鬼哭狼嚎……

张文远挂了,临死之前给了夏候元让一个“宝贝”。

(当日场景以Q版形象重现)

“文远,你还有何心愿,我便帮你了了。”鼻青脸肿的夏候元让抱着同样鼻青脸肿的张文远“假仁假意”道。

“元让啊,你一定很好奇我那宝刀到了何人之手吧。”张文远冲夏候元让呲牙,神秘一笑。

“确实有点好奇……告诉我哈。”夏候元让点了点头。

“北海城里,正在疯狂杀人升级……那人是个宝贝,活宝!”张文远答道,气力渐渐不济,大脑袋一歪,舌头一吐,眼睛一闭,挂掉了。

“噢……”夏候元让不置可否。

“他要是挂掉了,你会后悔,白痴!”挂掉的张文远突然睁开眼睛,大喝一道,随即又摆出归西死像。

“真滴吗?”夏候元让抠了抠头,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向摄像镜头,一脸萌样。

(OK!OK!导演坚起大拇指,场景重现完毕)

此时,那活宝正被架于战车之上,精钢铁链成大字形束了个结结实实,随着夏候元让亲兵队伍前行。数日以来,天天哭喊不止:什么张将军长张将军短,什么都是你们逼我杀人,什么为张将军报仇,什么想家想妈妈。诸如此类不着边际的鬼话疯话,喊得诸人心疯不已。

照理而言,如厮胡闹,早该杀掉。可当日此宝贝活劈近千人的武勇令夏候元让心惊胆寒,令乱世奸雄孟德仙人狂喜不已,起了爱才之心,便以人海战术慢慢死磨,换来此君力竭被擒(诸身亡曹兵残念中……)。加之降兵讲述这大兵前后种种奇葩般表现,耳濡目染之下,尚武好胜的曹军将士都对他另眼相看。

北海血战过后,大兵看到张文远尸身,痛哭不止,几欲死去,虎目生生哭出了血来。孟德命厚葬文远,特地让他伴随左右,守护灵柩,以尽亲卫兵最后职责,也遂了他心愿。怎料此货是个死脑筋,事毕之后再打死不肯随军而行,还要杀掉孟德为文远报仇,闹得整个曹营鸡飞狗跳。偏偏他越这么闹,越讨了孟德欢心,下令要留活口,气死亲卫虎贲骑,气疯大将军夏候元让。在万般无奈之下一起出手,使尽阴损招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制住大兵,捆缚起来,强行带走。

三人正对着嚎叫的大兵行注目礼。

夏候元让苦笑:“此人非凡。文远大义,自己殉了道,却给这活宝留了未来之路。”

荀文若若有所思:“他的路,才刚刚开始。张文远不过是他的第一个引路人……丞相、将军,他身上兼有杀神和义者之风,不正是平定这乱世所需的特质吗?”

孟德笑日:“前路虽迷茫,脚步却不停歇。他不懂的东西还很多,未来受到的身心打击不会少,但他一直在努力的探索,探索的同时保持一颗本真的心,当他真的懂了的那一天,他就能看得最淡然,踏踏实实,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所谓宠辱不惊,坚忍不拔,质朴本真。不管旁人如何看他,在我曹孟德心中,我是天下第一英雄,他是天下第一活宝。”

曹军又行了一段时日,许都渐近。

“张将军曾经跟我说过,我们都是乱世的浮萍,身不由已……开始我不太懂,现在想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我天天想着回家找娘和幺妹,可想归想,我离家越来越远了。”一直疯疯癫癫的大兵突然正儿八经说起话来。

他身侧不远处,正督军押阵的夏候元让微微一笑,随口问道:“那张将军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张将军跟我说,我就是个当兵的命,就算当初吕将军不抓我去当兵,还有袁什么初、曹什么德、刘什么……也要抓我去当兵,哎呀,我记不太清楚,反正意思是我逃不了。”

“张将军跟我说,要治天下必先平天下。让我不能太想家,助吕将军成就大业后,再回家找娘和幺妹去,到那个时候,衣锦还乡,富贵福气过日子。”

“张将军还跟我说过,既然已经杀过那么多人,就不能回头了。”

……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从大兵眼睛流出,他闷声接着说道:“张将军不似旁人一般笑我块头大却没出席,整日想家,像个娘货。他对我挺好,可是,却死掉了。现在,我想着娘和幺妹的同时,也挺想他的。”

“所以你恨我们,恨我们杀死他。”夏候元让看到大兵哭得伤心,心下黯然。

“我也杀过很多人,我能体会杀人的感觉,是被逼着,被赶鸭子上架一样,一个个红了眼,你不动手,人家偏要跟你拼命。人总要活吧,就得还手,还不能留情面!杀着杀着,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你醒来,身下一堆尸体,要是醒不过来了,那是被别人杀掉了。死掉的人可怜,杀人的人同样可怜。大家都是被逼的啊,不知道从哪个仙人先开始,你逼我我逼你,全天都下一个德性,杀得昏天黑地的……初时恨死你们,可现在想到这一层只感觉累,恨不起来了。”大兵唧唧歪歪说道,“噢,对了,我前几次杀人,都是被张将军逼的。可他亡了,我难过的要死。我原本也应该恨他的,哎……累啊。”

夏候元让无言,汗颜。真丫的道理哈。

“大家都和和乐乐过日子,做朋友,不好吗?”大兵一边哭着,一边说着,迷迷忽忽又睡了过去。仿佛回到了家门外那片春种秋收的薄田之上:田间的稻香和花香扑鼻而来,还有一头名叫“大力”的老瘦牛伸出舌头轻舔他的脸庞……

“薄田一亩,瘦牛一只,草舍一处,丑媳一房,真好,真好。”一遍又一遍的梦呓。

只可惜,我们都已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