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1)
烈焰的性子，确实比四年前烈的些。莫小瑶硬生生的接了苏言那一掌，也被震出了几分内伤，被烈焰颠了几步，又吐了几口血。险些要握不住缰绳，忽而一瞬间，黑影掠过，牵住了马匹，扶她下马。
“小姐何必逞强。”疏星叹了口气。
“跟旧主子话别完了？”莫小瑶反问。
疏星面带忧虑：“若是七公子只是怀疑小姐，而未对小姐不利，小姐……”
“我说过，只要他不起杀我之心，我定然不会动他。”莫小瑶打断了他的话。
疏星沉默些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刚刚七公子派人去查天骑山庄了。”
莫小瑶闻言，看着疏星，见他面色为难，心知不是假话：“要查就让他查，本庄主的狂云也出自天骑山庄。说来确实和烈焰有几分渊源。”
疏星抬起头，哑然的看着莫小瑶，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小瑶也不再多言，只因已经看到了前方似笑非常的白羽清。
待到走进了，白羽清才不冷不热的来了句：“这是立威回来了？”
莫小瑶不语，只是将烈焰牵给他。
“看样子倒是七弟耀武扬威了一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扫过莫小瑶上下。
莫小瑶也不去理他：“今日硬接他一掌不亏，至少可以放心，有他在墨玉山庄不会被朝廷惦记了去。”
“损了几分内力？”白羽清又问。
“三分吧。”莫小瑶随口答道，其实苏言下手的时候，也只是三分力道，加上看到莫小瑶硬接，虽说来不及收手，真的打在她身上的，也绝对不会超过一分。所以莫小瑶伤的并不重，内力上的损失也谈不上，顶多是胸口被震了几处淤血，提不上气而已。
“嗯。”白羽清的凤眼又瞟过了她，“其实没有七弟，有我也是足够的。”
莫小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深知白羽清紧握财权。据说三年前趁她示弱濒死昏迷卧床养伤之际，三个月内收了帝京大部分的商铺，甚至于一些老字号都已经明里暗里归入了墨玉山庄明下。就凭这份财气，白羽清稍稍不乐意了，就足以让整个古银国不好过。今日又确定了苏言与将相有扯不清的关系，大约也可以猜到手上兵权在握。就算没有兵权，也是有兵的。
有财有兵。估计皇帝那边早就眼红牙痒，可碍于边关事紧，墨玉山庄势大，无力动手罢了。想到这里，莫小瑶又一次感叹，她的母亲在十年前做出的决定。在三年前做出的隐忍。栖身墨玉山庄，不仅是护她周全，更像是吃了定心丸，隐隐的有了扎根的感觉，内心甚至于萌生出要守住墨玉山庄的冲动。这或许就是家给人的坚定。
莫小瑶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
此时白羽清的马车也备好了，莫小瑶换了黑色的侍从服，面上蒙了纱。装作侍卫随白羽清上了马车，疏星牵了烈焰，先一步向墨玉城门驾马而去。
马车十分平稳，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马车走的很慢。
白羽清看着这面纱觉得很好笑：“弄张人品面具不就好了。”
莫小瑶冷冷的回了两个字：“太贵。”
白羽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贵？”
“池少玉也不只一次教我制作人皮面具之法，虽说始终没有学会，可辨人辨脸的功夫，倒是学了不少，也颇有体会。”莫小瑶笑了笑。
“你只是不想学罢了。“白羽清也笑。
“我自幼无父，她与我也不算亲厚，”这个她自然是指的彤云公主，莫小瑶顿了顿说，“可算是无父无母。但若是家父有一天想起我了，我却顶着一张假脸，他认不出我怎么办？听说我与她长的也不是十分像，大约是像父亲。我还是希望，他有一天来找我，可以一眼认出我的。”
白羽清皱了皱眉：“就为了这个理由？”语气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愤怒，“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你就让自己身处险境。你明明知道他来寻你的可能微乎其微，你也知道，若是三年前避开墨玉山庄，一张假脸足以保你平安。这些年血战血出，多少次你可以易容而逃，枉你自负聪明，果然只是自负！”
“就算是自负，我也想见他一面！”莫小瑶失控而言。
白羽清愣了一下，又恢复了那懒懒的调子：“他是不会见你的。”
“至高无上的权利真的比亲生骨肉重要？”莫小瑶只是在自问，她当然知道不是。从她六岁那年开始，每年都有人送来一本绝世剑谱给她。到了十三岁那一年，武功已经崭露头角，来人送了两处地契。说是十六岁嫁人的时候，这就是嫁妆。十四岁江湖榜榜上有名，更有人送上天骑山庄作为贺礼。若是以前还不知来人是谁派来的。那天骑山庄这样名驹山庄，却不是一般人送的起的。同年遭墨玉山庄众师兄师姐追杀，本应命丧黄泉，醒来时却也知道，并非只是运气，定然有人暗中相助，是谁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是谁不为杀她而来，明明要保护，却要隐藏在暗处？
莫小瑶宁愿相信，那是他的父亲。
“若是皇权比你重要，那你早就不可能生下来了。”白羽清冷笑，“你听过哪一国的和亲公主生下过皇嗣。”
莫小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最后咬了咬牙道：“我不懂。”
白羽清的凤眼忽而温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么细长如剑，冷漠含笑，他叹了口气道：“倘若你是若金国的皇帝。娶了敌国的和亲公主，若是她生下男子，又是嫡出，势必要被立为太子。更何况当年彤云公主出嫁，虽说不是皇后，却也是贵妃。立为太子顺理成章。你可愿意，待你百年归去之后，继承你大位的，是留着敌国血液的人？看着他长大，你会不会害怕，他会联合敌国，将你祖先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莫小瑶已经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凤眼忽而凌厉了起来，“这是皇族的责任，若你在皇族，你的责任就是为了百年社稷而胎死腹中！”
莫小瑶这才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眼前这个人，当真不是当年的人。
他从来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白羽清挑开帘布，看了眼外面，又恢复了那毫不在意的慵懒气质：“快到城门了，你下去吧。”
莫小瑶跳下马车，疏星早已经候在那里多时，牵过马，她还盯着马车远走的方向，万毒山庄外二百影卫着实醒目，哪怕是站在城门处向那里眺望，都可以看到隐隐的人头攒动。
转身策马，向南而去。此次一别，可以说是对向来自信的莫小瑶最沉重的打击。若是她可以预知这夜万毒山庄发生的事……然而所有的预知都只是一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在向莫小瑶无法预知的可能流去。
和疏星一人一马连夜行了一日。第二日正午的时候，已经到了白帝城，如此快马加鞭，马儿也有些吃不消，莫小瑶看了看天色，决定先去客栈吃些东西，权当歇脚。点了饭菜还没上，就见门外又进来几个长相毫无特色，十分不引人注目的男子。
这样的人进来，连店小二都没有察觉，甚至都没有上去迎客。可莫小瑶却注意到了，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到这样的，在万福林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
“见过莫庄主。”来人坐在了莫小瑶的对桌。
曾经的少主，现在却是别人的庄主了。莫小瑶冷笑一声，没去理他。
那人也很是尴尬，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莫小瑶。万福林的人大多是极有眼色的，虽说此刻莫小瑶与疏星的打扮一样，墨玉山庄也确实是在这几日到处发广昭贴，两人也确实是像送帖子的人。但再顺理成章的事情，万福林的眼睛也会细看。这一细看，就对上了莫小瑶的眼睛，不得不过来打个招呼。
“斗胆请问莫庄主，落峰派若是收拾了，是不是也要对万福林下手？”那名万福林的弟子说。
莫小瑶也不理他，只是自己笑了笑，提起筷子正要吃菜。身边的疏星却变了脸色，匆匆向门外走去。莫小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外面来人与之接话，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不到莫庄主能在短短一日之内服众。”万福林的人也看向客栈外面交头接耳的两人，不禁感叹道。
莫小瑶轻声笑了笑：“万福林可以一日内变脸易主，这世上还有什么想不到。”
那人愣了一愣，眼神中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可面色却丝毫未变：“莫庄主锋芒过露，此去落峰山，实乃险中求胜。林主颇为担忧。”
莫小瑶看着客栈外疏星越来越白的脸，心中也燃起了不安，可脸上却仍然是半真半假的笑：“担忧我死，还是担忧我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