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到车站的时候,小雅早已经给他占好了座。
“这呢,志远”小雅从车窗向志远招招手
志远迅速跑上了车,车门正好关上。
志远跑的满头大汗,女售票员说:“小伙子,你媳妇拦着车不让走,全车就等你,你总算来了,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你可真够磨叽的,
志远和小雅相互看了一眼,俩人脸上发烫,低着头不说话。
女售票员看两人低着头不说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悻悻地走到了后车厢找乘客聊起天来了。
不一会汽车发动了,小雅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志远,志远拿到手里一看是《平凡的世界》,心里莫名地振奋了起来。他早就听说这本书的名气,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看;而且他也没有宽裕的钱去买来看,没想到小雅竟然会有这书,而且会在这个时刻,这个场景去看。
志远的手心出了汗,他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轻轻地翻开书页,没多久就被带到了那苍凉而又贫瘠的黄土高原。
他看着书中一个个鲜活的形象,立马在脑中出现了他们的模样。看的良久,不禁为他们生活的时代而遗憾揪心,像是自己身临其境一样。他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自己在读一本虚构的小说,可那小说中的世界,比现实还要深刻,比生活还要真实,他就相信了中国有这样一批人:填不饱肚子也要劳动,失去了爱情也要生活,活下不下去还不愿意放弃信仰。尤其是在那样的一个戏剧时代,他们的悲欢离合深深震撼了志远。
终于,一路颠簸,车到站了。志远合上了书,眼角留下了泪水,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对着破旧的城市说:“又回来了,活在当代真好”然后把书还给小雅。
小雅拿过书说:“润叶结婚那段我也难受的不行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选择”
志远说:“这才是生活,生活给我们很多选择,可我们面对选择的时候却无能为力。”然后扛起两个人的被子说:“赶快走吧,今晚上还要上七点半的自习”
小雅若有所思地把书放进书包,迅速跟上已经走了很远的志远。
夜幕下,两人在橘黄色的路灯下走着,在即将到学校的时候,两人迅速拉开了距离,怕被老师和同学看见两人走的太近而惹起事端,并不是两人愿意这样,而是学校规定,男生与女生不能靠的太近,不能说话,要不然就给予处分。
这样的规定放到现在可能让人无法置信,可它们真真实实存在。志远扛着被子走在前面,见到了小雅的宿舍,就朝落在自己身后几米远的小雅隐蔽地看了一眼,放下小雅的被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尾随而到的小雅则提起被子就回了自己的寝室。
志远也回到自己的寝室,不过当他发觉室友每个人脸上的痛苦时,他就知道大事要不好心“孙爱国呢?”志远把被子放到穿铺上,着急地问
王耳,贾华,田雪峰,马强强四个人眉头痛苦地皱了一下,王耳挤出一丝笑容说:“志远,你和爱国最谈的来,等会你好好劝劝他”
“他真的..。”
“唉,预期之中,意料之外”田雪峰说
“走吧,别让爱国等急了”马强强拿起外套就走了出去
“去哪儿?”志远问
王耳说:“爱国那小子带着他媳妇在幸福饭馆等着咱们呢!”
“他还真带来了”马强强苦笑道
“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好爹,这事要搁你身上,你和爱国也差不多,别在这儿说了,走吧,别让那爱国等急了,其实他心里比咱几个难受多了,到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大家心里琢磨琢磨,走吧”王耳嘱咐完就带着一行几人走了出去。
走出校门的一路上,尘土飞扬,本来几个人都是洗好脸才出的门,可当到了幸福面馆的时候,一个个灰头土脸,脸上像是抹了锅烟子一样,这让几个人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恶化起来。
“吆,几位大领导来了,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还扮上包黑子了?”人还没到,洪亮的声音就先到了,随后一个二十来岁方脸,秃头,微笑时,目露精光的人走了出来,他就是孙爱国。
孙爱国是龙口乡人,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现在都已经嫁人了,他在家里最小,现在也已经二十一了。”
二十一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按照农村老家的同龄人来说,二十一岁大都已经结婚生子,娃儿都能够凑一桌麻将了。话又说回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无可厚非的,不过要是孩儿在上学,结婚的年龄就要适当地缓一缓也没啥事,或者提前订婚,预备毕业后结婚也可以理解的。但孙爱国父母就不这样想,尤其孙爱国他爸——孙斜眼就不这样想
孙斜眼不是个外号,也不是他眼斜,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那时候农村有个风气,认为赖名好养,于是就有了:杜狗蛋,李大肠,狗剩子,猫逼眼,这些名字。到了孙爱国这一茬,人们都知道名字的重要性了,于是孙斜眼就预备花五块钱请村头的宁瞎子给自己的儿子算个名字。正巧的是那天孙瞎子刚上完茅房出来,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一下,吓得嘴里叫了一声“唉我哎”正好被赶来算命的孙斜眼听见,他听错了,嘴里反复念叨:“爱国,爱国”于是一拍大腿说:“对,孙爱国,这名字好,宁瞎子真不是浪得虚名,自己还没说,他就已经替自己孩儿起好名字了”于是他高兴地把钱塞到了迷糊的宁瞎子手里。
就这样孙爱国得了个好名字,又考了个好高中。到了孙爱国高三的时候,孙斜眼又到了村头的宁瞎子那里算命。瞎子一看是孙斜眼来了,心里就猜出来了个七八分为儿子算婚事来了,他清了清嗓子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儿子的婚事老子愁,白胡子月老来下凡,我看今年就待办。”
话说完,手就伸到了孙斜眼面前,孙斜眼话没说出口,心事都被宁瞎子全说了出来,心里对宁瞎子佩服的五体投地,慌忙地奉上十块钱,就着急地托媒人替儿子说媒去了。
说媒就要相亲,相亲这事呢孙爱国一点也不抵触。农家子弟第一堂课是劳动,第二堂课就是相亲结婚,这是很平常自然,农村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就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所以孙爱国倒也显得很镇定。再说相亲讲究你情我愿,要是一方不愿意,大不了就不成,走个过场就行,孙爱国是这样想的。
但孙爱国没有想到,相亲的时候,本来自己没有相中那女孩,自己的父亲相中了。还说那女孩有福气,是个好闺女,好说歹说让自己同意,可孙爱国心里憋了一口气,死活就是不开口。
孙斜眼于是做儿子爱国的思想工作说:“爱国,你也老大不小了,像你这般大的人,孩子都有了,我知道你在上学,可上学不能不结婚是不是,再说这女孩哪一点不好,他爸在庄里包了几个大鱼塘养鱼,他姥爷是十里八乡的老中医,家里有权有势,要不是相中你是个高中生,你以为会轮到咱老孙家去见人家的闺女”
孙爱国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听见父亲这话,立马冲道:“谁爱见谁见,谁爱娶就娶,你要是再逼我,你还不如杀了我”
孙斜眼一听儿子这混账话,气的胡子发抖,抄起手上套牛的笼套,对着孙爱国身上抽了下来:“还没长大,你翻天了,我跟你说,这亲事今天你答应也待答应,不答应也待答应,由不得你”孙斜眼说着话抽打着孙爱国,爱国憋着气就是不说话,像不是抽打在自己身上一样,这让孙斜眼越发的恼怒,把邪火全发在了一声不吭的爱国身上,抽打的更有力起来。
“别打了,你心咋嫩狠,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打坏了咋办?你眼是不是真斜,看不见孩儿吐气比吸气多”爱国他妈心疼的直抹眼泪。
孙斜眼听见这话,气的直跺脚:“都是你惯的,看看他现在成啥样了,他是我儿,打坏了我就当没生过这个混账东西!”
“你说打坏就打坏,说的轻巧,幸幸苦苦养了二十多年是你一个人养大的?”
孙斜眼被说的哑了嘴,咧咧说:“就你心疼,你心疼的很,我不心疼么,但这不是心疼不心疼的事,还有我给话撂在这,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好好给他说说,我明天就给人家答复,就说同意了”说完话,孙斜眼气鼓鼓地回到床上躺下了。
等孙斜眼走了,爱国妈心疼的哭了:“爱国啊,你别吓妈啊,你说句话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就说出来啊。我知道你怨你爸太霸道,可他也是为你好,你说哪个当父母忍心打自己的孩子,打在你身上,还不是痛在我俩心里,这都是为你好啊?”说着勾动了情绪,痛哭了起来。
“爱国啊,我知道你上学眼界大了,不想相亲结婚,可是相亲结婚也不见得不好,我和你爸当年也不是连面都没见就结婚了么,你看现在过得照样好,虽然吵架,可日子还不是照样过来了,你就给妈说句话吧,我求求你了”
爱国躺在冰凉的地上,心里难受,又心疼母亲,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说:“好,我同意了”
而爱国答应了亲事后的那天晚上,独自在牛圈里呆呆地看了一夜黑漆漆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