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的仿佛凝固了一般,落针可闻。
初忆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空壳,没有害怕,没有奢望,没有感觉,什么都没有,此刻,她怔怔的望着男人匍匐在地上的背影,卑恭而坚韧,语气淡然而坚定,他说:“臣要休了雉初忆。”
他要休了她?她殷殷期盼的结果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得到成全?他要做什么?一把推开她,给她自由,然后一个人去赴死吗?‘乌承业,你是要让我内疚一辈子,一辈子得不到幸福吗?你好毒啊!’
若他真的替她去死,她背负如此重债还有可能和乌承宣在一起吗?即便不是乌承宣,她也再没有心投入任何一个男人的怀抱,幸福,对于她而言,从此绝缘。
乌承业,他怎能如此决绝狠毒?
一瞬间心底腾起怒火,愤恨的咬牙切齿,跪在地上的膝盖蹭蹭的往前挪着,直到挨在乌承业身边,她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同意。”
乌承业屈着的背明显一僵,叩伏在地上的头,缓缓抬起,一寸一寸的转动头颅,冷静的望进女子倔强而晶亮的眸底,他的唇抿的薄薄的一条线,坚毅的脸庞淡淡的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不语,初忆咬着唇,冷哼道:“夫君要休了奴家,请问奴家犯了七出的哪一出?”
“你犯了最重要的一出。”
“什么?”初忆仰头,静静的等他回答。
他答,语调淡淡的,仿佛不是出自他的口,“不能够让我爱上你。”
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心湖,似乎感觉不到,可它却在湖面荡起一圈涟漪,怒火飞散,身体如抽丝般抽掉最后一缕,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原来盛夏的夜,地面会是这样的薄凉。
他说的,她并不陌生,从相识的那天起,他便用行动告诉过她,他不爱她,一辈子都不会爱。
可现在她要的不是这句话,绝对不是,她宁可他说她不守妇道,勾引弟兄,也不要这句老僧长谈的调子。
他越是这样说,越只能是在强调……他爱上了她。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摔玉佩的时候,丢她下水的时候,被鬼追的时候还是……就在刚刚?
初忆不是傻子,也不会随便自作多情,在生与死之间,乌承业看她的时候,眸子却闪动着细碎的光芒,就和他在烟花照耀下的一样,生动而执着。
她想逃避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一瞬间,如果没有皇后娘娘的逼迫,他还会不会说出口?
“你还有话说吗?”皇后娘娘步下脚踏,缓慢的走了过来,停在初忆拄在地上的手边,居高临下,眉目凛然,这样的问话足以表达意思。
“回娘娘话,民女确实有话说。”初忆收回看着乌承业的目光,沉重的应声。
“说。”皇后娘娘已经没了耐心。
初忆忽然伸手,捂住了乌承业淡薄的唇瓣,他呵着气,湿暖的沁满她的手心,就像刚刚她醉酒,他有力的握着她手时的感觉一样,温暖而坚定。
醉酒时已隐约感觉到,只她不愿承认懂得,害怕他开口,爱来的迟了,她给不起。
白皙的小手就扣在他的唇上,她忽然嫣然一笑,美的如同乌府燃放的烟花,短暂的绚烂。
“娘娘,玉佩是民女……。”初忆要说的已不言自明,只等她清楚的突出声来,这件事便尘埃落定。
就在这时,突然身边的乌承业猛的跃起身来,厚实的手掌反手拉住她的手腕,一个快速的闪身,将她从地上推到一旁,初忆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身子顺着惯性结实的扑向地面,只听耳边有人尖叫,“有刺客……护驾护驾!”
她怔愣的转头,乌承业已与一名宫婢交上手,那宫婢凝眉厉目,面色森寒如冰,与乌承业对弈招招狠绝,攻人命脉,就连初忆都看出她武功不弱,只见那宫婢一甩手,自袖口褪出匕首,尖锐的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雪亮光芒,上攻下扫,乌承业一不小心被她在手臂上划出一条淋淋的血痕。
周围顿时乱做一团,乌老爷威慑的指挥乌府护院保护宾客离开,同时有暗卫自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一起奔上前扑进打斗圈子,乌承业推了一掌,侧身退了出来,胳膊上的口子很深,浸透了伤口处玄色的衣衫,殷红的外翻着,血肉清晰可见。
初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完全呆愣的杵在原地,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另有人拉起她的手,让她的身子靠后,乌黑的人群终于散去,露出空旷的席面,她转头,正对上乌承宣担心的目光,有些焦急的问她,“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
心底垒砌的高墙被他这样一句暖言温语轻松击溃,紧张,焦灼,愤怒,强忍住的坚强,一瞬间垮台,她只觉得心底一阵阵泛酸,紧紧攥住他的手,依旧是冰冷的刺骨,可感觉却是那样的踏实。
她红了眼眶,乌承宣立时觉得心有一寸颤动,夹着丝丝的疼,原来她委屈,她哭,他会心疼,原来他也会为一个人心疼,而在这二十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
“雉初忆!”刀戟的打斗声中,忽然传来乌承业惊恐的低吼。
初忆吓的身子一哆嗦,手不由自主的放开了乌承宣的手,仿佛做错事被抓的孩子,惶恐的转身,却正看见那刺客一脚踢上乌承宣的轮椅,轮椅嘭的向后顶上皇后娘娘之前坐的梨木大椅,连带桌上的碗筷菜碟哗啦撞飞出去。
而刺客紧接着递出匕首,刀锋直直刺向乌承宣的咽喉。
她登时惊呼,“啊……!”,乌承宣似乎对刺客的突然袭击很是诧异,身子向旁边一躲,极其危险的擦着脖颈过去,匕首锋利无比,竟斩下他一缕发丝。
初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周边的暗卫却顿住了,没有人上前,乌承业亦是冷冷的站在一旁,一步未挪。
刺客森寒的眸子闪过一抹不明的光芒,随即,再一刀刺了出去。
乌承宣这次动作反应显然慢了,刀刃如刮骨寒风对上他的胸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雉初忆突然扑了上来,‘哧’刀刃入肉,她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不过眨眼的功夫,却发生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任谁也不会想到,雉夫人会不顾一切的为乌大少爷挡刀,这样的措手不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