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从来没有人敢做的事，全都被她做了。在颜府外的生活于她是自由的，对我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安静下来，终于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记得我教她《绸缪》篇，站在她的身后。“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我专心地读着，她重复时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泛起淡淡的粉红，如初春时节窗外的桃花，让人怦然心动。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美丽的侧脸，第一次意识到，霁儿已经长大了。她迷茫的目光让纸上的诗句鲜活了起来，良人，我从来没有发现，诗经原来是如此美妙。
五年的时光过得缓慢，父皇和翊伦在国内抵挡着八面风雨，面对邬向两大家族，他们比我更加艰难。我的生活相对平静，一方面我是最隐蔽的暗人，在刀尖上刺探消息，将誉国的进展源源不断地密报。另一方面，我又是霁儿的师父，与她琴棋书画消磨度日，几乎忘记了室外流年。
我时刻提醒着自己，不可以忘记肩负的重任，不可以任由自己心猿意马，然而又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她。痛苦与甜蜜相依相随，让我几乎不认识自己，曾经的坚决和志向越来越远，我不再是翊章王，而真的成为乔轩羽，成为一个陷入爱情的普通少年。
母后过世的消息送到誉国，千里河山，我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是她恳求说不要告诉我，不要让我冒险回去，耽误了复国大计。那天我将自己关在房里，自责与迷茫将我淹没。母后等了这么多年，我却不能让她亲眼看到翊国强大的结果。而且这些年在相府的历练让我深深地明白，就算翊国胜利，也终有一天会被其他国家打败。
纷争永远不会平息，然而我们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这是帝王的诅咒，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原来的我根本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还不懂失去。
第二天霁儿送我一只荷包，上面的鸳鸯绣得歪歪扭扭。我淡漠地接过，心里的喜悦只能让我的罪恶更加深重。她在我脸上寻找着哪怕一点动容，却最终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爱，而是无权去爱。
她十五岁生辰后的那个上元节，我带她出去看花灯，那一天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晚上我照例要去相府议事，先送她回家。在门口她红着脸，小声地问我要生辰礼物。我知道自己不该答应，她是那么美好单纯，如同娇嫩的花苞，我的触碰会毁了她。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告诫着自己只能蜻蜓点水，然而碰到她唇的那一刻，就什么都忘了。她的气息，她的紧张，她长长睫毛投在颊上的影，如一颗石子投入我的心里，激起永不平息的波浪。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我如此的着迷留恋，如此地渴望得到，并守护一生。
然而我还来不及考虑未来，一夜间就天翻地覆。皇上赐婚，让她嫁给清裕王。她被逼入绝境了，留书相约私奔。我拿着她的书信，找不到任何出路。御旨赐婚，恐怕出不了京郊就会被抓回来，我不想她死。如果我用誉国的暗人相助逃脱，那我们的身份终会被觉察，引起誉国的戒备，五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我禀报了颜相，带着闲岸霜洲将她抓了回来，从此她恨我入骨。也好，她不该爱我。
她嫁入清裕王府是真正麻烦的开始。誉彻暗中探听她母亲的消息，我抢先一步派人去了於州，不能让霁儿的娘落入清裕王手中。我阻止她救辛九娘，她的伤心难过我只能冷眼旁观，不能有丝毫动容。在南韶行宫听说她落下山崖，我的心都冷了，带手下到崖底去找，发现她还活着的那一刻我膝头发软，几乎要跪下感谢上苍。
我以为我会披着冷漠的外衣继续欺骗下去，没想到一夜之间，我变成了云泽公主的驸马，所有人都在准备我们的大婚。
我不想娶云泽，如果过去娶邬砌雪是无关痛痒，那么这次就是一场极刑，我低估了自己心中的抗拒。看着她迅速憔悴下去，跌跌撞撞地逃走，我骤然发现曾经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原来这世上没人能给她幸福。
一瞬间，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此生都和她一起走。
当我想见她的时候，她却已经转身。大婚那天她和誉彻公然地亲热，那一幕烧毁了我的所有理智，我害怕水滴石穿，害怕终有一天她的心里再没有我。我不能容许她一丝的退却与动摇，我们之间不可以有别人。
那一晚她是恨我的，然而我却尝到此生未有的快乐。我是想报复，想切断她的后路，但最终压倒一切的，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想把她刻进骨血，彼此永生不忘。
下定了决心，我开始谨慎地策划退路，翊章王我不做了，翊国也不回了，父皇的嘱托与期望，我也只能辜负。此刻我只想和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生儿育女，此生无憾。
可是我的行动传回翊国，地动山摇。翊伦闻讯匆匆赶来，势必要拆散我和霁儿。我加快了行动，在冬至之日将霁儿从王府接了出来。然而横生枝节，誉彻故意放出遇刺的消息。我并不相信，可霁儿关心则乱。
她执意去救他，却不知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一旦翊伦进了京城，想走就更难了。其实当时他已经进了京城，就在我的府里，嘲笑着我看不住自己的女人。
进宫见过誉皇之后，翊伦借喜欢云泽之名，让我们陪他游山玩水，故意让流言蜚语传到霁儿耳中。我不能看着误会渐深，终于寻到机会找她解释，约定在翔聚楼相见。我没有任何把握，甚至草木皆兵地认为她爱上了誉彻，但我必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