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放开我，清凉的空气涌进肺腑，我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
“今晚留下。”他粗糙的胡茬划过我的脸颊，带着轻蔑的命令。不待我反应便一把将我从地上抱起，掌风拂灭案上的灯火，这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
那一夜的记忆模糊，好像从未真实的发生过。半清醒半迷蒙间，我只听见自己的哭声，断续如狂风中飘零的风筝。清晨时，他倦极睡去，我茫然地捡起破碎的衣裙，在天亮之前离开。
动身时无数暧昧的目光射来，好像我没有穿衣服一样不堪。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在他帐内留宿，都清楚皇后赐给大将军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婢，即使我披着无价的珠玉，即使我被封为什么湛淳公主。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扬鞭，便走到了队伍前面。朝阳的霞光映在他身上，如金线织就的战袍，笼罩着一方的主宰。我放下车帘，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就再不怕失去，此生已再无他求，惟愿还有力量守护小姐。
到太安安顿下来，他还是按照礼数办了盛大的仪式，鞭炮声在府衙门口炸响，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相贺。那鞭炮是响给京城听的，热闹是表演给帝后看的，他谨慎得不留一点把柄。
洞房花烛夜，我极力地扮演一个温柔的妻子，不光为了消除他的疑虑，也为我自己以后好过。我不是小姐，我不会用一生祭奠一份爱情，我爱的男人也不是乔轩羽，他根本不配我的一生。
想到这我不禁冷笑了一下，他插在我发中的手摩挲向下，抚着我的脖子蓦地扣紧。我扒着他铁一样的手，却丝毫动弹不得，他的面目渐渐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一双眸子，冷峻如千年的寒潭，让我深溺其中，七窍皆被封死，眼前的世界剧烈地摇晃，一瞬间啪地碎成千万片。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探究的目光，一种似乎雀跃的情愫在他眼底滑过，继而换上冷漠的戏谑。红烛摇曳，墙上黯淡的光影跃动，锦被下是两具裸裎相拥的身体。我悄然翻身向里，离开了他的怀抱，然而又被拉了回去。
“我的表现你不满意么？”他抚着我脖子上的伤痕，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不敢。”我避开他的目光，一个相识不过两个月的男子，如此的亲密让我从心里排斥。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你的丈夫是我，”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道，粗糙的大手在我的背上游走，让人不寒而栗，“不是誉国丞相。”
我身体一僵，他是怎么知道的？正惊疑间，他不由分说捏起我的下巴，“忠于我，我也不会亏待你，明白了么？”
我审视着他的目光，忠于他？他言外之意指的是秦云康，还是皇后？我做出害怕的样子，含泪点了点头。他阴厉如鹰的目光审视我良久，才郁郁地放开手，转过身睡了。
昏暗中我呆呆地瞪着幔帐，睁着眼直到天亮。这场婚姻确实结束了我对秦云康的所有幻想，麻木了曾经的绝望，然而它又带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暗中对自己说，小浮，如果能熬过这一次，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新婚后，他对我确实好过一段时间，几乎将我捧到天上。初到太安我水土不服，清晨常常头昏脑胀，早起服侍他更衣也浑浑噩噩。这样几天之后，他就不许我起床了。每天他都自己更衣，出去巡城，而我就拥着被子，躺也不是，立也不是，后来只好装睡。等他巡城回来，我竟已真的睡着。
他命人将早餐端进房里，端起粥一口一口地喂我。我顺从地喝着，他身上还带着外面晨露的寒凉，眼睛却难得地明亮，我们之间静默着，谁也不说什么。直到喂我将粥吃完，他将碗放在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才告辞一句，“我走了。”
然后他就会去府衙处理公事，或者去大营练兵，晚上回来。这不免让我有些犹疑，他每天早晨巡城完毕，本可直接去府衙，为何还要回府。难道是专门来喂我早饭？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摸不清他的心思。
“看什么。”他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我探究的目光。
我不由身体一震，脸上竟有些发热，“为什么，将军不直接去府衙。”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像一个妻子和丈夫闲话家常。
他不说话，这碗粥我喝得寡然无味，心不在焉。他放下碗，嘴角竟然翘了翘，我简直怀疑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每天把空碗放下，就如同攻下一座城池。”他站起身，如往常一样走了出去，留我一人发呆。
这宠爱让府里所有的人羡慕得红了眼，都说将军对夫人好得像惯孩子。我也渐渐习惯了他无声的温情，不再如惊弓之鸟。每天在府里迎他回来，等他回来，最后，我自己都不愿承认，我心底隐隐地盼他回来。夜里听着他的心跳才能安心入睡，这到底是危险的习惯，还是，危险的感情……
远离京城，与争斗隔绝的生活几乎让我忘记，自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几乎让我相信，他是全天下最痴情的男人。
然而他能将我捧在手心，亦能将我踩在脚下。
到太安的第二年，皇上就将他明升暗降，调任滨州太守却削去了太安的十万兵权，府里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我情知不妙，早早地起床，梳洗完毕去服侍他，处处小心，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一进前厅，他看到我先是一怔，继而眸中阴云骤聚，手中的杯子掷到我脚边摔得粉碎，“出去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