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颜临远被说得窘迫,他看着颜霁依在苏梦珑身边的背影,好像任何一个年迈的父亲,面对与子女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无助而难过。
“他不放过我,我更要走。”他看着苏梦珑,沉声保证着。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需要交代的人。
苏梦珑望着他柔柔一笑,低头拍了拍颜霁的背,“霁儿,还记得这皮影戏吗?”
颜霁转头看着榻上的皮影小人儿,娘怎么会这么问,她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苏梦珑见她面露犹疑,不由叹了口气,“你很小的时候一哭起来,你爹用这个哄你。”
颜霁愣在那里,她没听错吧,爹从没正眼看过她,更加不会屑于拿这么幼稚的东西哄她。颜临远站在门口,默然不语。
苏梦珑起身拿起一个着赭红官服的皮影,牵线让它走到颜霁面前,目光柔和下来,盛满了往昔的记忆,“我的霁儿已长大成人,美若天仙。我却整整十五年,有苦难言。”
她的声音婉转温和,如同一阵轻风,吹进了颜霁的心门。颜霁怔怔地听着,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去。这是个怎样的故事,隐瞒了她十五年。
“我本是望族名门的公子,富贵无边,娶了长公主的女儿,妻女双全。却偏偏在於州遇见她,此生纠缠。”苏梦珑的声音难以察觉地一抖,往事席卷而来,至今仍让她心痛。
颜霁不觉间紧紧抓着藤榻的边缘,在这个安静的下午,听娘亲娓娓道来,才知道颜临远娶殷璧如乃父母之命,她出身高贵,又生性善妒。他不得不对这个小女儿装出冷漠的样子,已减轻殷璧如的敌意。
“……我只能将霁儿赶出家门,以求保全。命人前去探视,回禀所说的安好,我却不能亲眼所见。”苏梦珑眼中含泪,这么多年他们虽然分隔天涯,但他一点一滴的煎熬,她悉数感受。
“她闯下祸事,只为我看她一眼,我哪次打她,心里不是痛上万千。”
颜霁鼻子一酸,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上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原来她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原来她也是爹娘心头的宝贝。
可恨意从小就在心里生根,让她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离开颜府,她甚至再没有仔细端详过爹。此刻回头才发现,他已然两鬓斑白。
“霁儿。”颜临远喟然唤了一声。为相数年,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从未流露半点柔情。
颜霁破涕为笑,就算全天下都背弃她,她都是有爹娘的孩子,“爹。”
颜临远深邃的眸中也溢上泪光。苏梦珑笑看着两人,兜兜转转,一家人终于团聚。
忽然外面响起了砸门声,急促地一下盖过一下,毫不客气。府院中的侍卫警惕地握住兵器,小浮也推门进来,慌张地看着他们,不知要不要去开门。
颜临远目光一沉,感伤的情绪立刻收敛。此处无人知晓,谁会找上门来?
“开门!”外面人声嘈杂,似乎不拍开门就要把门撞开。
“保护夫人。”颜临远沉声吩咐,宽慰地看了苏梦珑一眼,便走了出去。
门刚一开,官兵就涌了进来,将颜临远团团围住。颜霁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爹还是丞相,谁敢这样放肆,他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一个官员在最后走了进来,瞥了颜临远一眼,手捧圣旨,“奉皇命缉拿颜临远,交由大理寺收押。”
“根据大誉律例,我所犯何罪。”颜临远从容不迫,伫立在官兵面前,不怒自威。
“通敌。”官员的声音不由弱了下去,指挥着手下上前,“带走。”官兵一拥而上,将拷镣扣在颜临远手上,他们眼里没有丞相,只有犯人。
“还没有审问,怎能带刑!”颜霁不由分说跑过去,拦住他们。爹为官正直,怎么可能通敌,他们哪来的证据。况且那沉甸甸又生了锈的铁镣,足以拖废了爹的双手。
“王妃……”官员认得清裕王妃,虽然丞相倒了,但王妃他还是得罪不起,他挥了挥手吩咐道,“休要冒犯了颜相。”
官兵们退去,依旧虎视眈眈。颜霁担忧地看着爹,这飞来横祸,她该如何是好。
“我两袖清风,无所畏惧。照顾好你娘,我定会回来带她走。”颜临远镇定地看着女儿,给她支持下去的力量。
慌乱中,颜霁只有努力地点头,她一定要撑下去,和娘一起等爹回来。
颜临远的目光越过她,看到站在暖室门口的苏梦珑,他微微一笑,眼里再没有别人。苏梦珑扶着门,和他遥遥相望,脸上写满了担忧,但没有丝毫脆弱。
颜临远迈步走了出去,官兵簇拥着他离开,留下空落而纷乱的院子。苏梦珑不由跟上一步,好像这样就能跟他到天涯海角。可是她身体力不从心,一阵急促的气喘,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
“夫人!”
颜霁跑过去抱起苏梦珑,和小浮将她扶入房中,“请郎中!”她切切地吩咐着,冬季天凉,娘亲的哮症愈发严重,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她站起身,看着门外白茫茫的雪光。通敌之罪,丞相入狱,如此大的震荡,又联系着怎样的阴谋。
“我进宫一趟,你在这看着娘。”颜霁拿过白狐裘披风,对小浮交代了一句,匆匆走了出去。命令既然从宫里发出,她就直接进宫去问。
出了大门,一辆青色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颜霁只瞥了一眼,便转身登上自己的车,“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