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大地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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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热土47 (1)

白花花的太阳照在屋顶上,大地都快要燃烧了,屋檐下挂着一溜儿蝈蝈笼子,子建喜欢这类小生命也精于饲养,他懒洋洋地躺在炕上,蝈蝈的嘶鸣仿佛是绝妙的音乐。

他突发奇想将蝈蝈集中到了一个笼子里,按照他的想法那样也许能产生合唱的效果。然而,他不仅没能欣赏到它们的联合演出,原来那种嘈杂的鸣叫也停止了,这些看似活泼温顺的小精灵竟都变成了一个个凶悍的杀手,一场悄无声息的残酷厮杀倏然展开,相互间大打出手,这种不宣而战的小人作风令子建很气愤,还没等来得及制止这场杀戮,笼子里已是一片狼藉,蝈蝈的肢体抛散得到处都是,只剩下一只古铜色的蝈蝈喟然整理着残破的翅膀。正在他懊恼之际,看见障子上探出两个毛茸茸的小脑瓜儿,前爪人手一样抱着,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这令他愈加愤怒,朝它们奋力一扬手臂,它们的身子向前一扑一扭腰跑了——可能是松鼠,也可能是灰鼠……

面瓜用一根细线拴着一串蜻蜓像牵着一只风筝,边走边嚼着一节甜高粱秆儿。他叼着甜秆儿,把一只火红色蜻蜓的肚子揪去一截插上一根小草棍儿,一撒手那只蜻蜓拼命地朝天空中飞去,晃晃荡荡眨眼看不见了。

面瓜来到窗根儿下,见子建四爪儿朝天懒在炕上凝视着死寂的蝈蝈笼子发呆,将吃剩下的甜秆儿扔出老远。

面瓜扒着窗台,磕磕巴巴地打趣道:“奇……怪,好好的蝈……蝈,咋,咋都变成零碎儿啦?”见子建带搭不理没话找话指着仅存的那只蝈蝈:“嗯,还……不孬,剩下的这个家……伙是最邪乎的!不过,你能……认出它是母的还是,是公的吗?”子建没好气儿地说:“当然能!”面瓜信以为真:“那,那你就给我说说……它是公的,还……还是母的呗?”面瓜原本想难为难为子建,不想他的回答令他很意外,瞪着一双从姥姥家遗传来的好看的大眼睛期待着,他不相信子建有这个本事。

子建说:“这本事只有像我这样的聪明人才有,你这样的愚蠢之人……哼哼!”面瓜的自尊心很受伤害,却又被好奇心驱使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子建暗自得意:“你去找一面镜子来,我告诉你。”面瓜更加不解:“用,用镜子就,就能分出公母?不……信!”

子建说:“连这都不懂?呆瓜!我看你往后把外号改了吧,别叫面瓜了叫呆面瓜得了!”面瓜不乐意了:“你,你你少给我起外号。我,我去拿镜子,回来,你教我咋分,分公母儿。”见面瓜动心了,子建一骨碌坐起来:“你回来吧,我现在就告诉你。”面瓜喜出望外:“真,真的?那你,你快点儿说!”子建说:“爱照镜子的肯定是母的,而且很年轻……”

面瓜知道被戏弄了:“你可,真能瞎扯!照你的说,说法儿,那……会喝酒的就,就一,一定是……是公的了呗?”子建说:“对,就像你爸!”面瓜有点不是心思:“操,你,你爸!你爸也,也喝酒!你咋……不说是你,你爸?还有你你你二大爷!”子建也骂:“操,你大爷!”

两人半真半假的差一点真急了。闹够了,面瓜双手拄炕,身子向后仰:“听,听说河套里有鲇,鲇鲇鲇——”子建替他说了:“鲇鱼。操!你能不能不让我着急?”面瓜满不在乎:“对,鲇……鱼。”他坐直身子用手比划着:“后屋的二,二邋遢捞着一条,咱也去,去去吧!我回,回去拿,拿家伙什儿,咱俩去,去把河别……干,一条也不,不给他们留!你你你没看见他那熊样儿,拎着条,条破鲇鱼,故,故意在我跟前显摆。气,气我!……气得我……肝儿都,都疼了。”

子建终于明白了面瓜的来意,原来面瓜找他,是让他帮他出气的。

箭杆儿河在东荒地走了个弓背型,河里游着白漂儿、胖头、泥鳅,也有鲤鱼擦底游过,潜藏于水草中,柔嫩的柳条儿随着微风荡漾着,宛若天真的孩子在欢笑。奔流不息的河水,既给东荒地带来了向上的活力,也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东荒人把游泳叫做凫水,所采用的游泳姿势叫“狗刨儿”,两条胳膊在前刨着,双脚在后面胡乱扑腾,虽能前进但没速度。

子建他们来之前,一帮孩子玩得正欢,女孩儿们坐在树阴下,用草秸秆编着小猫小狗,二邋遢刚刚从对岸游过来,光着屁股撒尿滋蚂蚁窝玩,还有两个大男孩挥着铁锨铲土,试图在河套的支流上拦一道土坝,可抛下去的泥土眨眼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子建和面瓜把渔筐、渔篓还有一面筛草料的筛子扔在草滩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子建念着三七儿:“就你们那两把神沙,还想倒反西岐?”面瓜也讥讽说:“就……是,像只……干,干巴蚂蚱。”子建呵呵笑着:“蚂蚱也是个公的。”

本来没二邋遢什么事,可他就是看不上面瓜:“小磕巴儿,你你,你****……骂谁呢?”

“哎呀!你,你你敢学……学我?我我,我就****骂……骂你呢,咋的吧?你看……看你那鼻涕拉瞎那,那样儿吧……就骂你了,咋啦?”面瓜听见二邋遢骂他“小磕巴”还学他说话,气得脸通红,斗鸡似地几乎把鼻子贴在对方的脸上。两个大孩子拄着锹把,在一旁起哄:“打,打——!打呀!”

面瓜常常装狠。每次和子建青梅煮酒论英雄,一说到打架,他总是把鸡胸脯儿拍得嘭嘭作响:“张……张三不……不吃死孩子——都是他妈活人惯……的!往后再有谁,谁敢跟咱俩髭毛,也……别,别跟他们废话,上……去‘噗噗’两刀……”面瓜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提“噗噗”两刀到底由谁主刀。没过几天,二邋遢把烧熟的大萝卜扔给他家母狗吃,把满嘴的狗牙都烫掉了,他气急败坏地去找二邋遢算账,结果又被二邋遢打了个乌眼儿青,他也始终没“噗噗”两刀,由此,子建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天生就不是打架的料,也就装装邪乎吧。每次打群架,面瓜都觉得对方人多,开始咋呼的挺欢动枪动炮的,可等真动起手来总是最先失去战斗的勇气,还没真正过招儿,首先拉开了逃跑的架势,所以,子建不相信这架真能打起来。

今天有子建撑腰,面瓜的气势明显不同以往。他拉开架势还想说点儿什么挑衅的话,不想一个大孩子猛推一把,两人的脑袋重重地撞了一下,二邋遢火了,使了一个“黑狗钻裆”朝面瓜冲去,面瓜腿一叉把二邋遢脑袋夹住了……

子建见二邋遢憋得脸通红,拍手大笑:“撼山易,撼徐面瓜难呐!”怂恿打架的大孩子气不忿,在一旁支招儿:“二邋遢,大背胯!”子建不屑:“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脑袋都让人家给夹住啦,你让他咋背呀?”面瓜快招架不住了,嘴上却在拉硬儿:“敌……军围困万,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看热闹的跟着乱嚷嚷:“撤身,上步,抄住袖子,侧身贴,腿要进去,腰要使劲……背呀,使劲背呀!”“二邋遢,你个熊玩意,学董存瑞,摔他!”

面瓜就快要招架不住了:“学,学……黄继光,也,也也****白搭!”

那个大孩子又使坏:“二邋遢,快学小兵张嘎——”

子建受到启发,狂喊:“对,面瓜,咬他!”

面瓜抢先咬了二邋遢一口跳出圈外。面瓜这一口在二邋遢屁股上留下了两排大牙印,就像是接在一起的月牙儿,疼得二邋遢捂着屁股连蹦带跳,直骂面瓜是属狗的。

两个无赖的战斗最终以两败俱伤宣告结束,如同精尽而亡的公狗瘫软在地上。面瓜的耐力出人预料,却因为用力过猛弄得满嘴是血,鼻子也流血了,他没像二邋遢那么耍赖,只在地上躺了大约一分钟,便里倒歪斜奔到河边洗脸去了。

子建奇怪,这家伙今天怎么有点邪门儿呀,他没像往常吃亏之后咋呼着要回家取杀猪刀,而是洗完脸半天没动静,傻鹅似地抻着脖子朝远处张望,唤了他两声也像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