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游离不定的眼神却分明在暗示情况已经很糟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楼梯再次响起稳健的脚步声,随着来人英俊的身姿映入的眼帘,龙少华眼睛一亮,大家顿时神情振奋,救星总算是到了。
唐子怡默默坐在椅子上,把手插在两腿间之间,垂着头,显得很无助的样子。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似乎清醒过来,慢慢的抬起头,在看清眼前那个男人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踉跄着冲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一只胳膊,身体趔趄着仿佛随时都会跪在地上。
她用这种近乎乞求的卑微姿势,仰着脸,盯着他的眼睛,恳切又慌张地说道:“求求你,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是我唐子怡的孩子。”
她的语速快而急促,眼光呆滞无神,生命里只剩下一个信念:救救我的孩子。
程显明面色苍白,任凭唐子怡如何哀求,始终没有任何回答或者是动作。这让唐子怡有些绝望。
那明明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是她爬上那个了火车离开家乡,远离亲人,挣扎着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乡城市流浪,是她生了她,是她养育了她。
凭什么在这生死关头,她居然不能救她,因为那孩子的血管里流淌着是和另外一个男人一样的血液。她的血液与女儿的不同,她就不能够救她,那种痛苦与焦灼,别人怎么可以体会,那个从始至终就置身世外的男人更不可能体会。
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头越来越晕,眼前一片模糊,全凭毅力和母爱的力量支撑到现在,从楼梯上跌下来,也许折断了几根肋骨,胸口疼得厉害。在这之前,因为关心女儿的伤情,根本体会不到肉体的痛楚。
此刻这些伤痛从里到外,从心口到胸口,一层一层裂开,全部锐痛起来,每一块肌肉都酸楚得厉害。
程显明觉得不对劲,及时弯下腰,抱住她虚弱的身体。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只是离开他的视线一个多小时而已,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面无血色,脸上有明显的淤青,手臂上也有淤青,嘴角还有干涸的血痕,似乎被人殴打过。整个人虚弱的不成样子,眼神涣散,全靠意志力的支撑,才勉强维持。
这种状态的她令程显明有些恐惧,他不敢说出那个满足她心愿的信念,他害怕一旦砍断这个维系精神的支柱,她立刻就会晕厥过去。
“西西会没事的,倒是你应该马上检查一下。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他的问话令唐子怡不由自主松开手指,表情茫然,失神一般喃喃自语着:“是谁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是谁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唐护士,你放心好了,程少已经先去输血科把血液抽好了,我们就是来给手术室送血浆的。你的女儿不会有事。”跟在程显明身后的一位医生解释道,在一个医院工作过,很多人都认识唐子怡。
说完,他就小心翼翼的捧着血袋走进手术室,他的姿势无比谨慎,这是几分钟前刚刚从程少身上抽出来,还带着温热气息的救命之血,手术室的状况非常危急,就等着输血这道急救程序的启动。
现在,大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根据医生的诊断,西西的骨折并不是很严重,只需要手术接合就可以了。但是因为伤到了大的血管,失血比较多,而且小孩子对失血耐受力很差,所以急需血液供应。幸好程少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子怡悲喜交加,趴在手术室的门缝间,欲哭无泪,身体立刻软瘫下来,顺着门板往地上滑溜。
大家见状不妙,赶紧围上前去,还是距离她最近的程显明眼疾手快赶紧抄住那个虚弱不堪的娇小身躯,把她抱在怀里。意识已经渐渐陷入昏迷的小女人犹自喃呢着:“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
“我知道的,我用人格担保,唐小西是你的女儿,永远都是,没人可以剥夺,就算是我也不能。”
程显明这句话好像是一剂最好的镇静剂,她终于安稳下来,这声音,厚重,磁性,这种让人心安的感觉,一如五年前那个雨夜,如果五年前她就知道今日这场结局,是不是就不至于鬼使神差地救了他,更不会与他共度那个夜晚。
“石头、剪刀、布。”
“哈哈,我赢了。”
妙仁医院高级特护病房传来一大一小的声音,听声音似乎是在划拳。
“这次不算,是我出错了。”小孩子满不在乎的说。
“你耍赖!”大人抗议似的威胁。
说着话,那个大男人举着大手,凶神恶煞,作势要扑向小女孩。小女孩一点也不害怕,“咯咯”的笑着。
“你这个超级大怪兽,等着瞧吧,一会儿妮妮干妈就会过来,她会代表人类,消灭你。”
“她来了又怎么样?我既然是超级大怪兽,肯定一口就把你们俩都吞掉。”
“你吹牛,你嘴巴那么小,连自己的手也吞不下,怎么可能把我们都吞掉呢?你最多就能把妮妮干妈吞进去。然后妮妮干妈就会在你肚子里变成孙悟空,踢啊打啊,把你的肚子打成大马路,可以开汽车。”
“‘呜呜’,妮妮干妈在你肚子里开汽车,‘哎呦’,你这个大怪物就疼得直打滚。‘女王,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做坏事了,我以后就做你的坐骑,背着你去征服世界……”
在说些什么呢,小鬼头。男人愤愤不平,辩解道:“我这个大怪兽是最厉害的,全宇宙无敌,不要说你们两个女人,就算是超人和奥特曼加在一起也没用,我只需要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可以打败他们。你的妮妮干妈有他们厉害吗?”
小女孩神情变得很凝重,很是怪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男人以为是被自己的虚言恫吓住了,难免有些得意,这个小丫头素来刁钻古怪,每次斗嘴,输得多半是他,难得她也有害怕的时候,趁机继续扩大战果。
“你的妮妮干妈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三拳两脚就能够把她打趴在地上,她只能求饶,‘英雄,小人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请你高抬贵手,饶我性命,以后听君差遣,任凭处置。’”
那男人越说越起劲,浑然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本来是一个宇宙怪兽,后来居然变成英雄,可怜的妮妮似乎反倒变成地痞无赖之流的坏蛋。就在他唾沫星子四溅,说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唐小西用可爱的姿势歪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同情。
同情?搞错了吧!
唐子怡连连咳嗽两声,哦,她不舒服么,老是咳嗽做什么?
龙少华懒得搭理这些家伙的莫名其妙,趁着童性大发兴头,继续编排道:“她毕竟也是一大高手,虽然我侥幸获胜,但是惜英雄重英雄,于是我们决定从此以后一起保护人类,保护地球。好了,故事讲完了,怎么样?西西,好听吗?”
“龙干爹你真会讲故事,好听好听。”唐小西抱紧他的脖子,送上小小香吻。同时又压低声音促狭的说道,“龙干爹你好聪明啊。”
“你们在讲故事编排我吧。”身后响起乔爱妮的声音。
龙少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他遇乱不惊,颇有大将风范,及时地从周围的各种信息综合反馈出敌情的变化,来了个力挽狂澜的大结局,要不然接着满口乱说,下场是会很悲惨的。
“没有没有,我在编故事给西西听。”龙少华打了个哈哈,“你带什么好吃的呢?”
乔爱妮打掉了他试图偷拿美食的“熊爪”,没好声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我妈妈熬给西西吃的骨头汤,这样子骨头才能快快的长好,到时候,我们的西西又可以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啦。”
说着就开始动手盛汤。
唐子仪和女儿住在一间病房里,按照她的脾气,本来不想住在这么豪华的双人病房。她跌下楼梯,万幸只是肋骨轻微骨折,并未错位,也没有伤及内脏,所以算不得什么大伤,但是必须静养。她却觉得,不需要卧床什么,更不需要特护,她自己在普通病房也可以照顾女儿。
如果不是司马飞扬威胁她,说要是她不乖乖在病床上躺足一个月,回头就叫人把她绑在床上,并且派两名特级护理二十四小时看护,弄得她哭笑不得,只好领了他的一番好意。
小西做完手术已经七天了,小孩子恢复快,伤口基本不疼了。母女俩整天无所事事,百无聊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唐子仪觉得再继续躺下去,她就会变成一桩木乃伊。
最初一整天,司马飞扬陪在病房里,可是帮会有很多事物等待他的处理,他的手机差点打爆,干脆关掉。副手小狼每个小时都会进来两三次,急得团团转,在他威严的目光阻止下,愣是一个字也不敢催。
最后,还是她绷紧小脸,反过来威胁她的“阿东哥”,说,要是他继续留在病房,她就不吃东西不吃药。最后还是她的无赖手段起了作用,司马飞扬总算肯回去处理帮会事务,只在晚上过来看看她们母女。
龙少华近水楼台,这里是他的医院,办公楼离高级病房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一天能来好几趟。不过,这个家伙来看望她们母女的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连病房里的护士都知道,龙副院长来的时候,病房里一准是有四个人,是最热闹的时候。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喜欢疼爱干女儿唐小西是一个原因,不过,最重要的因素,连唐小西也看得出来,这不,她嘟着小嘴眼馋似地盯着正在舀汤的乔爱妮,碎碎念一般咕哝着:“只要龙干爹来,妮妮干妈一准就来;要是妮妮干妈来,龙干爹也会过来。他们俩果然是天生的死对头啊。”
“你在说什么呢?”乔爱妮瞪了唐小西一眼,后者赶紧巴结道:“我在说,乔奶奶的汤熬得可好喝了,西西想喝两碗。”
“小丫头。”乔爱妮知道她没说什么好话,只把碗递了过来,同时盛了一碗汤递给唐子仪,“子怡,要是在这里住着不舒服,不如去我家,我妈说了,在医院不如在家里住着舒服,她把屋子腾出来一间给你们娘俩住。等西西拆线之后就搬过去吧。”
唐子仪一边喝着汤,一边感慨道:“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欠你们太多,这样麻烦恐怕不大好。”
“说什么呢,子怡,跟我你还客气。”
唐子仪笑道,“也不是客气,我给你们添的麻烦已经够多啦,这次我出院之后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乔爱妮始终也没弄明白唐子仪跟司马飞扬的关系,总觉得,司马飞扬的关心有种异乎寻常的热情,现在听着唐子仪话里的意思,似乎另有去处,难道是去他那里?本来想多问她几句,可是有龙少华在场,朋友肯定不愿意多谈。看了那个一脸近乎讨好微笑的家伙,越发有气。板起面孔,没事找事的说道:“你不去陪你的那个大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龙少华一愣,这几天她老是紧绷着小脸,故意不跟自己说话,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问她也不说,他可算是领教了“女人心,海底针”这句名言的厉害。现在这句话虽然来意不善,不过也算是一个小小转机。
“什么大小姐?”他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天那个女孩子啊。哈哈。”
阴云一扫而光,他终于弄明白她生气的原因,原来是为这个,她在吃醋吗?
乔爱妮更加忿怒。唐子仪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轻轻推了朋友一把,挪揄的笑道:“别说傻话啦,那个是少华的妹妹,人家是亲兄妹。”
原来那天开车不小心撞了西西的少女是龙少华的亲妹妹,她因为急着赶来参加订婚典礼,所以车子开得有点快,再加上西西忽然从花丛中跑出来,躲闪不及就撞了上去。小西手术成功的第二天,龙少华还领着妹妹亲自来道歉。
其实这件事情,唐子仪也是心存疑惑,就是那天车上为什么还坐着司马飞扬?他来程显明的别墅做什么?他与龙家的女儿是怎么认识的?
这些疑惑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司马飞扬,同样,司马飞扬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偷偷潜入程显明的别墅,更没有问她关于西西的任何事情。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意思,什么事都宠着她。
好朋友乔爱妮看出端倪,偷偷试探过,问她对司马飞扬的态度,被她含糊答过。说来也是,不要说好朋友要问这个问题,就是叫任何一个外人看来,她与司马飞扬之间的感情已经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他陪着她回了家乡,陪着她见了父母,照顾她,体贴她,呵护她。如果说,在这之前,她犹豫不决拿捏不好自己对他的态度,是因为自己失去记忆,忘记以前他们之前的关系。可是现在,记忆已经苏醒,他们曾经爱过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如今重新在一起,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她偏偏不敢问自己的心。
当司马飞扬告诉她,她其实是“青云社”雷老大的女儿,当初雷老大在****上打拼,他与结拜兄弟风无际一同开办“青云社”,一起打天下,争地盘,“青云社”盛极一时。可惜,后来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就是唐子仪的生母唐筱君。
雷老大不愿意为了女人跟兄弟翻脸,有心成全,一味避让的态度终于惹恼了唐筱君,她一气之下远走他乡。风无际一直陪伴左右。唐筱君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决心生下孩子,不料死于难产。风无际抱着孩子回到自己的故乡,因为考虑到自己是个单身男人,照顾孩子不太方便,于是把孩子托养给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
风无际考虑比较周详,故意把孩子放在这对夫妇门口,所以唐子仪的养父母并不知道孩子的来历,同时,他自己也在家乡定居下来,暗中照看孩子。
这个真相无疑是晴天霹雳,唐子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是一个私生子,小时候虽然邻里之间有些谣传,说她不是父母的亲生骨肉。有一回,有个男孩子欺负她,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她哭着跑回家,质问父母。父亲本来极为老实威严的一个男人,竟然亲自抱着她,登上那个孩子的家门问罪。那个骂人的男孩,屁股被他爸爸打开了花,父亲向来是个疼爱孩子的人,竟然站在一旁看着一句劝阻的话也没有。半响才说:“我活了大半辈子,有了这么一点骨血,今天求你说句公道话,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男孩的家长连连道歉,说:“是,是亲生的。”
父亲带着她,挨家挨户的问,人人都说她是父母亲生的,谣言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灭了,虽然偶尔也有人议论,她也不信,自忖道,人人都说自己是父母亲生,旁人再说什么自然就是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