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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诗是吾家事”——钱锺书与李释戡书二通

《槐聚诗存》中的《答叔子》诗二首,编年在1950年,里面有这样的一联:“惯看浮云知世事,懒从今雨数交游。”所谓“懒从今雨数交游”,即是说钱锺书在北京新结交的那些朋辈间是提不起精神来的。那么,他当时愿与之交游的,是怎样一些人呢?想来,还是那些海上旧雨罢。从目前留存的钱氏诗作、信札以及其友人的诗文集、年谱来看,1949年8月24日钱锺书北来后的近十年间,他唱酬、通信的对象多是在上海的朋辈,如冒效鲁、苏仲翔、龙榆生、刘大杰、黄裳等。钱锺书似乎并不很能适应新的环境,对旧日诗酒清谈的生活倒颇有些追怀之意。

前些时,香港的王锴先生拿来钱锺书写给李释戡的两封信的影印件,第一封信的内容刚好可以印证上面的看法。

蔬畦诗老吟几:

秋杪匆匆北来,未暇叩辞,而怀想甚殷。前致书拔翁,曾托寄声,比奉手肃,并重九唱和之什,如适越者重睹章甫,喜可知也。此间稍讲旧学之人,皆明人院本所谓“作文成七股,吟诗得八言”者。晚亦习而与化,安能追步诸公乎?自诗窖子中来,投苦海中去,不如藏拙,幸许免役。为宾萌已三月,观感颇多,如是我闻,此中人语,何时得抵掌快谈耶?《诗录》诸作,公与拔丈最擅胜场。“诗是吾家事”,为公兄弟吟。病树及王彦行亦一时之选。至于江郎之笔,潘郎之鬓,两郎太郎当耳。一笑。即颂

道安!

后学钱锺书再拜 十二月十九日

据“秋杪匆匆北来”“为宾萌已三月”诸语判断,这封信写于1949年12月19日,其时,钱锺书来京已三个多月。《管锥编》里有这样的话:“……明单本《蕉帕记》嘲文理不通,至托为胡连其人者,自白云:‘作文只是七股,吟诗偏爱八言。’”(P.1308)信中“作文成七股,吟诗得八言”云云,想是一时误记,不过嘲讽仍是辛辣的,可见钱锺书对周围学人的态度。至于这些“稍讲旧学之人”指的究竟是不是吴晗、浦江清之属,就不得而知了。尤为可惜的是,钱锺书于“苦海中”“观感颇多”,然终未在信中泄露一二消息,这或许就是钱氏外狂狷而内谨饬的本色了。

在所有老辈中,李拔可(宣龚)没准儿是钱锺书最尊重的一位。钱先生评《硕果亭诗·诗续》的文章匿名发表在《中法汉学研究所图书馆馆刊》第一号(1945年3月)上,略云:“作者,字拔可,闽县人,于现存福建诗人中最为耆硕,陈衍《石遗室诗话》称为‘最早为海藏体者’……今按所作,瘦硬苍坚,幽意渺指;与孝胥之高腔亮节,殊不相似。石遗之说,颇为贻误。亦不襞积堆垛,蹈近世所谓学人之诗结习。李氏辛亥以后,绝意仕进,三十年来,赞画商务印书馆事;文物流通,厥功甚巨。诗中于老辈诗人习气,刮磨净尽;凡遗老忠君复辟、失志官僚叹老嗟卑等套语,丝毫不滓笔端。盖识足达变,才能施设,有物之言,斯无须出位之思自张门面也。”可谓推崇备至。写于1945年的《拔丈七十》诗云:“推排耆硕巍然在,名德无须畏画描。”亦可见一斑。然该诗中所谓“老去松心见后雕,危时出处故超超”实有微意——李拔可在沦陷时期洁身自好,而他的从弟李释戡却出任汪精卫政府的伪职了。钱锺书在与李释戡交往的过程中,是否能全无芥蒂,恐怕要费些思量。“怀想甚殷”云云,似宜作寻常酬酢语看待。

李释戡(1883—1961),名宣倜,又字太疏、汰书,号蔬畦,晚号苏堂。1949年(己丑)重九,诗人李拔可、李释戡、江庸、潘伯鹰、王彦行、陈伯冶及画家糜耕云、谢稚柳在女画家顾景梅的醉叶楼中雅集,当时写下不少诗作。其后,李释戡等广泛征集和作,一时南北诗人唱和者达五十六人之多,分别为章士钊、林志钧、林讱盫、方策六、吴眉孙、戴克宽、陈季鸣、吴夔盫、陈颂洛、瞿兑之、陈方恪、陈泽锽、陈声聪、徐曙岑、靳仲云、陈器伯、薛兼到、冒效鲁、曹靖陶、钱仲联、陈病树、杨祗庵、曾克耑、王孟邻、李小山、汪辟疆、黄公渚、徐南屏、杨鉴资、林洞省、沈剑知、郑屯盫、刘放园、江南萍、郑翼谋、吕贞白、朱大可、****庵、王欣夫、蒋苏盫、严昌堉、王巨川、郑雪耘、林岩、史次雅、郭枫谷、李太闲、龙榆生、沈无梦、林守素、柳诒徵、程寙堪、林向欣、陈虚谷、郭叔伦、周炼霞。这些诗词均收入《己丑重九诗录》,我手边的一本原是李释戡赠严昌堉的,扉页上有“载如先生汰书”的题字,下钤“蔬畦”印;载如,是严昌堉的字。不过,这本《己丑重九诗录》与钱锺书信中提及的《诗录》恐怕有些差异,因为前者收入了作于庚寅年,也就是1950年的诗,钱锺书是无法提前看到的。可能《己丑重九诗录》另有刊行较早、录诗较少的版本,也可能钱锺书读到的《诗录》只是手抄的,并非后来的铅印本。

既然重九唱和征集的范围如此之广,李释戡想到远在北京的钱锺书,就是很自然的了。但钱锺书说“不如藏拙,幸许免役”,不肯参加和诗,也许真的是因为当时“诗情文思,皆如废井”(见1950年1月31日与黄裳书)。自然,不愿加入耆宿俊彦的行列,凑一回热闹,也不是不可能的。

钱锺书在信中盛赞了李拔可、李释戡兄弟的诗,这里且抄录两首,窥豹一斑:

九日醉叶楼夜饮看画 李墨巢

无蟹吾所甘,无酒吾亦可。

独怀人与菊,不共羲皇老(谓苍虬)。

今朝天始霜,愈觉重阳好。

叩门必吾党,争忍径不扫。

谁知我为客,非复旧东道。

楼头醉叶招,俊语各惊坐。

有枫生堂上,粲若始然火。

何待赤城霞,衰颜起枯槁。

九日游某氏园遂集醉叶楼作 李蔬畦

朝从童丱躤林阿,暮醉霜红锦绣窠。

为口持螯无菊可,有肠消酒奈诗何。

已判失路登临废,且共为欢语笑多。

一事今年堪记取,重阳白发映青蛾。

李拔可的五古颇似宛陵,然平淡无回味。李释戡生平七律最多,中间两联往往有俊句,通篇则未必佳。钱锺书用杜少陵的“诗是吾家事”揄扬二兄弟,得体是很得体的,是否确当,就见仁见智了。值得留意的,倒是后面两句。盛赞二李,多少有“面谀”之嫌,“病树及王彦行亦一时之选”却可能真心话。陈病树的名字,在《槐聚诗存》里出现过两回,这里不准备多谈,而王彦行先生知者尚少,理当多讲两句。

王彦行,号澹庼,2002年其后人整理的《澹庼诗录》出版。《己丑重九诗录》的第一首即是王彦行的诗,该诗亦见《澹庼诗录》,惟有数字改易,现据《己丑重九诗录》重录如下:

己丑重九耕云招集醉叶楼主客凡九人 赋纪

向来悴节属吾徒,

狎主诗盟兴不孤(近岁重九墨巢辄觞客赋诗,余与赵亭咸预酬唱)。

一呷可容奇把盏(蔬畦近句“年来一醉成奇事”),

七言莫遣恼催租(伯鹰同集)。

比量醉叶殊膏馥(景梅女史为欧湘馆高足,写枫独绝,遂以名),

取次寒花补画图(今秋无菊;稚柳、耕云并工画)。

准拟明年重作健,

霜风迅为扫菰芦(翊云新自京师南归)。

王彦行先生诗功甚深,得力宋人尤多,《澹庼诗录》里有一首《太闲谓予论诗主后山简斋不尽然也》,虽谓“不尽然”,但实际上还是很容易看出王彦行先生的诗是受了陈后山、陈简斋的影响的。钱锺书自己的诗也是走宋人一路,他欣赏王彦行先生的作品,也就不足怪了。惟此重九诗,客座酬答,未臻上乘,较之《澹庼诗录》中牢愁深挚之作,殊觉逊色。

王锴先生,为王则潞先生哲嗣,称王彦行先生为伯父,因王则潞、王彦行两位曾结拜兄弟。这两封钱锺书信札影印件是他多年前从糜耕云处取得的。糜耕云以信中谈及王彦行先生,故交王锴先生存念。据王锴先生讲,糜耕云与李释戡过从甚密,李释戡身后所遗名流书札皆存糜耕云处,钱锺书的这两封信就在其中。

信的末尾,并不是在开江淹、潘岳两位古人的玩笑,这里的“江郎”“潘郎”其实指的是江庸与潘伯鹰。宋杨亿《傀儡诗》云:“鲍老当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若教鲍老当筵舞,转更郎当舞袖长。”所谓“两郎太郎当”,指江潘互谑,实际上是五十步笑百步。“潘鬓”则是一个“今典”,李释戡此前有句云“顾眉轻扫长如黛,潘鬓犹玄老却诗”,“顾眉”指顾景梅,“潘鬓”则指潘伯鹰,江庸在重九和诗中遂有“最羡潘郎鬓未霜”之句。潘伯鹰答诗云:“一事输公惭绿鬓,却无闲眼伺妆台。”江庸接着连续写了几首诗,至云“近市岂无山,不如妆阁好。皓腕偶轻舒,黛眉何待扫”;又云“得醉红裙诗便好,不妨白发镜添多”,语涉轻薄,难怪钱锺书要讽为“太郎当”了。江翊云、潘伯鹰在近人中颇以诗名,然不乏游戏笔墨,钱锺书的批评还是公允的。

1956年,李释戡将自己历年所为诗交陈声聪、王彦行删定,后油印成《苏堂诗拾》。1957年,李释戡再成一集,曰《苏堂诗续》。《诗续》有陈声聪序,已收入陈著《兼于阁杂著》,序称:“蔬畦翁既选定其集,越一年又得诗若干首,谋续付写印。”钱锺书与李释戡的第二通书札就与这《诗续》有关。

蔬翁吟几:

两月前,冒郎转致《苏堂诗续》,适遭大故,未及遄复为罪。稍间,曾属冒郎代谢,并道倾倒之忱。忆有云“老树著花,秋山点翠,未足喻其苍坚芳润”。又微恨陈君序中谓《观剧绝句》略似昔贤论诗论画之体,似不知金桧门诗集后附《观剧三十绝句》,尔后附庸蔚为大国者。顷得贻先先生书,乃晓冒郎初未奉告,亦见渠侬深于世故,不肯杀风景也。有迻译拙著之日本学人,遗书询散原翁生卒年月,自惭寡陋,乞邻而与,重劳长者,悚惶之至。后承龙忍寒丈相示,已复之矣。大集中有《酬梦苕》一绝,当是吾家萼孙。比睹所笺韩诗,精详致密,可谓毫发无遗憾者。并承采及旧作,尤惭。使晤,烦代致候。晚九年前重温《昌黎集》,稍有论列。今读此笺,怵我先者,十得其九,尚余二三,则拟得间寄出版社转与之,供裁择也。专肃,即颂冬安!

晚钱锺书再拜 十九日

“适遭大故”指钱子泉先生1957年11月30日在武昌病逝,依此推算,此信当写于1958年2月19日。

“微恨陈君序中谓《观剧绝句》略似昔贤论诗论画之体,似不知金桧门诗集后附《观剧三十绝句》,尔后附庸蔚为大国者”是认为陈声聪序言里的说法不贴切。按,陈序略云:“翁羸病简澹,惟眷恋乐府不衰。近顷南北诸剧繁兴,有佳制必扶杖往观,归则纪以绝句。此卷风月酬唱以外,咏剧为多。……翁沉酣鞠部数十年,金台话旧,樊易山邱,襟上酒痕,宛然犹在。然翁审音评技,确论真知,不独存艺林本事,亦足以津逮曲海,有异乎徒矜铅粉,妃青俪白为工也。其诗体略似昔贤论诗、论书、论金石诸作,而瑰谲温黁,弦越唱叹,风人之旨,又不仅学人之诗也。故翁之论剧,自成一格。殆曾子固所谓‘骚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者矣。”在钱锺书看来,陈声聪没读过清人金德瑛《桧门诗存》里的《观剧绝句》,也不知道这些绝句后被刻入《双梅影闇丛书》,王先谦、皮锡瑞、叶德辉诸家皆有唱和,是“附庸蔚为大国”了。

然而,陈声聪真的不晓得金桧门其人吗?恐怕未必。陈声聪的《兼于阁诗话》将李释戡的《梨园谈往》绝句三十首尽数录入,最后评价道:“厉樊榭之清音,樊桧门之本事,风流雅致,亦擅一时。”“樊桧门”当为手民误植,应作“金桧门”。也即是说,至少在写《兼于阁诗话》的时候,陈声聪是熟悉金桧门《观剧绝句》的。实际上,1956年的《苏堂诗拾》有一篇黄裳先生的文言跋,当中就讲过:“以诗评剧,曾一见之清乾隆时金桧门。”《苏堂诗拾》既经陈声聪参与删定,又由他撰序,他断无读不到黄裳跋文之理。这就意味着,即便陈声聪之前不晓得金桧门其人,1956年《苏堂诗拾》印成后,他也该知道了。《苏堂诗续》的刊印既在《苏堂诗拾》之后,再次写序的陈声聪会对金桧门的《观剧绝句》懵然无知吗?因此,我觉得钱锺书此番“微恨”是“恨”错了地方的。

我以前曾提出:“钱锺书先生于书札往来中摇笔即来写下的那些赞语,恐怕算不上正经的批评,也禁不起严格的推敲。”(见《“公真顽皮”——钱锺书近人诗评二则》,刊《万象》2005年4月号,已收入本书)他对李释戡诗集的品评“老树著花,秋山点翠,未足喻其苍坚芳润”恐怕也要作如是观。古诗文的评点一向纠缠于似是而非的片言只语,本来就难得贴切,钱锺书的这一句殊觉空泛,不必当真。

“冒郎”谓冒效鲁,其时,似尚未因言贾祸,获谴徙皖。钱锺书、冒效鲁之间谑而虐的例子,刘永翔先生的《钱通》一文中记述了不少。“渠侬深于世故,不肯杀风景”之类的话,或许算是一种微讽罢。“贻先先生”指陈苍虬的弟弟陈诒先,“贻”与“诒”通。《己丑重九诗录》中有陈病树的《己丑九日与贻先询先同拜苍虬葬所枨触前游怆然赋此似墨巢蔬畦》诗。诒先、询先都是陈仁先的弟弟。陈曾则《苍虬阁诗续集序》云:“自兄之来,日有佳客……病树则几无日不至,诙谐谈笑。诒、询公毕必来夜话。”讲的刚好是陈病树、陈诒先、陈询先这三个人。从钱锺书信里的话来看,他与陈诒先是有书札往还的。

钱锺书在《〈围城〉日译本序》中说:“大约在1956年冬天,荒井健先生首次和我通信,我模糊记得信上谈到清末民初的一两位诗人。他在以后的信里,讲起读过《围城》,愿意译成日语。”眼下这封信里提及的“迻译拙著之日本学人”,无疑就是荒井健了。现在,我们也知道了,那“清末民初的一两位诗人”里是有陈散原的。

龙忍寒,即龙榆生,上世纪50年代,他与钱锺书信札往来甚夥,这方面的情形可以参考张晖先生的《龙榆生先生年谱》一书。顺便说一句,年谱采择极广,不过《己丑重九诗录》所收龙榆生诗词各一,年谱失载。

至于钱仲联与钱锺书之间的恩怨嫌隙,范旭仑先生已在《容安馆品藻录·钱仲联》(刊《万象》2004年6月号)长文中论之甚详。1957年11月,钱仲联的《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出版,看来钱锺书很快就读到了,在《容安馆札记》里写下的几乎都是贬词,而在与李释戡书中却颇赞了两句,说是“精详致密,可谓毫发无遗憾者”。可既然“毫发无遗憾”,为什么又“十得其九,尚余二三”呢?岂非自相矛盾?读钱锺书的书札,可悟语言之艺术,此等处尤不可放过。观辞气,钱锺书似乎是要将增补的意见写下来,交给古典文学出版社,请他们转给钱仲联“供裁择”。可是,为何他后来改了主意,写了一篇皮里阳秋、语多讥刺的书评交由《文学研究》杂志于1958年6月刊出,就不得而知了。假若李释戡真将话儿传到了,那么得到赞扬、满心欢喜的钱仲联,读了《文学研究》上的书评,恐怕更要老羞成怒了。钱锺书说自己“九年前重温《昌黎集》,稍有论列”,当指已写进《谈艺录》的那些见解,钱仲联起初也在《集释》里采辑了三处,后来该书再版,据范旭仑先生说,“钱仲联不犹豫、不客气地把原引的《谈艺录》删个干净”。这种反应,虽有些幼稚,但也不难理解。我觉得不可解的,倒是钱锺书曲折地向钱仲联示好,请人代致问候,先奉蜜糖,后施大棒。一番周折,又何苦来哉?

《龙榆生先生年谱》1961年编年词中有这样一阕——《减字木兰花·辛丑中秋后一日过建国西路视李太疏(宣倜)叩其门则已易主太疏下世且三月矣为泫然者久之》。看来李释戡是在1961年夏季去世的,晚境似颇凄凉。

王锴先生年轻时曾亲炙李释戡、龙榆生、冒效鲁、钱锺书诸先生,因此他对这两封信的内容尤感兴趣,他嘱我对有关背景稍加申说,让更多的人了解钱锺书与海上老辈的交谊情形。尽管我对钱李之间的交情到底有多深还拿不太准,但我有一个朦胧的感觉,那就是,钱锺书是很留恋上海这个“诗窖子”的,尽管契合的程度不尽相同,但他真正愿与之交游的仍是这批旧式文人。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钱锺书终其一生都是一个“旧式文人”。回过头来看“诗是吾家事”这五个字,我们或许可以说,诗不仅仅是李家的事,也是钱家、冒家、龙家、陈家、王家的事,是他们这整整一批人的事。

(原刊于《万象》2005年1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