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大托铺的笑话
24186000000011

第11章 旧时花价

长沙虽是古城,却非繁华都会,消费水平历来不高。我在此生活前后垂五十年,见到鲜花成为大宗消费品,还是近年来的事。长沙的花事不仅比不上广州、上海、昆明,就比更为内地的成都、洛阳也差得远。

其实在过去,长沙也是有花市的,而且出现过很高的花价。近阅《湘绮楼日记》,光绪三年(一八七七年,距今正好一百二十年)王闿运移寓长沙营盘街,三月十九日记云:

楼居颇燥,芍药十盆,仅开一花。

这楼上盆中的芍药花,当然不会是自家栽种,而是从花市买回来的。三月五日记:

外出,至储备仓看牡丹,有紫者一朵,遣问价,云七千。

储备仓为长沙旧时地名,在今粮道坪、皇仓坪一带,一“千”即铜钱一吊,是当时通货常用的计数单位。牡丹自古称花中之王,价位最高,白居易咏牡丹云,“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并未说明实价;许浑的诗写得具体一些,“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一窠至少总有十几朵,那么一朵就价值数千钱了。王闿运所见紫牡丹七千一朵,比唐朝时候恐怕还要贵。

“七千”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数目,从《湘绮楼日记》中看到,该年二月十九日,王氏因有人乞借,“搜家中,仅二千四百钱”。三月二十六日“遣子弟辈上湘(潭)县考,欲以数千钱与之,借至四五家,竟不可得”。若以一千钱折银一两计,这朵紫牡丹的身价约合银币十圆,大约相当于现在一千元左右,可以称得上高贵了。湘绮楼中存钱不到此数的三分之一,当然也就买它不起。

没有人买的货物,是不会有人卖的。可见一百二十年前长沙城里,也有买得起紫牡丹之类名贵鲜花的主顾。这当然不会是王闿运这样的文人,他只能将其当作稀奇物记在日记里。

即使在当时,长沙鲜花消费的普及程度和繁荣程度,好像亦不如成都。这样说的证据是,王闿运家在长沙过年,日记中从没有买鲜花的记载,也未记过有人送花。而光绪四年冬他应聘到四川尊经书院掌教,十二月二十七日抵成都,二十九为除日,即有友人元卿来寓所“送梅二枝,一红一黄,黄者甚香”。三天后,他给夫人梦缇写信,说成都地方:

冬暖如春,江梅、海棠殆可同时,最与居游相适。惜无缩地法,令诸女妾妇侍卿暂来一游也。

看来他对成都的气候和成都的花事都很满意。

王氏从长沙到成都,水陆行经四十九日。若在今时,无须“缩地法”,夫人和女公子大概有半日便能飞去陪他看花了。“妾妇”们却不大好办,纵然可以换上助理、秘书、护士、服务员之类名目,却也不一定方便和太太小姐一道坐飞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