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柒与南宫夫妇赶到中庭时,只看见满地殷红,满池殷红。
散发着淡淡的,浅浅的,仿佛要随风而逝的莲香。
而那满目殷红的血泊中,跪卧着一袭玄衫。玄衫铺展,浸上了那飘着淡淡莲香的殷红。血泊中,玄衫边,静静躺着一截断掉的紫玉箫,箫尾缀着一条已经殷红的流苏。
......那是白哲英从不离身的,紫玉箫。
那一袭玄衫就那样跪卧在血泊中,垂着脑袋,任由散落的青丝滑进已经黏稠的血泊中。
“……不,不……不会的……”血柒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忽而缓缓地、缓缓地,抬步走过去。
......他不相信,他绝对、绝对不相信!!!
有一些血,顺着石板的缝隙流向了他。西门浔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触到那冰冷至极的石板,黏上一道血丝。
“白哲英?”他闭了眸子,低低地唤,声音空洞茫然。
“哲儿、哲儿?轩,哲儿她……”卉娘惊得抬手捂住了嘴巴,随即两道清泪流下,“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南宫墨轩也瞪着眼睛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满目鲜红,张了张口,却半个字也不曾说出。
......这一年多来,他总是想着要如何阻止哲儿成为天煞之星,阻止哲儿颠覆天下……然而,然而现在,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因为不信任自己的孩子,处处堤防、调查,所以......现在老天来惩罚他了吗?!
揽月、寞月、嫣月、寻月俱是惊怔在原地,满心空白。
“不......!!!”良久,忽然响起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却是嫣月合身扑进了血泊,“公子啊啊啊啊啊......!!!”
独月甫一看见眼前这景象,登时瞪大了眼睛,就在此时,一袭红色衣衫挡住了她的视线,却是跟来的独孤歆然。
“现在你们看到了。”她低低的声音响起。
“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们。”
“那个人……这么重要的话,一直以为他还在哪里活着,不好吗?”
“但是现在,你们看到了。”
“那个人……应该不可能......还活着了。”
“骗人!”寻月忽地回过眸来,血红的眼眸瞪着她,“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那个人、那个人……连黑佾都无法伤害到她,她不会死的!
“……没错。”抬袖拭了眼泪,揽月声音里还带着哽咽,独孤歆然却听到了那么一丝坚定,“公子他,不会死的。”
......没错,公子他,不会死的。
寞月回过眸来,覆着半边黑色面具的容颜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歆然,好好照顾茜茜。”
......他寞月所追随的“月”,绝不会轻易坠落。
“是,她还没死。”忽然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不,或许已经死了,也不一定。”
也不管揽月等人射过来的杀人视线,苏默书摇着小折扇继续悠哉道:“不过你们要还是在这里摆出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的话,估计她就真的不可能活着了。”
“你什么意思?!”血柒与西门浔蓦地回眸喝道。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落在了不远处屋顶,就在众人警戒起来时,那黑影道:“少主,已经查过了,雾梦城三日内出城马车中不曾有可疑者,白哲英尚在这青莲园内。”
低低的,冷冷的声音响起:“召集所有人手,一个时辰之内,本君要这青莲园再无任何秘密。”
“是!”那道黑影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随即消去了身形。
众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了那缓缓站起身的玄裳男子身上。
凛冽的风吹过,将那染血的衣摆拂起,划出冰冷的弧迹。
......白哲英,本君现在就来救你。
“唔,不用一个时辰。”苏默书又一次摇着小扇子引去了众人目光,这一次,连那一袭玄衫满身杀气的男子都将摄人的银色眸光投向了他。
生生打了个寒颤,苏默书加了句:“如果他们真的没出城的话。我知道他们在哪。啊!”看着面前瞬间飘扬的玄色衣袂,苏默书的尖叫只堪堪出了喉咙,便硬是被消了声。
“带路。”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却挟着仿佛来自地狱的冰冷气息。
苏默书忙点点头......开玩笑,谁说那个一袭白衣的出尘公子是天煞孤星的?明明眼前这个才是好不好?!唔,祈祷那个疯女人还在,不然他搞不好要为了看热闹赔上自己的小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众人便随着那一袭玄衫和青绿衣衫的公子行去,一路无话。
青莲园,地下宫殿。
不知苏默书为何会知晓开启这地下宫殿的机关,但众人心中却半点都不记挂此事,是以也无人相问。
众人一路走过,这青莲园竟是以园中莲池为界,分为上下两部分。地上的便是他们所见的那个园子,而地下这个,甚可称之为宫殿了。一花一草、一砖一瓦,皆是仿着百里雾林中吟莲教的青莲殿所建,甚至许多东西,就是那吟莲教旧址中的。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里照明用的,不是灯笼火把,而是一颗颗元宵大小的夜明珠。
这一路上,那一袭玄色衣衫走在最前面,衣衫落落,然而衣袂与发丝皆是无风而动,甚是诡异恐怖。加之之前那满目血色,众人心上都压着一座大山,一路无话。
“呃,这个、这里好像没人了?”苏默书实在受不了身边的冷气与杀气了,忍不住出言想要缓和气氛。只可惜他此话一出,搭理他的不是人,而是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剑。青莲园地上院落没有一个人影,这地下宫殿倒是有不少。
苏默书尚还未大叫出声,已经被一只手拎起衣领,带离了原地。他抬眸扫了一眼四周情况,只见执剑的揽月等人个个俱是闯入敌群,以一对多地杀红了眼......揽月剑光飞舞,嫣月鞭影四飞,寞月和寻月却是背靠背站在一起,剑光与毒粉齐出,独孤歆然一手护着独月,一手执剑与两个黑衣人缠斗,独月则趁隙洒出大把毒粉。他将目光转向南宫夫妇,不禁呆住了......二十多年前毒娘子虽是以毒成名,却不想还有一手“凤爪手”:许是在地上时被刺激到了,毒娘子凶性大发,竟然不用毒,而是以一身诡妙轻功和那尖利无比的凤爪手穿行在黑衣人群中,每顿一下身形,便掏出一颗鲜活的心脏,留下杀猪般的惨叫。就连不怎么会杀人的南宫神医,随手洒出的,竟然也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毒。
......果然没错,这一次的天煞之星,竟能得如此之多的人心,只怕……唔,总之他绝不会自找死路地与敏哲宫为敌了……
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脸上,苏默书伸手一摸,顿时惊到了......那是血。他忙抬眸看向提着自己的玄衫男子,却见对方仅仅是一手提着他,一手垂在身侧,然而执剑攻到他面前的杀手,却一个个都仿佛是被气旋绞碎一般,表情扭曲地死去了。
这一袭玄裳的男子就这样带着满身凛冽的冰冷杀气,拎着青绿衣衫的百晓生,一路行去,踏着无数黑衣人的鲜血和尸体,终是踹开了最后一间宫殿的朱漆大门......
这是一间一眼望去几乎满眼青色的居室,床榻、帷幔、珠帘,甚至桌椅、茶具、装饰,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青色。但是这间居室不住人,不,准确来说,是不住活人。
床榻之上,摆放着一抬精致的青色琉璃棺,而那棺材之中,一脸安详睡容的,似乎便是之前让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邪教教主,青莲。
一身黑衣,执杀立在居室门口,望着不远处那个一袭红衣的疯女人,还有被她吊在墙边的白衣少年,长年来不曾有过任何波动的心湖,忽地泛起一丝涟漪。
将可以开合的手指粗银环钉入那白衣少年的左右手腕,随后连上铁链,吊起来。为的就是不让伤口愈合,加之铁链的拉力与身子的重量,这疼痛的折磨或可算是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了。两边琵琶骨处更是穿入了极其精细的银链子,垂在墙角的脚面上,则钉入了两把匕首用以固定。
......当真是疯女人。
......不过这折磨人的手段……若是此一役她还能活下来,不妨向主上推荐她去刑司。用来审问犯人的话,想来会一帆风顺。
......这少年似乎是主上的敌人,但主上却不曾下令取他性命。若那疯女人真的能将他折磨至死,至少也不用他出手了。
执杀这样想着的时候,又转身打开门,离开了居室。
锦地罗坐在一条青石长椅上,见门开合后那一袭黑衣消失,便阴惨惨一笑,站起身子来又开始了她的复仇。
......没错,既然因为与旁人合作的关系才能捉到白哲英,那她就卖那人一个面子,待她折磨完了,泄恨了,再将白哲英交给执杀带回去好了。
......教主,你看,锦地罗为你报仇了……
提起一桶盐水,锦地罗“呼......”地将之全数倒在了那昏迷过去的白衣少年身上。不,此刻,该是要称之“血衣”了。
尚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被盐水一泼,比剜心蚀骨更加疼痛。
“呃……”被吊着的白衣少年几不可闻地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墨玉般的眸子里,却是在一刹那的空洞后便射出了冷然的光。
锦地罗甫一碰触到那眸光,颤了一下,随即掩唇一笑:“呵呵呵呵,白哲英,我当真觉得你还没死真好......因为,我可还没有折磨够呢。”话音未落,她便走上前一步,伸出两指触到那血衣少年的下巴,微微向上一抬,道,“哦呀,从你这眼神来看,好像你还很精神哦?”
说着,锦地罗忽地抬起右腿,曲起膝盖,猛地击中血衣少年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