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唔……”被吊着的少年被这突然的重击撞得身形一顿,随即便轻咳了一声,呛出了一口血液,那血丝顺着白若透明的唇角流下。
锦地罗看着那少年漫不经心的模样,忽地便心头火起,一把扯了少年垂落身侧的长发,猛地扯到面前:“尖叫啊白哲英!”她扯着少年的长发,砰地将她的脑袋按到她身后的墙壁上,“你现在就是个阶下囚,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还装什么清高孤傲,给我尖叫!惨叫!快!”
被扯着青丝四处撞击,被屈肘、曲膝连续击中,被双轮斩斩断筋脉……浴血的少年却依旧只是半睁着一只眸子,露出的墨玉眸子里闪过的,是冷然的讥讽。
......她的敏儿还完好无损,但青莲却早已死去。
......她受点虐待折磨也无妨,倒是眼前的锦地罗,就算再怎么得意也不可能换回青莲。
......呵……这笔交易,除却代价大了点,还算值得。
似是看明白了白哲英眸中的讥笑,锦地罗愈发恨意疯狂,啪啪地打了她两个耳光后,又提起一桶盐水,哗地浇在了少年身上。
新伤加旧伤,那少年终也不是没有知觉的,待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剧烈的疼痛,她还是微微歪了脑袋,痛昏了过去。
玄衫男子一脚踹开最后一扇挡住他视线的朱漆大门,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教他目眦欲裂的场景。
一个血人儿挂在墙边。仿佛一块破布一般,染血的青丝凌乱,双臂被铁链吊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子微微前倾,脑袋微微歪着,那张倾世绝艳的玉容上血痕遍布,双眸紧闭,可那唇角,却还泛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仿佛一切都漫不经心。
他在原地呆怔了那么一瞬间,便如同离弦之箭飞身而去。铁链断裂,他伸出手去,一片衣衫落入手中,却轻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世界,一片空白。
只有怀中这轻飘飘的一衫血色,仿佛一柄利刃,将他的心,一片一片、一块一块,削成了碎片。
......好痛、好痛!痛得他快要呼吸不了了……
触手可及的,触目可见的,这一切、这一切全都......全都……
良久,玄衫男子才微微张了张唇,嘶哑的、破碎的声音轻轻地逸了出来......
“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我……的……”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苏默书,缓缓地将手中的扇子合了起来,转过了身子。
密雾居。
这是寞月临时购置的一处宅子,毕竟那么多人要住在自己家中,他虽是不介意,有的人却是十分介意,更何况......公子与小姐的情况,还是另觅住所来的安全些。
三日前,他们将公子救出。但是夙轩大人抱着公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幕,他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了,在去青莲园之前,他曾猜测公子之所以行踪不明,是像之前阵玄老者上官邪那般被困在了什么地方。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在歆然传消息给他到他们去营救公子的这段时间里,公子竟然被锦地罗那个女人如此对待。
筋脉寸断,全身上下共一百四十七处刀伤,身中毒药四种,兼之手腕脚腕和琵琶骨上被穿的银环……
他不敢想象,却亲眼看见。
他将锦地罗带了回来,关入地牢。看到那个已经半疯的女人,他心头涌上的只有无边恨意。
......茜茜因为刺激过大而病倒了。从小到大,茜茜虽是毒死不少作恶多端的坏人,也曾下毒折磨过一些得罪过她的人,可她从未将人折磨成那个样子。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公子。是了,绝美的公子浑身浴血,那样本该恐怖的一幕却看起来那么地凄艳。
......嫣月当场昏了过去,醒过来之后便要找锦地罗拼命,然而她整个人摇摇欲坠,见到锦地罗之后却是像个寻常女子一般,什么武功也不用,扑上去又抓又咬。
......寻月也是,成天地蹲在关押锦地罗的地牢外,时不时地发出令人脊背生寒的笑声,而那个本来就半疯的女人更是被她不知用什么手段折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救回公子的那一日,夙轩大人说了,他要这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揽月却是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样子,冷冷的,谁也不理,只是每日坐在公子房外的那棵树的树枝上,长长久久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自夙轩大人将公子抱进那间屋子后,他与血柒便不曾出来过。倒是西门世子不知是因为什么,日日在自己房中喝酒,每每烂醉如泥时,低声呓语的,都是那两个字:“哲英……”
南宫神医日夜不休地为公子治伤、包扎,卉娘却一直一言不发地一直守在公子身边,然而他清楚地感觉到......卉娘周身的气息愈发地暴戾。上官邪也每隔一日便为公子运功疗伤。然而公子却不曾有醒来的迹象。
往日赋闲的敏哲宫因了此次事件,几乎全宫出动......一把火烧了锦地罗建了三年多的青莲园后,渗入各个国家的朝堂与江湖,查探此次事件的参与者,同时建立起了以酒楼......茶馆......青楼......客栈......商店为网点的消息网。
喜月本是温婉女子,然而此次却似真的被刺激到了,雷霆手段不过如此罢。
寞月站在洛紫敏的房门外,微微抬眸望了望天空,一片碧蓝如洗。然而这小小的密雾居,却已经乌云密布已有七日。
......小姐昏睡不醒,公子伤重昏迷。
西门云峰日日守在小姐房中,歆然却是在照顾受了惊吓的茜茜。这整个密雾居,唯一的闲人,怕就是那日日摇着一柄小折扇,四处溜达晃荡的青衣公子了。
武功卓越的公子为何会被锦地罗所擒,小姐又为何会昏睡不醒……这些问题他想歆然应是知晓的,然而他也知道歆然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说出来的时机。只是他想不明白,歆然到底有何求于敏哲宫,为的什么人,什么事?要知道,与现在的敏哲宫讲条件,只怕后果堪忧……
或者,号称“江湖百晓生”的玉面书生会知道些什么,但此人半点武功不会,却能知晓青莲园地下宫殿的入口,更甚者他还似乎知晓他们去青莲园之时公子已是四面楚歌,性命堪忧……难道说,他与伤害公子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少爷,外面有人求见。”忽然,身后传来家丁的声音。因为整个敏哲宫四散入四国的原因,这密雾居的守门和寻常侍卫,皆是他从家中所调。
寞月皱了皱眉,道:“不是吩咐下去,不论来者何人,一律不见吗?”
“呃,这个、这……少爷,对方说是‘湛夜寒的故人’。”那家丁一脸为难,“说是这样的话,少爷一定会见的。”
一听“湛夜寒”三字,寞月登时反应过来......难道云小姐也得了消息?!
“客人在哪,速带我去!”寞月急道。
“是,少爷!”那家丁忙转身带路。
白哲英的房间内。
满头大汗的南宫墨轩直起身子,卉娘便捻了衣袖为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如何,轩?”
“已经……性命无虞了。”南宫墨轩长舒一口气,看着自家娘子,叹道,“卉儿,哲儿不会有事了。”
一听“卉儿”二字,卉娘便知自家相公是真的开始担忧自己了,心头一怔,微微别开了眼去......没错,她是想杀人,想杀光所有会伤害哲儿和敏儿的人!
一直守在床榻边的玄衫男子终于动了动,声音暗哑:“多谢……前辈。”
南宫墨轩心头沉重,却还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喂,小子,不要说得好像哲儿是你的一样!哲儿她是我徒弟!”
那玄色衣衫一僵,随即再度开口:“辛苦了,前辈。”
这一闹腾,一边累得昏睡过去的红衫少年也醒了过来:“嗯?怎么,她醒了吗?!”说着便要上前,却被那陡然回眸的玄衫男子一瞪,这动作便顿了顿。
......楼主……
血柒心间泛上一波又一波的苦涩。那一日楼主抱着白哲英出现的情景再度浮现在眼前,他第一次看见,楼主那张什么时候都傲然凌人的面容上,流转溢淌的,全是让人心惊的哀伤。所以他,迟疑了。
“小柒,去将苏默书和独孤歆然给本君带来!”这语气,这用辞,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遇见白哲英之前,他还是血玉楼的血柒,他家楼主,也还是他憧憬仰望的那个楼主。
微微垂了眸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他转身出了门。
......纵使他真的爱她,可楼主对白哲英的感情……
......他感觉到了,那就好像是日夜疯长的蔓草一般。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哪一日,白哲英真的不见了,白哲英离开了楼主的视线,离开了楼主的世界,楼主便会枯萎了……
......他不想看见那样的一天,可是他同样不想看见,白哲英变成楼主的白哲英。他血柒过了近二十年的空洞生活,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次机会,有了这样一个想守护的人……
......他该如何?
“莫老大,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四处寻找苏默书与独孤歆然的红衫男子,低低地问道,向着空气,向着空无一人的身边。
密雾居最大的院落里,躺着敏哲宫的公子。而此刻,除却夙轩命令的苏默书与独孤歆然之外,几乎这密雾居中所有与敏哲宫有关系的人都聚集了来,包括刚到此地的云美。
“喂喂,这好像审问犯人一样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啊……”苏默书摇着小折扇,语气有些微的不满。然而闻言瞬间投过来的冰冷视线十数道,却让他又默默地压下了抱怨,摆出一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欢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