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之后,不曾发现有关洛紫敏下落的半点线索。眼见着公子神色愈发冷戾,一众敏哲宫人并南宫神医三老皆是心中焦急加心惊,只得再度回辰无镇,四处询问是否有人曾见洛紫敏之类云云。然而所获信息甚少,无奈之下,敏哲宫传令四国各处分宫,极力搜索小姐下落。一时之间,各地皆是暗流涌动。
再说这辰花自被揽月带回敏哲宫,在卉娘数日的开导与诊治下,终是不再如木偶般全无反应,只是每日里待在药庐的院中,坐在椅子上,除卉娘、揽月之外,其余人一概不理。即便是卉娘、揽月问话,她也不过是微微转动一下眼珠,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偶尔会说上那么一两句,却全都是“哦”“嗯”之类的语气词。这使得亟欲知晓她与洛紫敏缘何会走散的揽月每日里肝火旺盛,在自己的揽月苑中没命地练剑。而卉娘见着辰花原本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娃娃,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打心眼里疼惜,这每日里煎药陪伴,这敏哲宫的事务,一应都交予了伤愈的夙轩。
遍寻不见洛紫敏,敏哲宫众眼见着公子的脾气愈发暴戾残忍,却无法可想。只是每日里飘着欢声笑语的敏哲宫,在洛紫敏失踪的这几日里,都笼罩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重重乌云,电闪雷鸣。服侍公子的侍女一日便要换上那么一批,纵然是在回廊之中、亭台之上遇见了,宫众们也只垂眸匆匆而过,半点言语不敢相谈。
南宫墨轩见着白哲英如此这般,又见好友上官邪日日神色阴沉,愈发担忧冲突将起,便查阅典籍许久,寻了一方香料,据说可凝神静气。抱着姑且试一试的想法,南宫墨轩不过与好友和卉娘道了声,便孤身去寻那香料所需的草药所生长的地方了。
五日过去,洛紫敏依旧杳无音信。就连一直以来与公子形影不离的血柒也不见了,敏哲宫众们偶尔聚在一起小声议论,都纷纷猜测这玉修罗是不是惧了公子如今的脾性,故而趁乱跑了?兼之西门家的少主也不见了,这到底他是去寻小姐了,还是与玉修罗一同私奔了?毕竟二人消失的时间似乎前后并不差多少……
眼见着白哲英日渐暴戾,素容殿内外竟是愈发地人烟罕至,就连公子可能涉足的华灯殿等等,皆是一片人烟渺茫。就在此时,竟有人送了一封修书至苍冥山敏哲宫,道是南宫神医陷在他们手中,如要想他回去,就带毒娘子前去交换。署名是巨海帮。
夙轩看着摆在面前书案上的修书,不禁扶额......如今这局面已然足够混乱,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帮派竟然还横插一脚。他可不敢保证若是白哲英见到这封修书中猖狂的言辞不会勃然大怒直接大开杀戒,却也不敢保证如今的白哲英是不是还会对南宫墨轩的生死稍有关心……更何况这宫中还有一位随时可能要“清理门户”的上官邪。数十年的内力修为加上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阵法造诣,尽管他不甚担心白哲英的性命安全,可却十分担心她真的做出江湖不容的“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到时传将出去,便是她将与整个武林为敌,而南宫墨轩与洛紫敏却不一定会站在她身边了,到那时……
再者区区一个巨海帮应该还没有胆子去招惹南宫神医与毒娘子,更何况江湖人尽皆知,敏哲宫乃是敏哲双月所建,而这敏哲双月又是南宫夫妇的徒弟,不过几百人的小帮派,何以敢与势力已蔓延到四国各处的敏哲宫为敌?除非这其中有诈,想来他竟是可以肯定,若是卉娘当真前去,若真只是巨海帮,不消多少工夫她便能直接灭了他门,然若是有心的武林人士设下埋伏……
轻叹一声,他甫要自书案边起身,却只见一片白裘蓦地拂过眼前,却是不知为何出了素容殿的白哲英,此刻正倚在不远处的窗边,纤纤玉手中正捻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纸。
“有意思。”片刻,薄唇轻轻开口,却是吐出这样三个字。
夙轩微一怔,脱口而出道:“宫主?”
白哲英闻声,墨玉眸子里光华流转,神色漫漫地望了他一眼,她道:“本宫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巨海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话音未落,人便已经飘身而去。
心中暗道不好,夙轩忙吩咐下去拦住白哲英,然得来的结果却是白哲英一路行去,兴致高昂般唇角勾着魅惑的浅笑,将阻拦她的人尽数震翻,而后便洒洒落落,飘身而去,径自出了敏哲宫门。
愈发有些无奈地扶额,夙轩心中长叹,却是急急地吩咐人将消息告知与卉娘和上官邪,将追查洛紫敏下落一事交代些许,而后便带了数人直直追了出去。得了消息的卉娘与上官邪,自然也是不由分说地向巨海帮所在敬香城飞奔而去。
后来江湖传言,在四国凤凰会谈之前的月余,正派武林人士隐忍三年之久才设下的重重圈套欲将二十年前为祸江湖的“毒娘子”芦荟捉拿归案,清算旧账,却不想那苍冥山之上的敏哲宫主,哲月公子白哲英仅以一人之力便将巨海帮尽数屠戮,各名门正派为着此次也出动了不少优秀人士,却也都一并折损了。自此,一直在江湖上不曾有多少作为的敏哲宫才正式地广为武林人士所知,而究竟敏哲宫是正是邪,却也在此次事件发生时,便在武林中人的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这些暂且不提,只是不知道,洛紫敏如今身在何方?而那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西门云峰,又去了哪里?
一望无际,飘荡着薄薄的淡紫色烟雾的一片湖泊。湖水映着那淡紫色烟雾,和着岸边青翠欲滴的妩媚垂柳,那颜色竟是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而美丽。洛紫敏站在湖边,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空气中水汽湿重,垂柳狭长的叶上偶有小小的露珠滴落,在湖水中荡起一波小小的涟漪,不待扩散便已消失了痕迹。
这里……是哪里?
她极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将四周景色看个分明,却不想眼前就好似蒙了一片白纱似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努力了半晌,终是颓丧了心情,她微微垮了肩,沉重地叹息。
“敏儿。”忽地,身后传来这样温柔的轻唤。她惊喜地回眸,却见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青丝垂散在身后,以一根白色帛带松松系着,面容却模糊不清。洛紫敏一怔,再细细打量......身着一袭宽大的白色丝绸宽袖衣衫,腰间系着一枚白玉佩,垂着一管紫玉箫,脚蹬白色长筒锦靴。那白衣男子右手中轻握着一柄折扇,正落落向她行来。
......这身打扮,是哲儿没错。天下间,能将白衣穿出这般出尘味道的,在她看来,也唯有哲儿。
......那声音,也确属哲儿的那份清越。
“敏儿。”那一袭白衣的男子行至她身边,面容却依旧模糊不清。
她却下意识地应了,似乎有些身不由主:“哲儿。”
那男子听闻,微微地歪了脑袋。洛紫敏料想,依哲儿性子,这便是在轻笑了。她甫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那男子却当真轻声笑了笑,随即左手牵起她的手,柔声问道:“这里,你喜欢么?”
......就连这说话的语调,也一如她所知的,及笄后的哲儿。
轻轻点点头,洛紫敏心中仍旧存了一丝疑惑,却也没有立刻问出口,而是顺着男子的话道:“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很漂亮,我喜欢!”
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听了,却是折扇一合,轻轻抵上自己的下巴,声音里含了些许的好笑:“‘一个人都没有’?那我们是什么?”
洛紫敏倏地一怔,直觉哪里不对劲,然而却怎么都抓不住方才闪过脑海的那个念头,微微皱了皱纤眉,洛紫敏遂不去想了,只笑道:“好啦好啦,是除了我们两个以外一个人都没有。”听了她的话,那一袭白衣却是忽地轻笑出声,松了牵着她的手,而后抬手轻轻地抚了一抚她的发顶,声音软软地,仿佛带着一丝蛊惑:“敏儿,那我们......就住在这里可好?”
“诶?”
“就我们二人。”那一袭白衣的面容愈发模糊了,然而那声音却是愈发清越,带着一丝蛊惑,含着软软的凉意,“不要去管其他的事情了,我们两人,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洛紫敏呆了一呆,那一袭白衣却是微微地凑了过来,纵然面容有些模糊,然而洛紫敏却渐渐觉得,似乎看得真切了些。那白衣男子又轻轻地向前凑了凑,便与她额碰额,鼻尖对鼻尖了。
温热的气息微微拂过她的面颊,白衣男子轻声道,语气里似乎含了些央求:“敏儿,你不愿么?”一句话,声音虽低,却说得哀哀婉婉,好不让人心疼。洛紫敏倏地回过神来,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一步。她甫这一退,便心道不好,再抬眸看去,那一袭白衣的男子面容陡然清晰起来......赫然正是白哲英。然那一副出尘的面容上此刻挂了那么一丝点点的伤心和忧郁,似是见她退开的缘故。洛紫敏张了张口,却不想那一袭白衣却是轻轻地抬眸,望了望她,原本搁在她发顶的手此刻悬在空中,进也不是,又似乎退也不是。终于,那只手微微地向前探了探,洛紫敏这才抬起一只手想要抓住那只手,却不想在她碰到那只手的一瞬间,那一抹白衣的身影,陡然地消散了去。
仿佛是散若风沙,隐入了湿重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