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汉梦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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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命运的悬决

我被关在监牢里,太后说要斩我的脑袋,我整日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我在牢中睡了有三个日子,心里虽然害怕,但是斩令迟迟不下,我仍然存有一线希望。我明明就是被陷害的,可是我光喊冤枉没有用,得拿出证据才行。

我现在在牢里,怎么能为自己洗清冤屈?

古人言:清者自清。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事实的严峻性越来越明显,我不能安心地抱着这个念头静静地等待别人对我的命运的处决。

每天到了吃饭的时间,狱卒便把像猪食一样的饭菜盛在一个破碗里,放在木牢门口吆喝我们吃饭。看着其他的犯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那些发馊的饭,我实在没有胃口,但不吃又不行,我可不想还没被砍头就先饿死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干稻草铺盖的地上,盖着芦苇草叶编织的“被子”,这被子不知被多少人盖过了,脏脏的臭臭的。现在是冬天啊,我天生怕冷,卷缩在冰冷的墙角,自己不能给自己温暖。

几天下来,我就感冒了。大脑昏昏沉沉的,鼻塞得不能顺畅地呼吸。这里的老鼠胆子极大,白天都敢出来咬我的脚趾头,更别说晚上了。不过,我倒不怎么怕老鼠,看见它们脏兮兮的样子,联想到我现在的处境,我和它们都一样地可怜。

我难过的时候就唱着五月天的《倔强》,我唱功超级无敌烂,反正别人听不懂。狱卒听我唱歌的时候都认真地听着,大概是觉得新鲜。

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冷静地思考巫蛊的事情。

人偶是怎么放在我的房间里的呢?难道是别人趁我在宣室殿当差的时候,偷偷潜入秋桐院了?可是,我不在院子的时候,清韶或者玉姣总会有一个留在秋桐院的。

我努力地回想着,忽然忆起我感冒发烧的那几日里,王谷来看我的那天,他和清韶都走了之后,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却隐约听见有人进了我的房间。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梦,也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趁我熟睡之际潜入我房里了。怪不得我听见衣柜被打开的声音,我敢肯定那个人偶是士兵们在衣柜里找到的。

木偶是做成皇后的样子,我和皇后没有什么恩怨纠结,我不过是和柳鹊有不愉快的交集罢了,还不至于去诅咒皇后。为什么太后就那么相信我是在对皇后不利呢?

熬到了第五天,我正头晕脑胀地缩在墙角眯睡着,其实哪里睡得下。

“杨诗兰,有人来看你了。”一个狱卒粗声地喊道,但听着他的嗓音却不觉得他粗鲁。

我睁开迷蒙的双眼,一时看不清来者是谁,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一起来的。男子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诗兰,诗兰,你怎么样了?”

他们急切地唤道,我听出声音是卫青和玉姣。我定定神,起身奔过去。虽隔着木栏,玉姣却伸手进来抱住我直哭。我亦忍不住委屈,放声大哭起来。卫青心疼地看着我。

卫青劝道:“你们都别哭了,我们时间不多,还是赶紧说正事。”

玉姣吸了一下鼻子,勉强欢笑道:“诗兰,太后有令不准任何人来探视你,更不准陛下来。陛下只好命我们来看你,狱卒收了好处才放我们进来的。你看你,脸脏脏的,像只小老鼠。”

“老鼠每天咬我的脚趾头,玉姣,老鼠最讨厌啦。”我破涕为笑道。

卫青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点心给我吃,我肚中正饥饿万分,牢里的饭菜又臭又少,我每天都吃不饱。我一连吃了几个点心,忽然觉得口渴:“我想喝饮料。”

“饮料?”卫青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一遍:“饮料是什么?”

我摆摆手,笑了:“没什么。”

到现在还是摆脱不了在现代的一些习惯。

“对不起,诗兰,我保护不了你,让你受苦了。”卫青低着头,说话带着鼻音。我知道他在忍住泪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沦落到这个地步不是他的错,他却这么自责。我在他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

“太后既然发话不准探视我,你们这样买通狱卒,不怕狱卒告诉太后吗?”我问道。

卫青说:“不用担心这个,我们是以陛下的名义而来。况且他们也是违抗了太后的旨意,他们自是不敢让太后知道。”

我看着他笑道:“卫青,什么时候你变机灵了?”

卫青愣了一下,傻里傻气地笑开来。玉姣掩嘴而笑着。

我想问刘彻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但是当着卫青的面,终究不好意思开口。玉姣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以为我在为巫蛊之事而发愁,便安慰道:“陛下已经命人暗中查案了,你不是那种人,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就放心吧。”

我问:“太后不是说要斩我吗?”

卫青说:“太后说的是气话,她若要斩也得等到明年春,现在是大赦的季节,不可以斩人的。”

听了此话,我的心里暗暗升起一线希望,我有时间去等待真相的到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陛下派什么人去调查此事?”我倒很好奇是哪个人来查这件事,我心里嘀咕着别是一个昏庸的官员。

“说来也奇怪,”玉姣道,“陛下派的竟然是东方朔,东方朔不过是一个金马门侍诏。”

刘彻这么重用东方朔?我虽吃了一惊,但是我不得不佩服刘彻的慧眼。东方朔性格虽然不羁,狂妄自负,但确实是一个人才。原来,刘彻自有他的一番打算,他先是不计较东方朔那次欺骗侏儒的事情,还提拔东方朔为金马门侍诏,即使是一个小官,但是为日后更高的提拔做好了铺垫。刘彻这是为在自己的统治默默地培养亲信。

那么田蚡暗中勾结淮南王的事,他是否有感知呢?

“诗兰,你在想什么?”卫青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微微一笑,道:“我想陛下之所以让东方朔这个无名小卒插手这件事,是因为不敢公然和太后对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陛下断然不能因为我而伤了他和太后的母子之情。但我相信,东方朔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定能帮我解围。”

“你怎么知道东方朔是聪明的人呢?”玉姣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百分百地肯定道:“历史可以为我作证的。”即使我对东方朔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我记得他被后人称为“智圣”。

卫青和玉姣回去之后,我正坐在墙角发呆,一个狱卒过来有意和我闲聊起来。

他说他叫阿豹,在牢里当差快七年了,看管过无数的犯人,但从来没见过哪个像我一样坐牢还有心情唱歌的。所以他对我尤其好奇,说我也不像邪恶的女人,怎么会懂得射木偶之术。

“你到底和皇后有什么深仇大恨?”阿豹把两粒花生扔进嘴里,斜靠在我的牢房的木柱子上,歪着脑袋瞅我,“听说陛下挺恩宠你的,你该不会是在和皇后争风吃醋,把皇后诅咒死了,你自己当皇后吧?你们女人心比毒蜂还毒咧。”

这个阿豹长得挺壮实,说话的时候表情总给人一种泼皮的浑样,喊人的时候粗声的,但他本性肯定不坏。我从他清澈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有一颗善良的心灵,所以我打心眼里不讨厌他,还挺喜欢他的。

“你今天不喝酒啦?”我调侃他道,“光吃花生有何意思?”

他拍拍他自己的肚子,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说道:“早喝饱了,闲着没事,和你唠嗑唠嗑。”

“和一个死犯聊天,当心太后知道了,顺带地取了你的脑袋。”我乐呵呵道。

他瞪着他的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我以为他被吓到了,哈哈大笑起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蹲下来,轻声喊道:“喂,你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向他那边走了过去,陪他蹲着。

他说:“实话告诉你,我还真不怕。”

“咦?”我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你吃了豹子胆?”

我以为在宫里的人没有不怕太后和皇帝的,他们处在统治阶层的最高层,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要别人的小命,什么法啊律的,其实在他们的威严面前算什么!

“我只知道吃酒,别的什么狗胆猪胆我才不吃。”他打了饱嗝,一股酒味喷了上来,冲散在我的脸上。我觉得一阵恶心,拍打了一下他的头。他摸住被打的地方,愣住了。

“哎,你这个女人倒是有趣呀,你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他哈哈大笑起来,“好玩,有意思。”

我看到其他牢房里的犯人都往我们这边瞅,我忙提醒他:“小声点行不行啊?”

他“哦”地一声捂住了嘴,听话的样子煞是可爱。

我问他为什么不怕太后会要他的脑袋,他回答说:“这天地间总有法理的啊,哪能想杀就杀,想剐就剐人的?”

“敢情你这思想还有点我们现代社会的法制意识?”我又惊讶又高兴,难得在这里遇到像他这样“大胆”的人,这心胸颇有些东方朔的风格。

“现代社会是什么玩意?”他盯着我问道,“你唱的歌稀奇古怪,说的话也很让人琢磨不着。”

“琢磨不着,就不要琢磨了。”我蹲久了腿觉得酸,干脆一下子坐在地上,地上那个凉啊,直渗透到我的骨子里去了。我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你的同事都去哪了?”我说,“就你一个人看着这么大的监狱啊?”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说话,我可以不用介意他听不听得懂,习不习惯我的表达风格,省了咬文嚼字的麻烦,说起话来感觉我仍然在二十一世纪一样。

他答道:“他们都赌场子去了,我一个人照样能看住你们上千个人。”

没想到牢房里的看管如此疏松,可见法律制度有多不健全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是被人栽赃的。”

我错愕道:“这你也看得出来?”

他得意地说:“我眼睛可亮着哩,你想啊,现在后宫中谁最得宠?”

“卫子夫!”

“这不就得了。宫里的人都知道你和皇后没有什么过节,你要是为了争宠,肯定是去害卫夫人啰,怎么会傻到去诅咒皇后啊。”

我一听他这么分析,茅塞顿开:很可能是皇后在陷害我!

我在宫中除了和柳鹊有过节,并没有得罪什么人,而柳鹊又是皇后身边的人。也许柳鹊在皇后面前说了我不少的坏话,再加上刘彻除夕夜独留我在宣室殿的事宫里人尽皆知——其实,有谁真正知道刘彻那晚留我下来是出于什么心思呢?也许他喝醉了,心中烦闷想和我说说话,未定就真的有临幸我之意,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柳鹊真的就那么讨厌我?我心里清楚我虽然讨厌柳鹊,但不至于恨到想让她死的地步,而她就这样想置我于死地吗?还是我现在猜测的不完全是对的,这件事另有隐情呢?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皇后已经视我为眼中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