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汉梦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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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到达安德县

我们在定陶县驻留了三天,才启程向平原郡的安德县出发。

我一路上很少开口说话,出了那件受辱的事,我心里揪着一个结,百转千肠,烦恼不堪,也默自哀戚不已。虽然阿孥和黄胶没有真正地玷污到我的身体,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梦魇始终挥之不去。我每晚做噩梦,梦见他们伸着肮脏的手朝我抓来,我一直往后退,却无法逃离他们的魔掌!大叫着醒来后,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卫青则坐在榻前待我醒来,担忧地看着我,陪我坐到天明。只有睁眼看到他在我身边守着,我才能安心地继续睡过去。

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都要发生在我身上?

我受的苦还不够多吗?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那我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又增益我何能了?不过是叫我愈发地心灰意冷,对未来的路更加感到迷惘。

快马加鞭连赶了两天的路,我们到了安德县内,但阿垒的村子是个穷乡僻壤之地,离县城还远着。我们在县城休息了半天,正准备上路的时候,天空不巧下了场大雨。我们只好就在客栈里住了下来,打算待雨停了再走。

我想着那大雨即使停了,山路泥泞应该是不好走的,不免平添了三分愁。玉姣,我们离你越来越近了,你能感觉到阿垒吗?他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快一年多不见了,你可还好?为什么离你越近我越感到不安呢?

临窗而立,我轻手推开了窗子,外面的风雨大作,雷声阵阵,我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无一丝波澜。难得有这样静心的时候,我仰望了一会天,那天居然是蓝的,蓝得彻底蓝得干脆。雨下得再大又如何,天不还是原来的颜色?

家那边的天也在下雨吗?那边的天和这边蓝天的色彩一般清透?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呢?今天是星期几了,他们在上班还是去哪里一日游了?香婷在上课吗?学校里的同学这么久不见我了,作何感想呢……

以前想这些事,我一般会很难过,默然神伤,但今日不同,我竟然有种愉快的感觉,淡淡的幸福。经历过很多的大起大落,人便会看透很多的东西,心胸倒变得更坦荡了。

有人敲我的门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卫青,我高声道:“进来吧。”

卫青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怕风吹进来冷了我。我冲他笑了一下,他也微微一笑,走过来替我关上了窗,带点责怪的意味道:“也不怕风吹了受寒,你身子本来就弱。”

这句话听来竟是如此熟悉啊!我在明袭殿住着的时候,某个晚上也是下着这般大雨,我开了窗听雨声,清韶就是这样边责怪我边关上了窗的。忽然忆起往事,心里突然百感交集,既温暖又失落。再也回不去的昨日,可有谁在花边水前想念我过?

“诗兰,等这雨停了,我们再赶一天的路便可以见到玉姣了。”卫青扶我在矮几边坐下,“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就能上路了。我会陪在你身边,你莫须害怕。”

我缓缓笑道:“不用了,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吧。其实最累的是你,又要照顾我,还要驾马车。瞧你,都瘦了不少。”

他给我倒了杯水,放到我手里,方才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水是热的,我双手抱着杯取暖,阴凉天我的手脚总是容易冰凉。他看了看我的手,我的手有些发紫。他伸手要握住我的手,我适时地举起杯子喝水,他的手还未触及我的手指便顿住了。我假装没有在意,他便讪讪地收回了手。

“就这么不愿接受我?”他蹙眉道。

我放下水杯,沉默了一会,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我不知该说什么,就只好转开话题:“这么久了,也没听你提起过你姐姐。卫夫人过得还好吧?卫长公主又漂亮了不少哦?”

他沉下眸子,脸色不大好看,但也不好不回答我,只淡淡地道:“她们都挺好的。”

我道:“好就好。”

“你恨我姐姐吗?”他突然严肃地问道,一双好看的剑目紧紧地盯住我。

我当时就怔住了,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他指的是那件卫子夫枉告刘彻,我和他私定终身的事情吗?那些事都已经远去了,远到我差不多要忘记了,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不是我杨诗兰的癖好。

我淡然一笑,道:“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可恨的人呢?我巴不得忘了那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他瞅着我,神色有所舒展,不禁也嘴角一扬:“真若如此就好,我希望看到快乐的你。你还记得你曾写给我的一封信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点点头:“怎么不记得!”

“今天,这句话我也说还给你。”他道,“于我而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起身走出去了,还帮我带上了门。

我自己愣在那里,一股奇怪的情感突涌上心头。是酸的,是甜的,我已道不清了……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太阳依旧高照,六月初的阳光恰如其分的暖和。

我们开始赶路。卫青让阿垒坐到马车里来,他自己坐外面赶马。阿垒和我对立而坐,他低头想着事情,全然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在盯着他。

就要回到他的家乡了,他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玉姣在家里等着他,却不知道他今晚就能与她相聚,她看见阿垒一定会幸福地晕过去吧?我暖暖地一笑,真是期待看到阿垒和玉姣相拥而泣的场景。他们这一段马拉松的守候故事就要打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阿垒。”我轻声唤了一下。阿垒回过神来,诧异地抬头望我:“诗兰姑娘?”

“在想玉姣吗?”

“恩,不知道这十年来,她有没有变。”他怅然叹道,继而微笑了。

我说:“我若是知道她十年前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我也好回答你了。反正,玉姣是个大美人呢,温柔大方,懂事内敛,她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听我提到“妻子”两字,他害羞地笑了一下,我才觉得自己未免有点说过头了。纵然他们相爱相守,毕竟十年没见了,还没相聚就提婚事确实不太妥当。

他道:“玉姣是好姑娘,只怕我配不上她啊。”他促狭地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眉头微皱着。他长年在乡下生活,虽这三年在外奔波,但却不怎么见过世面,相比在当今天子身边当宫人的玉姣,是有些相形见绌的。

“爱情哪有计较那么多的?”我安慰他道,“她心里若没有你,这十年来就不会受思念之苦了。你见了她,千万别说这些丧气话,她必定会哭地很伤心!”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掀开小窗口的布帘,望向外面。我也借着那个小窗口,掠了一眼外面。外面都是树木,一排排地在飞掠而过,我们的马车不停地跑着。我知道,我们已经在山路上,很快便能到玉姣在的村子里了。

天色暗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我们的马车轰轰驶过的回响。我撩起门帘,远远地看见一个小村庄里几户人家亮着暗黄的烛光。村里的狗吠声隐约传来,起起伏伏。我开心地冲卫青的背影道:“我们到了?”他边策鞭驱马,边回头说:“是的,告诉阿垒,我们到了!”

阿垒探出头来,望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村庄,一时震住了,呆呆地望着前方。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我也替他高兴了,拍着他的肩膀:“快见到玉姣,她就在村子里,我们快见到她了。”

“卫青,你再快点啊!”我迫不及待地催道。卫青举起马鞭,喊了声“驾”,马儿加快步伐追向前方。

在阿垒的指引下,我们在一户衰败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我们跳下车,卫青将马车安置好位置,便随着阿垒进去了。我走在最后面,看着残破的茅屋里照出来的亮光,我心里蓦地一阵凄凉。玉姣就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既矮小又惨破不堪,院子里的杂物乱堆,好似许久无人清理了。我感到疑惑,玉姣住在这里的话,凭她勤俭爱收拾的性子,是不该任杂物堆在院子里不清理的。

“玉姣,玉姣!”阿垒边唤着边往屋里冲去。卫青紧步跟随在后,也进得屋里了。我便追了进去。

“玉姣?”

我们进得客堂,除了一张矮几和一个炕床,什么也没有,矮几上的灯草寂寞地燃着。

玉姣不在客堂里。

一位鬓发皆白,皱纹满容的老妇拄着拐杖从里屋掀帘而出,见到我们三人先是一惊,然后上下端详了一会阿垒,两只眯小的眼睛顿时瞪大开来:“你是阿垒,阿垒!”

“周大娘?”阿垒上前扶住那位他唤为周大娘的老妪,激动地问道:“您怎么在这里,玉姣呢?她在哪里?”

“阿垒啊,你这几年哪去了,村里的人都在担心你呀!”周大娘眨巴着双眼,一行热泪簌簌落下。后来我们才知道周大娘是阿垒的寡妇邻居,早年膝下无儿无女,晚年一个人孤独地住着,看玉姣整日病恹恹的,便过来同住照顾她。

我和卫青相视一下,都不知出了什么事,不好的预感笼罩在我心头。

“玉姣她在里屋吗?”阿垒也不等周大娘回答,就径自奔进里屋去了。

我拉着卫青也跟着进去了。周大娘“哎”地叫了一声,还想说什么,我们全都跑进了里屋,顾不得她了。

里屋只有一炕一矮几,玉姣正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旧旧的的棉被。

“玉姣,玉姣,你怎么了?”阿垒奔至炕前,跪在地上,他抓起玉姣的手,不住地唤着:“玉姣,玉姣,你睁眼看看我。”

“玉姣?”我捂着脸哭了,见那光景,玉姣过地并不好啊!她好端端的就不会躺着没动静了,阿垒叫了这么多声她也不会听不见了。

我担忧地抓住卫青的胳膊,不敢置信地盯着玉姣已然瘦削的脸,她双目紧闭着,嘴角开始动了动。

我奔过去,摸她的额头,她竟然在发烧。

“玉姣,你醒醒,看我们是谁?”我又笑又哭地大叫道。

周大娘拄着拐杖进来了,卫青着急地问她道:“大娘,玉姣她怎么了?”

阿垒轻轻地摇着玉姣的肩膀,又唤了一声:“玉姣?”他已经忍不住哭了。

周大娘道:“唉,玉姣这丫头回来之后,见不到阿垒,日思夜念,谁想到她渐渐憔悴下来,一日不如一日。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稳,你说能不生出病来么?昨日又下了大雨,这不,身子受寒发起热来了。”

“那为什么不给找她医生看看?”我哭着喊了一句。

众人都怔住了,齐看向我。

卫青道:“诗兰,这穷乡僻壤的,又是在山里,哪来的郎中?”

阿垒哭道:“都怪我,是我害得她变成这样的。三年多前,我要是没有离开村里,一直在这里等着她,她回来就能见到我了,也不至于病卧不起。”

卫青走过去,一只手按住阿垒的肩膀,低声安慰道:“阿垒,你勿要自责,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照顾好玉姣。一切等她醒来再说。”

我急道:“周大娘,玉姣服过药没?”

周大娘说:“给她喝了碗姜汤,才沉沉地睡下了,还没过一个时辰,你们就来了。”

玉姣睡得死沉,我们便都退了出去,只阿垒留在旁边守着。

周大娘领着我和卫青去了院子里的另一个房间,大概是很久没人住了,墙角到处是蜘蛛网丝,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腐臭味。我的手在矮几上面一拂过,指腹上居然刮下了一层土。

周大娘把她手上的蜡烛放到矮几上,慈祥地歉笑道:“这屋子是玉姣的叔叔留下来的,他们一家十年前搬走了。这么多年没人住,所以有些脏,我给你们收拾一下,你们夫妻两将就地住着罢。”

卫青忙笑道:“大娘,我们自己收拾就好,哪能烦劳大娘。”

我惊讶地失声叫道:“让我们同睡一炕?”

周大娘眯笑着点点头:“另一个房间要留给阿垒,你们不是两口子吗?”

“两口子?呵呵,两口子……”我无语地咧着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再望向卫青,他竟然一脸的得意:“夫人若是嫌弃炕太小,相公我可以在矮几那里坐着一晚的。如此,娘子觉得何如?”

我瞪了他一眼,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