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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进退两难 (2)

田蚡愣在那里,站也不是,跪也不想跪。刘彻从他的锦席垫上霍地立起身来,背着手,严肃地看着田蚡:“朕要你跪下,没听见吗?还是田丞相你根本就不放朕在眼里?”

“陛下,老臣惶恐。”田蚡这才乖乖地跪了下去。

“田蚡,朕一向念在你是太后的亲弟弟的份上,对你百般重用和尊敬。你在外横霸滥权,欺压不少百姓和官员,你以为朕不知道?”刘彻肃道,“你的罪行,朕派人一点一滴地都记录在案,你要不要过目?”

刘彻将他面前的长几上早备好的竹简册子用力一掷,丢到田蚡那里。田蚡瞄了两眼竹简册子,再也没敢看,心虚地低着头:“陛下,这……老臣……”

“这些事,朕还能容忍,但是——”刘彻故意拖长音调,“你和淮南王之间的勾结,朕已经查清楚了,你主动找上淮南王,向他献意,蓄谋着要把朕拉下这个位置。”说着,他指了指他的锦席垫,冷冷地笑了。

田蚡惊得额上浸出了汗,我看见他的手暗暗地抓紧了他的衣角。再一看王谷,他也非常紧张,头埋地低低的。

我心里一沉,刘彻知道一切了,接下来怎么处理田蚡我一点也不关心,因为田蚡终逃不过一死。我担心的是王谷要走向什么结局。

“陛下,老臣不过是和淮南王叙叙旧,以友相称而已。您也知道,淮南王素来不喜参与国事,一向醉心于与那些士子文人打交道,所以老夫不过是附庸风雅,和他们套个近乎罢了,并非外人所传的有图谋不轨的勾结,老臣恳请陛下勿要相信他们说的啊!陛下……”

“欲辩之言,无奇不有。凭你一个只知道搜罗天下的奇珍异宝,贪嗜美色的老匹夫,竟摆出学人家雅性的借口,实在可笑,哼!”刘彻露出戏谑的一笑,却又不失冷酷。

田蚡头磕到地上去了,“嘭嘭”作响。他哭道:“望陛下明察啊,老臣不敢对陛下怀不二之心。对陛下,老臣一直忠心耿耿。虽臣有很多的毛病,但是陛下要臣做的事情,臣一向不敢怠慢,尽心尽力地去完成。那窦婴血口喷人之言,不可信啊,他嫉妒老夫取代了他的丞相之位,伺机报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诬陷我!陛下……”

“够了!”刘彻斥了一声,走到田蚡身边,愤愤地踢他的肩膀一脚。田蚡在地上咕噜了一下。

“陛下饶命,陛下,您真的冤枉我了!”田蚡几乎带着哭腔,“太后现在玉体有恙,作为臣弟,老夫要时常陪着太后,陛下三思啊——”

刘彻呆了一下,气得两腮鼓鼓的,脸涨地通红,一双帅气的眼此刻怒瞪着。他心里一定充满了许多的愤怒。他的亲舅舅干了不少坏事,还处心积虑地想推他下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田蚡却死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拿出太后生病不宜给她添恼的理由暗示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是一个孝子,我知道他再怎么想杀了田蚡,也不会不顾虑太后的感受。他默默地握着拳头,最后还是冷哼了一声,大步走了。我和王谷忙跟上他的脚步。

我回头看见田蚡呆坐在地上,嘘嘘地擦着他冒出来的冷汗。

我们回到宣室殿,刘彻命所有的人都退下,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们都守在殿外,不敢出声。

想着他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偌大的殿内,他的生气,他的愤怒,他的愁闷,我都看不见了。我多么的心疼他!

王谷对我道:“我留下来待命,你先回去吧。”我坚定地摇头:“我不要走。”

即使不能陪在他身边,我也不愿意离他太远。

站在王谷一旁的华晓道:“诗兰姐就回去休息吧,有我和王公公呢,放心。”

犹豫了一会,我便默默地退下了。

东方朔看我走了,居然也悄悄地追出来,叫住了我。

我道:“怎么了,你不怕陛下一会找不到你?”

他笑道:“但我更怕你一个人伤心地回去。”

我愣愣地望着清冷的月光下他五官俊朗的脸,他的身子魁梧,个子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半头。我安静地仰望他,不一会他略微局促地移开了目光。他可能为刚刚说的那句话感到后悔了,讪讪地笑着解释:“我是说,天这么黑,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摔了个狗吃屎,被人看见岂不笑掉老牙?”

被他这样一说,我忍不住轻轻地扑哧一笑:“为何是老牙,不是大牙吗?”

“大牙怎么可能笑到掉出来,只有没用的老牙才会套不住根。”

我淡淡道:“我也老了。”

他怔了一下,忽而仰头大笑一通,然后俯下头来凑近我仰望着他的脸仔细地瞅着:“鱼尾纹有两条,很细。恩,杨诗兰,你真的老了噢。”

他说完,依旧保持俯视我的姿势,定定地看我的眼睛。他明朗的大眼睛里盛装的是什么柔若月光的东西,却比月光温暖,但又没有阳光炽烈。

我微微地笑他:“东方朔,你是不是在对我的眼睛照镜子呢?”

他眨了几下眼,略带调皮地笑答:“被你发现了。你也不算太笨嘛。”

我捶了他一拳,他倏地退回身去,不再俯视着我了。我便不再装作镇定地那么近地对视他的脸了。其实,刚才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害羞了。

我们并肩而行。淡淡的月光安安分分地照着我们前行的路,未央宫的幽巷真是漫长。

“东方朔,你认为陛下会怎么处置丞相和淮南王?”酝酿了一会,我终于开口问他了。

他仰头笑了笑,道:“今晚的事不是暗示结果了吗?”

“什么结果?”

“陛下若真想治丞相的罪,那不会私召他进宫了,而是将对他的处罚公之于众。至于淮南王,不过是一只表面温和的老虎,但一旦惹急了,局面也不好掌控。”

“陛下是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我忽然想到这个可能。刘彻只是探到了一点风声,淮南王表面功夫做的很好,刘彻没有铁一样的证据,因此不敢公然指责对方甚至是治罪。淮南王在人们心中,只是一个热爱文学的谦谦君子,潜心于道教修炼,和文人谈辞论赋,还喜欢炼丹,追求长生不老。谁能想到淮南王会有异心呢?而淮南王恰恰是利用了这个形象来掩盖自己企图谋反的野心。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一惊,问:“这是帝王室权势争斗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宫人操何心?”

我说:“我叹气,并不是为这个。”

他倒来了兴致:“那是为何?”

“我只是想不通,权力对男人来说,为什么那么有吸引力?自古以来,男人的权欲很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地位,不择手段者不在少数。而女子若能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子已是无比的满足了。男人和女人,为何有如此大的差异?”

他想了想,道:“其实,你们女子何尝不向往权势?得到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哪个女子不乐意?得到那个男人,她便坐享他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

“敢情你的意思是说,女子的权欲才是最大的?”我反唇相讥道。

他瞪了瞪眼,笑道:“在下可没有这样说!你若如此理解,便也可。”

我哭笑不得,他刚才的话明明就是在嘲讽女子贪心,现在又不肯承认了。

我说:“总之,天下男人一般贪,不仅权欲强烈,对美色的追求也是乐此不彼。看看田丞相,活脱脱的一个榜样呢!”

田蚡每年要从民间带回几十名各色美女充实他的后院,然后像是享受一次性筷子的方便的一样,用过即弃,扔在后院中不管了,然后又重新命手下去寻各方美女。把女人当成一次性筷子,实在可恶!

东方朔突然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我抬头一看,我们已经到了秋桐院门口。

他突然问我:“那你相信这世间有独一无二的爱吗?”

我朝门口走去,边走边对他笑道:“这世间是有真爱的。但独一无二的爱,存不存在这个时空里,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