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窗下,她把玩着手指上精巧的白金戒指,戒面上的仙鹤栩栩如生,展翅欲飞。这枚戒指在她出生以前就打造好了,是她的信物,凭它可以调动“?天”的部分财力、人力。依凰的戒面上是一只凤凰,订婚后才摘了下来;逐鹿的是鹿形。她孤身来到唐朝后,典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独独留下了这枚鹤形戒指。
“这是什么?”唐沛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戒指。这枚指环的做工很精巧,特别是那只仙鹤的眼睛,泛着夺目的蓝光,使死物活了起来。
武别鹤将戒指递给他,问道:“你们这儿的工匠能打出来吗?”
唐沛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可能打得如此精细的。蓝宝石我见得不少,却没有像这样炫目的。”
她微微一笑,把戒指重新戴入左手中指,“它在我的家乡叫钻石。”
“石头?”他皱眉,引来别鹤的笑,“以前从没有见你戴过,你很珍视它?”
“嗯。”她低首轻抚着戒面的仙鹤,思绪飘得好远好远……
小时候,他们几个堂姐弟和武家收养的孩子一起练功,而依凰就在屋内看书,因为她有心脏病,不能剧烈活动。而依凰一向生性淡漠,除了哥,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鹤儿?”他轻唤她,不爱她的心不在焉,好像随时都会离去似的。
她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头来仰望他,柔嫩的红唇却不小心轻刷过他的。这个动作让两人皆是一僵,本能地,他吻住了她的红唇,不让她退缩。
绵长的吻终于结束,她白皙的脸蛋儿嫣红成一片,只得埋首在他的颈窝旁低低地喘息。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他的吻,不然也不会如此沉醉。武别鹤啊,你一方面决然地拒绝他,另一方面又给他希望,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啊?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趁现在还未晚,赶快了断了吧。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她抬起头来,不料唐沛却逮住机会轻啄了她一下,笑眯眯地望着她。
武别鹤的眼眶微涩,脱口而出:“别这样对我,我不想伤害你!”她忽然有些自厌。
他一愣,道:“你怎会伤害我呢?鹤儿,其实你……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无心的,是不是?”
“唐沛,有些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我……你师父回来后,你也许就会明白的。”她说的话没人信,但他师父的话他总会信的。她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
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的疑惑更深,但仍不动声色地轻拍着她的背。
良久,唐沛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美丽的黑眸,柔声道:“十日后,大哥要成亲了。”
“娶那位梅小姐?”她在唐府已经住了一段时日,却一直未曾见到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唐驭天。
“嗯。”他轻啄着她光洁的额头,淡道:“是爹做的主。”
她站直身子,笑道:“你大哥可不像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啊!”下人们难免碎嘴,但也让她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大少爷的传言——俊美冷酷,手腕狠辣,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子。
“大哥没有异议。”他微皱眉,“我和大哥从小就被送走了。我比较幸运,师父对我倾囊相授,而大哥上山没多久,他师父就仙逝了,是他师姑传的艺。你对他……感兴趣?”兄长彻底遗传了爹的俊美长相,而他则像亲娘多些。
“少爷,你连你大哥的醋也吃,我根本没见过他啊。”她戏谑着他,修长的指轻刮他的脸颊。
面皮微红,唐沛尴尬地转过头去。在家的那两年,看惯许多姑娘对大哥的痴迷,但他绝不希望鹤儿也是其中的一个。他和大哥的感情虽不深,但也不想因此反目成仇。
“你会去观礼吗?”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些日子,她整天窝在这落霞居里面,也不理外面的事。他想带她去唐府的其他地方看看,而她却总提不起兴致。
她本应该住进迎宾楼的,而唐沛却执意要留她在他自己的落霞居,而且还是他自己的房间,这个举动气得唐家老头七窍生烟,直骂她不知廉耻,她却无所谓,依然过她的逍遥日子。
蜗居的日子是闲散而无聊的,她总是兴致缺缺地数着日升日落,直至唐沛端来棋盘后,她迷上了黑白子。第一盘铩羽而归,第二盘更惨,简直是十面埋伏……终于,她也有险胜的时候了。她和唐沛总是在棋盘上一较高下,有时她都怀疑她是因为打不过他才会把心思转向下棋。
“观礼?不去了。”她皱皱眉,转身去拿棋盘。
唐沛按住她忙碌的手,“鹤儿,是我大哥成亲耶。你去看看好吗?”她总是躲在落霞居,跟唐家里的人来个避而不见,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没意思,不想去。”她索性连棋盘也放下了,懒洋洋地卧在躺椅上,闭上眼眸享受阳光的照射。
“鹤儿……”唐沛不放弃地继续说服她。
“你别说了,我不会去的。”武别鹤冲他摆摆手,索性背对着他。
“你一直闷在这个屋子里,我怕你闷出病来。”她一向没什么耐性,他知道的。
“我啊,不知道有多健康。如果你这么喜欢看别人成亲,那我嫁给你好了……”她倏地顿住,睁开眼望着一脸黯然的唐沛,心里充满了内疚和罪恶感,“对不起……”
收起内心的失落,唐沛轻抚着她柔亮顺滑的青丝,笑道:“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我跟你去观礼好了,刚好可以亲眼看看……你们这里是怎么结……成亲的。”她以此作为补偿。
唐沛温柔地轻啄一下她的额头,陪着她休息。
大婚的前一天,武别鹤见到了“传说”中的唐驭天。果然是个美男子,但也仅此而已。
淡淡地瞥了唐沛身边的女子一眼,唐驭天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兄弟,“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唐沛大惊。虽然两兄弟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也知道他的大哥是何等骄傲,怎会开口求人?不会要他代为娶亲吧,下意识地,他握住武别鹤的柔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眉一挑,武别鹤不表态。看来明日的婚礼应该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无聊。
“大哥,你想我帮你什么?”唐沛有些迷惑,也有些好奇。
“明日成亲之时,我若出手,你一定要帮我制住来人……但不可以让对方受伤。”唐驭天的话略有保留,也许是碍于外人在场。
唐沛松了一口气,“是仇家吗?哪来这么厉害的角色,还需我们两兄弟联手?”为何会选在成亲之时?桃花劫?
“也许……我们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唐驭天苦涩地叹了句,语气中有着苍凉的味道,“她的轻功独步天下,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等了这么多年,他决定放手一搏。
“轻功?”唐沛更惊讶了。据他所知,大哥的轻功绝对比他还好,难道这个人会传说中的扶摇直上而不用借力?
“我会想办法牵制住她,你趁机偷袭即可。”唐驭天冲着唐沛挥挥手,“我知道偷袭是不够光明磊落,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的授业恩师是空玄老叟,与她的武功路数相生相克,只有如此,我们才有胜算。”
“大哥,我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旁人言语与我何干?我只想知道,‘他’既然存心找茬儿,你为何又不准我伤人,倒不如杀了更……省事。”最后一句,在武别鹤的一瞪之下失了气势。
“笨!”她撇撇嘴,啐道。
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唐驭天不由得对她多看了一眼。名动京城的公孙大娘果然名不虚传,他原以为公孙大娘应该是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却没想到她这么年轻,更难得的是她缜密的心思竟然可以看出旁人看不出的破绽。不错,其实并非有人上门寻仇,而是他想借成亲为饵,引对方现身。
“你是否已下定决心帮我,不管来人是谁?”唐驭天冷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如果武别鹤没看错的话,那是狩猎者的光芒。
“只要不是鹤儿就行。”唐沛望向一旁若有所思的俏丽女子,答应了这件事。
鼓声震天,喜庆的队伍缓缓前行,街边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年轻姑娘们暗自神伤,竟然错失了唐驭天这个俊美而富有的夫君;男人们却在羡慕唐驭天能娶到府尹之女,从此一介布衣商贾便可直上青云路,更何况梅绛蕊又是这么一个温婉美丽的闺阁千金。
上天何其不公啊……
唐驭天身穿大红蟒袍坐在马上,锐利的双眼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
“大哥,你专心些。”唐沛提醒着马背上失魂落魄的兄长。今早他和别鹤照计划乔装混在迎亲的队伍中一直暗中戒备着,生怕有个闪失。
“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再急也没有用。”武别鹤轻哼了一声,要不是生活太过平静无聊,她才不会锳这趟混水呢。唐驭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依旧在人群中穿梭。她会来的,但她也曾发誓一辈子不下雪山。一个月前,他亲自送喜帖到雪山,苦苦守了十日,却始终没能见上一面。她会来吗?她说过,他成亲之日,她定会前来观礼的。
迎亲队伍在喜庆的炮竹声中抵达唐府,新娘在喜婆的搀扶下出了花轿,莲步姗姗地迈进了唐家大门。少顷,一对新人双双来到正厅,司仪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天儿……”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司仪。大厅里的人瞠目结舌地望着这道飘进来的身影。
白衣胜雪,宽大的帽沿垂下,隔绝了众人的目光。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刚才那匆匆的一瞥,她动人的身影就已经烙在了众人的脑海里,如烟如雾,似幻似真。
她一身的白色,应该是冲撞了今日的喜气的,但白色在她的身上出现却一点也不忧伤。她是一个天生适合白色的女子,白得优雅,白得淡然。
唐驭天浑身一颤,黑眸中已经不见平素的冷冽,他痴痴地望着几步之遥的白衣女子,“小师姑——”是她啊!她来了!
众人微诧,这名女子如此年轻,怎会是唐家大少的师姑呢?
“你还是不愿见我吗?”苦涩溢满心胸,唐驭天走前几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女子轻叹一声,幽幽地说:“若是不愿见你,小师姑又怎会依约前来呢,我不喜见外人,你是知道的。”
“那我……将他们赶走好了。”锐利的双眸横扫众人,一点儿也不像是玩笑话。
“你又在胡闹了。”女子轻斥。
唐孟卿不禁面色阴沉,儿子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心生警惕。他们真的是师徒关系吗?“这位姑娘既是我儿的师姑,先请上座观礼吧。”唐孟卿的心中隐觉不安,仿佛有事要发生。
白衣女子的左掌向上一翻,一个黑木匣被隔空打开。一红一白的两朵花并放其间,周围还有烟雾缭绕,花朵异常鲜活,仿若是移植在匣中。
“天儿,这株珞璎花送给你与新婚夫人。”
珞璎花?!这就是传说中的珞璎花?!那株能起死回生、服后可增加一甲子的功力,六十年才开一次花的神秘珞璎?众人面面相觑,想起江湖上近十年来的传闻:传闻“白衣观音”因喜穿白衣而得名,而且总是轻纱蒙面,经常在天山一带施药救人,素来慈悲为怀。那位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因为珞璎花只产于天山啊。
在白衣女子转身的刹那,只见红影一闪扑向白衣女子。这一变故,让众人又是一惊,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变化。
那白衣女子却好像能背后视物,一下子就避开了红影的攻势。谁料转身一看,竟是唐驭天,白衣女子不禁惊呼:“天儿?!”
唐驭天的双掌推出,直攻白衣女子的面门。白衣女子轻飘飘地向后掠去,姿态优雅动人,如嫦娥奔月。
武别鹤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然后徐徐地走到唐孟卿身边,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听罢,唐孟卿怒视她,似要喷出火来,而武别鹤却只一笑,退到人群中看戏。
“你对爹说了什么?”唐沛挨近她身边好奇地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快,你的机会来了。”武别鹤指着场中央缠斗的两人。正确来讲,应该是唐驭天在追逐,白衣女子却只是左躲右闪。
唐沛稍一迟疑,翻身飞出。可是,唐沛的剑术虽然精湛,但似乎没有任何助益。那女子的轻功实在太厉害了,两兄弟连她的衣袖都碰不到,只能暂时把她逼在大厅内,时间一久,她必能脱困。
“在座各位,唐家有些私事要处理,都请回吧。怠慢各位了,请多多包涵。”唐孟卿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只有强行送客了。他站起身来,拱手赔礼,照着武别鹤刚才的意思——取消婚礼。
宾客陆陆续续地被送走,大厅内只剩下唐家的人,当然也包括新嫁娘和武别鹤。
别鹤踱到新娘的旁边,一把拽下她头顶上的红巾,笑道:“还盖着做什么,专心看戏吧。”
梅绛蕊含羞带怯地望了武别鹤一眼,心里想:这位姑娘的言行举止还真是大胆呢!
武别鹤的心底却在大叫:受不了了!好……矜持,古代人都是这样的啊!她转眼看向大厅中央依旧斗得热闹的三个身影,没想到冷面大公子会恋上自己的师姑,啧啧……
“唐驭天,你的师父在后面!”武别鹤突然高喊。白衣女子和唐驭天皆是一愣,唐沛见缝插针,直取白衣女子的左肩,顿时令白衣女子动弹不得。
唐沛退到武别鹤身边,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赞道:“真聪明!”
武别鹤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唐驭天快步走到白衣女子的面前,手臂一扬,白纱帽飘落到地上,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
什么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武别鹤总算明白了。本来她还自觉容貌尚可的,但和这名白衣女子比起来,也不由得自惭形秽。只是这名女子略显苍白,可能是长年不见阳光的原因。
白衣女子紧抿着唇,望着眼前变得陌生的邪魅男子。他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俊俏纯真的少年,十年了,天儿也长大了。当初,她以为只要把他送下山,时间一长,自然会断了他对她的恋慕,再加上他现在又娶妻了,她以为他真的放下了,没想到……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突然,唐驭天出手如电点她周身的各大穴道,纤细的娇躯一下子软绵绵地倒下了。唐驭天的长臂一探将白衣女子接住,黯淡的黑眸凝视着怀中人儿布满痛楚的灵秀脸庞,不由得心如刀绞。
“怎么啦?”武别鹤挨近唐沛,悄声问道。
唐沛一手搂住她,冷声道:“大哥废了人家的武功!”
武别鹤惊叫一声,望着昏厥在唐驭天怀中的白衣女子,她摇头叹息:“我真是帮错人了。”
“我是不是帮错人了?”武别鹤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闷闷地问唐沛。白衣女子痛苦的神色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错不错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爱惨了她。”唐沛斜靠在旁边的杨树上,神情淡然,看不出有丝毫内疚的情绪。
别鹤被他的无动于衷激怒,她倏地站起身来,寒着脸说:“你是男人,又是他兄弟,当然为他说话了。我却可怜那名女子,明明是他的师姑,却被整得这么惨。唐驭天也太狠了,居然用这种手段废她武功。”
“大哥也是不得已之下才废她武功的。”
“不得已?!”武别鹤冷哼一声,“不得已就能强取豪夺吗?唐驭天真是太过分了!”
垂下黑眸,掩去眸中一闪即逝的精光,唐沛状似不经意地问:“换作是我,你会如何?”
她一愣,终于明白他所指何事,随即脱口而出:“我宁可死了的好。”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的,鹤儿。你该给别人一个机会。”他站直身躯,走到她的跟前。
她似笑非笑,故作不解地问:“唐沛,你是在鼓励我去爱别人吗?”
“不准!”他狠狠地搂住她,似要把她嵌入骨血里。
“霸道!”她低声笑骂,亲昵地埋首在他的颈项间,内心涌起一种类似苦涩的甜蜜。她该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不会排斥他的亲近。只是这种情感,究竟有多深?有没有深到为他而留在古代?
他俯首在她的耳边模糊地低喃了一句。
她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来,望向他再认真不过的黑眸,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吻住她微启的红唇,像是对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他的吻里有着清风的味道,他的小心翼翼更使她感动莫名。
他们为什么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她的命运从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老天既然能把她送到这里,也能带她回去。到时,他该怎么办?她能选择不走吗?不走的话,她会不会后悔?爱上他,是一种甜蜜的诱惑,也是一种苦涩的负担。他的情犹如细水长流,缓缓地滴入她的心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待她发现时,却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我爱你,鹤儿。”他凝视着她怔怔出神的双眸,再次重复刚才的告白。
“你答应过我,等你师父回来再说的。”她搬出先前的承诺,逼他收回这句让她又喜又忧的三字箴言。
“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不管师父何时回来,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想要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是啊,感情的事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呢?如果能收放自如,那就不是真心投入的感情了。即使他们生活在同一时空,而且深深相爱,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会幸福永久。难道她就为了一个可能分开的理由去拒绝一份真挚的感情?何况她根本就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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