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再清晰,像是有些许的含糊,掺杂着无力。但是那一个熟悉的字眼,还是让我为之一振。
我将手安放在他的手掌之上,缓缓抬起眉眼,说道。“皇上,我不是宛心。”
他缓缓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你,还在怪朕么?”
“朕没有担起保护你的责任,你却为了朕,误了一生。”
他紧紧攥紧我的手,手指冰凉,没有一分温度。唯独他的眼中,还剩下像是曾经美好的炽热情感,没有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如若当初,朕不是雪麟国的太子,你也不会成为受人轻视的清倌。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维护了朕。”他舒展开眉头,语气平和,他说的话,却在我的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的话中,必有深意,可惜我一时无法想得透彻。
他的眼中,浮现淡然的笑意,语带愧疚。“所以,这一生的时间,都是朕欠你的。”
“宛心,可以原谅朕吗?”
他笑着望着我,依旧执迷不悟,把我当成是娘亲,要求我的宽恕。我的眼底渐渐变得****,默默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最沉重的负担,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地流失了,气若游丝。“下一世,朕不想再做这天子,只愿有你在身旁。”
“这,就足够了……”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倚靠在床头,紧握我的那一只手,蓦地往下一沉。
我像是从一场梦之中惊醒了,睁大了双眼,却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手脚变得冰凉。皇上久久不愿与尘世告别,只是为了娘亲的一句原谅?我猛地站起身来,越过久久面无表情的他,疾步走出宫殿,把身子隐藏在夜色之中。
倚靠在墙边,我只剩下沉默与疲惫,双手紧握,心像是一瞬间被掏空。
一生爱恨痴缠,终成烟消云散。
天子给予的感情,太沉重,娘亲她受不起。皇上,你又何必太执着?
七月初三,雪麟国皇帝驾崩。
时年,四十四岁。
黎明混着夜色的时候,他越过我的身子,脚步短暂地停留,却没有看我,只是冷淡地丢下一句话。“就连他临死之前,心里想到的人,也只是柳宛心。”
我却,只能沉默,他的恨意并没有些许的减少,在我眼中,更加沉重。
“他怎么可以离开地如此安心?难道他这么肯定……”他的嘴角,只剩下残忍的笑意,一手扼住我的脖颈。“本皇子会放过你?”
我沉默不语,他一身沉重的愤怒,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
我甚至不清楚,皇上在他眼中,是否还是一个父亲。
但是,我却亲眼看到了,一份最干净真挚的情感,在我的面前,归于尘土。
我没有挣扎,却在下一刻,看着他再也无法掩饰眼中的疲惫与颓废,垂下了手,一步步走出我的视线。
我一个人走出宫门,在皇城的街道之上,不断地停停走走。
夜,已深。
两日之后。
我站在风隐山之上,披着一身淡淡的夜色,望着眼下像是触手可及的皇宫,默默闭上了双眼。耳边,传来悲恸沉重的乐声。我的眼前,缓缓浮现天子脸上的,笑意。
天子的无奈,便在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之上,有很多事,都无法顺遂自己的心意,甚至,只能成为一生无法挽回的遗憾。
举国,大丧。
即使是天子又如何,甚至,无法左右自己的情感。
淡淡一笑,我不想自己,和他一样。更不想因为一时的迟疑,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雪麟国的天下,将会是谁的,也将于我无关。
娘亲的无奈,皇上的无奈,我都不想重蹈覆辙。
望着出现在我眼前的子潺,我心中升起些许欣喜,轻呼出声。“子潺。”
“你,已经处理好一切了吗?”
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我的笑意还留在脸上,望着他一脸愁容,抚上他的手臂,轻声问道。
“子潺,难道……出了什么事?”
“我的父亲,犯了擅离职守之罪,已被关入大牢。”他的眼神之中,再无温暖的笑意,那一刻无力的眼神,令我感到些许的陌生。
什么?
我皱起眉头,顿了顿,抬起眉眼,迎上他的双眼。手,轻轻划过他的衣袖,无力地垂下,心中只剩下黯然。
“这是……大罪。”他嘴角苦涩的笑意,映入我的双眼,我却不知是否应该出言安慰。
我的声音,像是没有一丝力气。“江大人是被关入了边城的大牢吗?”
“已经被京城收押了,我想去见父亲大人一面。”他淡淡一笑,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道。“晚儿,你愿意去见我的父亲吗?”
我沉默着,却没有迟疑太久,点点头,回应道。“我随你去,子潺。”
在夜色深沉的时刻,我尾随着子潺,来到京城大牢。大牢之中,灯光昏暗,望着停下脚步的子潺,我慢步走向前去。
“父亲。”
子潺望着牢狱之中的那一个佝偻的身影,郑重地喊出这一个字眼。
“子……是子潺吗?”
老人背过神来,望着子潺的脸,一步步艰难地朝前走着,眼中盈盈闪着光。
“父亲,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子潺压低了声音,握住江老爷的手,语气恳切。
老人望了一眼站在子潺身后的我,重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