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桑落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边。
她的眼角狭长,鼻子翘挺,嘴唇鲜红,就像初春时从冬眠中醒来的第一只狐狸,妖艳却不失灵气,还散发着阵阵冬天的寒气。
百里桑落没有说话,女人也没有说话。
女人这一局押了小,百里桑落从衣服中掏出一把银票,看都不看地丢在了“大”上。
庄家额头冒出了汗,因为他看清楚了每一张银票上的面额,只有豪门巨富才能拿的出来。
而百里桑落直接丢垃圾似得丢了一把。
女人依旧没有转过头去看百里桑落,似乎觉得百里桑落放在桌上的不是银票,是废纸。
只剩下庄家在摇着骰子。除了骰子声以外的只剩下心跳声,却不知是谁的。
骰盅打开,小。
庄家抹了一把汗。将百里桑落的银票收走,又拿出一些兑给了女人。
百里桑落还是没有眨眼,从衣服里掏出了大约刚才三倍的银票,依旧丢垃圾似得丢在了“大”的上面。
女人还是一样没有反应,就像一块寒冰,用纤细的手指一张张地夹着自己桌上的银票,押在“小”的上面。动作华丽而优雅,就像在湖岸上漫步的猫。
虽然没有百里桑落的那么夸张,数目却也不小。
庄家的手在发抖。
骰盅打开,大。
女人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百里桑落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桌上的银票没有拿,也没有看。
银票对于他来说,真的就像废纸。
只剩下摇骰子的庄家目瞪口呆。
女人走到了村子最里面,也是最破的一间小屋子的门前。门非常的破,就像是轻轻一推也会坍塌一样。
女人在门的左边轻轻地敲三声,右边重重地敲了四下,门自动地打开了。
百里桑落却听出来了,这看起来很破的门里,内含一块钢板。
躲在一扇含着钢板的门里,往往是比较安全的。
女人走了进去,也没有关门,像是在等待着百里桑落。
百里桑落跟着走了进去,在进去的一刹那,门自动关上了。
屋内的装饰和屋子的外表完全相反,天花板是从西洋运过来的紫水晶,墙壁上嵌着一排排的深海夜明珠,地上铺的是塞北进贡的羊毛,华丽的就像皇帝的寝宫。
屋内的一角,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个黄金打造的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只水晶杯,独自浅酌。杯子里是波斯的葡萄酒,红的就像鲜血。
女人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腿上,纤细的手臂环搂着他,用脸贴着他的脸。
只要是个男人,被一个这样的女人挑逗,都会血脉喷张,无法自控。
中年男人却不动如山,似乎女人的行为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百里桑落!
百里桑落看见他时已经无法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
这个坐在龙椅上,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亲叔父——百里慕。
在百里桑落的父母亲去世了之后,大伯和姑妈便失踪了。
唯一的叔父开始吞并父亲的财产,造成了自己的离家出走。
百里桑落忍住了即将失控的情绪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百里慕道:“为什么我不会在这里?”
百里桑落道:“大伯和姑母呢?”
百里慕道:“死了。”
百里桑落道:“怎么死的?”
百里慕道:“你不必知道。”
百里桑落道:“倘若我一定要知道呢?”
百里慕道:“恐怕你就得去问他们了。”
百里桑落突然转过身。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五个人。
五个和他从小就在一起玩的人。
他的三个堂弟——百里飞云、百里飞羽和百里飞花,两个堂妹——百里梦月和百里梦烟。
百里飞云、百里飞羽和百里梦月是自己的大伯所生,百里飞花和百里梦烟则是自己的叔父所生。
百里桑落的母亲在生下百里桑落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便没有再生,父亲说是百里桑落吸走了母亲太多的灵气。
百里桑落的情绪彻底地失控了,紧握着刀的手彻底松开了。
“小云、小羽、小花、小月、小烟,你们还好吗?”
百里飞云冷冰冰道:“托你的福,我们一直都很好。”
百里飞羽没有说话,就像是没有见到百里桑落这个人一样。
百里梦月激动道:“大哥,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百里桑落已经说不出话了:“我……我……”
百里梦烟讥讽道:“大哥一个人去过他的快活日子了,又怎么会顾着我们的死活?”
百里飞花阴阳怪气道:“就是,大哥自小天赋异禀,武功高强,我们这些普通人又怎么配和大哥走在一起?”
百里桑落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却没有解释。他知道解释也没有用。
很多时候,你越是解释,别人越能找到机会中伤你。
百里桑落从出生时父亲就说百里桑落根骨奇佳,将来必能将百里家族发扬光大。
于是百里桑落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而他后来出生的堂弟堂妹们并没有被父辈寄予太多厚望,自然被冷落了。
百里桑落道:“你们可知大伯和姑母去哪了吗?”
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
百里桑落大声道:“为什么没人回答我!你们告诉说句话啊!”
百里梦月痛苦道:“大哥你别问了!”
百里桑落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百里慕道:“说!是不是你害的!”
百里慕一声叹息,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百里桑落听见背后一阵风声,风声很轻很轻。
可百里桑落还是感觉到了,下意识地用手中的刀背往后一挡。
“叮”的一声,百里飞羽面无表情地持着手中的剑。
百里桑落心中万般绞痛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
回答他的不是话语,而是一把刀,百里飞云的刀向他斩来。
百里桑落连忙施展身法避开,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大挥袖子,几根毒针落在了地上。
百里飞花手中还持着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自顾地说道:“多年不见,大哥武功果然已经不是我们所能企及的了。”
百里桑落愤怒和心痛交加,拔出了刀,泪痕刀。
手足相残、兄弟反目已让他痛不欲生。
刀身就像大海一样幽蓝,一样深邃,刀背上弥漫着几丝诡异的红光,红的就像血一样。
百里梦月哭道:“你们……你们别打了。”
没有人再继续动手,所有人都看出了泪痕刀的不凡。
百里梦烟道:“大哥倘若你肯放下刀,我们还可以好好谈谈。”
百里桑落怒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百里梦烟道:“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没见,你难道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百里桑落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刀,任凭谁都能看出他眼神中的挣扎。
百里梦烟道:“大哥不想和我说话,我不怪大哥,毕竟是我太自作多情。但另一个人,大哥见了一定会想好好和她说话的。”
说罢便让开了半边身子,身后是一口被钉住的棺材,不知何时被他们运到了这里。
百里梦烟用手在棺材板上一拍,四颗大钉子便弹了起来,扎在了地上,也扎在了百里桑落的心上。
——百里桑落好像已经知道棺材里的人是谁了。
百里梦烟推开了棺材板,一个人全身都被麻绳绑着,嘴巴被一块厚厚的布塞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安心!
百里桑落没有放下刀,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就像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
没有人注意到,泪痕刀上的红光已不见。
百里飞花讥笑道:“再不放下刀,这口棺材里的就不再是活人了。”
“活人”两个字刚落,百里飞花的头颅已经飞了起来。鲜血就像蔷薇一样开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百里桑落会对兄弟挥刀。
没有人看清楚了百里桑落是如何挥刀的。他挥刀的速度已经快到不可思议。
百里慕这下才意识到不对劲,抽出刀斩向百里桑落。
他的刀法不仅老辣狠练而且很,和百里桑落的刀法同出一辙。
百里飞云的刀和百里飞羽的剑也一同到来。
断刀断剑随着蔷薇一样的鲜血洒落在地。
百里桑落这一刀将三件兵器斩断,没有人看清了他是如何用一刀将三件兵器斩断。
看清了的百里飞云和百里飞羽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百里慕冲破屋顶,消失不见。
百里桑落拖着刀走到了百里梦烟的面前,刀上还残留着鲜血。
百里梦烟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百里梦月从身后紧紧地抱住百里桑落,百里桑落身子一震,百里梦月便倒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百里桑落慢慢地扬起刀,百里梦烟没有说话,眼睛里满是恐慌和绝望,她的身体抖得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
刀落,蔷薇再添几朵,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就像散落的蒲公英一样,消逝在了风中。
百里桑落转过身,对着还躺在棺材里的安心。安心没有挣扎,也没有动,泪如泉涌的眼睛里透着说不出复杂的感情。瞳孔倒影里的人仿佛的不是之前的那个温柔地照顾自己,牵着自己的手的百里桑落,也不是那个眼睛里总藏着忧郁,喜欢在大半夜独自喝酒的百里桑落。
——而是一个魔鬼。
就算安心的口中没有那块布,也一定说不出话。
没有人在这种场合下说得出话。
刀起。
刀落。
落在的不是安心的脖子上,而是地上。
一个嘴角带着坏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百里桑落的身后,百里桑落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