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嘴角带着坏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百里桑落的身后,百里桑落晕倒在了地上。
……
百里桑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里他的父母被奸人所害,大伯和姑母被手足所残,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情,只有血,只有仇恨。百里桑落想用力握紧手上的刀,却发现什么也握不住。
梦醒。
初春,江南的天空蓝得很纯粹,太阳懒懒地照在窗棂前,照在被子上。
照在安心的漆黑如丝的头发上。
安心趴在床边睡着了,纤白的手却紧紧地抓着百里桑落的手。
这张温馨的画面却让百里桑落感觉到无比的矛盾和害怕,他害怕安心醒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安心。
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是如何挥刀斩向安心。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意识已经完全被一个杀戮的灵魂所占据。
百里桑落突然很想走,他害怕自己的意识再次被那个灵魂所占据。
——他害怕再次挥刀斩向安心。
可是安心的手抓的是那么紧,仿佛害怕百里桑落再次离开她。
“你入魔已深,还是先别想着走,好好地歇着吧。”窗棂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懒得就像春天的太阳,温柔明媚而不刺眼。
百里桑落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床边的那位,她因为照顾你太疲惫而睡着了,倘若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太对不起她?”
百里桑落沉默了一会儿,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今生今世必当做牛做马。”
“哈哈,阁下言重了”,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就像黑夜里划过的流星一样,明亮而闪烁,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坏笑,却如同阳光一样温暖,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看见了他,都会对他产生一丝好感。
“久闻浪人百里除恶扬善,爱憎分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幸会幸会,在下鹊桥仙。”
安心醒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松开了紧紧抓住百里桑落的手,对鹊桥仙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门。
至始至终没有看百里桑落一眼。
百里桑落心如刀绞。
此时百里梦月正好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包药材,道:“大哥,你……你还好吗?”
百里桑落带着愧疚地点了点头,道:“你没受伤吧?”
百里梦月道:“嗯……我没事……”
气氛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鹊桥仙道:“百里兄其实不必太过于自责,你若不拔刀,安心和你都要死在那里。”
百里桑落道:“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本没必要……我……”
鹊桥仙道:“你以为你可以可以那么轻易地制服他们么?且不说百里慕的武功并不在你之下,就算你能,安心也还在他们手中,你有把握毫发无伤地将她救出来么?”
百里桑落没有说话。
鹊桥仙继续道:“当时的情况也不能怪你,你知不知道你拿着的是一把魔刀?”
百里桑落道:“听说过。”
鹊桥仙看着桌上的泪痕刀,道:“昔日欧冶子后人铸刀,不料却反被刀所控制,在江湖中大开杀戒。泪痕刀过处,无人能挡。不想今日泪痕刀再出江湖,也不知是福是祸,唉。”
百里桑落抄起桌上的刀,向着门外走去。
鹊桥仙道:“你要去哪里?”
百里桑落道:“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地。请你帮我照顾好小月和安心。你我素未平生,对我又有如此大恩,我却还要麻烦你。倘若他日你需要我,只要在江湖中传个口信,我必会找上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大步走出了门外。
还没走出两步,百里桑落的步子已经迈不动了。
百里桑落看见了安心,抱着膝盖,低着头坐在一棵柳树下。
安心一身纯白,她很喜欢白色,正如她的心一样。
江南二月春,杨花乘着轻风,飘落在安心的肩膀,安心的发间。
百里桑落默默地坐在了安心的身边,轻轻道:“对不起。”
百里桑落竟然向这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孩挥刀,百里桑落无法想象,安心伤的有多深。
百里桑落无法原谅自己,本打算一走了之,只希望安心不要再看到自己,不要再想起自己挥刀的那一幕。
想必安心也不会再伤心。
安心将头靠在了百里桑落的肩膀上,眼睛看着远方,轻声道:“不要走,好不好?”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就像杨华落在湖水中荡起的涟漪。
百里桑落没有说话,他不敢许下这个承诺。倘若自己再次入魔,他又怎能不走?
他又怎能让安心再一次地看到那个魔鬼一样的自己?
安心用两只手紧抓着百里桑落的手臂,再次问道:“好不好?”声音中带有一丝哭腔,就像一个孩子在乞求大人,不要抢走她最心爱的玩具。
百里桑落心都碎了。他又何尝不想永远地陪在安心的身边?
他突然很想喝酒。
只有酒才能麻醉他那颗破碎的心。
“好不好?”安心已经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滴在百里桑落紧握着的刀柄上。
“哎哟,小婊子现在还学会装纯情了,可惜你就算学会了装纯情,婊子依然还是婊子。”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就像秋天的天空中盘旋着的乌鸦,打破了这份春天的宁静。
百里桑落这才发现,他们已被三十多个蒙面黑衣人所包围。
安心的眼睛透露出恐惧,害怕地抓紧了百里桑落的手臂,道:“幽灵?是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阴阳怪气道:“木堂主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不想你竟和这个小白脸私奔,木堂主真是死不瞑目啊。”
沙哑的声音,刺人的话语。
安心想要捂住耳朵,幽灵的声音对她来说是种折磨,却又不得不继续问道:“你知道木堂主是怎么死的吗?”
幽灵道:“我当然知道,他就死在我的手上,我怎么会不知道?”
安心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幽灵道:“木堂主私自挪用赌坊的盈利,只是为了得到一把破刀,帮主对此甚为恼怒,便派我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你以为我是他的奴才么?哈哈,他临死前也想不到我是帮主派来监视他的人。”幽灵接着道。
安心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姐姐……姐姐也是你杀的吗?”
“哈哈哈哈哈”幽灵嘶哑地讥笑道:“死在我手上的人那么多,我又怎么会注意一个婊子。”
安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向了幽灵。
幽灵却张开了双手,像是等待着拥抱安心。他的手指甲是绿色的,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幽灵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就在快要碰到安心的时候,突然又缩了回去。
绿色的手指甲已齐根断在了地上。
——倘若再晚一刹那,这已是一双断手。
百里桑落的刀横在了幽灵与安心之间,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了百里桑落的动作。
百里桑落的刀仿佛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安心恐惧地向后退了几步,她看见了百里桑落的脸——狰狞的表情,血红色的眼睛。
幽灵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道:“上!”
七个黑衣人抽出七柄软剑,摆成剑阵,将百里桑落围成一小圈,剩下的二十多个人在外围成了一大圈。
软剑的剑法最为诡异,最能够伤人于无形之中。
剑光清亮,有如七道闪电,没有人能猜中闪电的轨迹是怎样的。
闪电的圆圈渐渐缩小,百里桑落的衣服被划破了几道,狰狞的脸也被划破了几道,血滴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就和他的眼睛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四周寂静,鸦雀无声,软剑的破空声是那么刺耳。
百里桑落舔了舔嘴角边流过的血。
剑网还在缩小,下一刻,百里桑落动了。
百里桑落的动作比闪电还快,闪电在他的面前有如残破的蜘蛛网,只是轻风一吹,便摧枯拉朽。
七柄断剑散落在地上,七个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倒下的那一瞬间也没能看清百里桑落的动作。
死不瞑目。
幽灵鼓掌笑道:“不愧是浪人百里,果然有一手。”
二十多个黑衣人的手中齐齐多出了几颗铁珠,在阳光下是那么地刺眼。
“唰”的一声,所有的铁珠飞向了百里桑落,在还没碰到百里桑落的时候已爆炸。
烟雾是绿色的,有剧毒。
幽灵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下一刻又突然停住,他看见绿色的烟雾中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幽灵的后背冒出了冷汗,就像是被一个魔鬼盯住了一样。
仅在下一瞬间,二十多个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一半多。
幽灵转身就跑,百里桑落追了过去。
几个眨眼,两个人就已消失不见。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松了口气,庆幸着自己没有死在魔鬼的刀下,转过身,便看见了还在惊吓中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