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人都知道,掌灯奴是宫里最苦的活。
掌灯奴,说白了,就是一个灯架,一个活着的灯架。
夜深更冷,主子何时醒来,叫一声,都要拿着灯走过去服侍,一个不小心,瞌睡了,就可能是丢了命的事。
所以这活计,在宫里一向都是新来的宫人做。
而燕王哙让只有十岁,身子骨弱的花舞作掌灯奴,这是最大的惩罚。
雪嬷伤心不已。
倒是花舞,她很平静的接受了。一天天,一年年,她站立在龙阳殿内,看着一夜夜宫灯亮了,又灭了。
好在,只要天一亮,她就能回到花舞宫。
只有那时候,她才又活过来了。
而在龙阳殿,她总是当自己已经死了。
就像现在,她面对着燕王哙,已经把恨深藏在心里。而怕,是藏不住的,她禁不住颤抖了。
不过,再怕,她也反对这个暴君叫她灯儿,灯儿,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吗?她不是他的灯儿,到死也不是,她只是花舞,是她自己。
娘走了,她的记忆里没有娘。
有的只是对杀了娘的这个男人的恨,和另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
“过来,把灯拿来!”
燕王哙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是,大王哥哥!”
烛光亮了,一瞬间,在卧榻上燃烧起来。是燕王哙,他的大手,打落了宫灯。
燕王哙的咆哮,在燃烧的火光中响起,“不要叫寡人大王哥哥,不要!”
这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燕王哙的牙缝里挤出来。
花舞躲在了床榻的一角,睁着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渐渐变大的火光……
烧死了也好。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叫他大王哥哥,这样叫,会让他动怒,让他痛苦。
这就是花舞心里最悲哀的地方,这两年来,她很痛心的发现,她对燕王哙的恨与依赖。有多恨,就有多依赖。
“大王,大王!”
宫人们惊慌的跑进来,看着衣裳不整的大王,怀抱着那个掌灯公主。(这两年来,宫内的宫人习惯了,都被地里叫花舞为掌灯公主)
“移驾凤台宫!”
燕王哙的声音威严而森冷。所有的宫人,都低下了头。
随着吩咐,八个宫人,抬着一乘步撵,走了进来。
燕王哙沉着脸,大步向前,步撵的帘子开了,燕王哙抱着花舞上了步撵。
宫人们也不敢抬头看,他们只知道,今夜的燕王哙,是怒气冲天的阎王,稍有不甚,就会人头落地。
帘子放下来,步撵像水中的小船,有规律的摆动起来。
而花舞向步撵的一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这让燕王哙的脸又黑了起来。
她就这么恨他吗?
手,一只厚重,温暖的大手,落在了花舞的额前,轻轻的拂去几丝乱发……
雪肤,如梦的长长睫毛;娇嫩的,本该粉红,却有着少许苍白,红唇……
夜色下的花舞,美丽娴静,尤其是耳垂上的一颗如血的红痘。
燕王哙的手落在了那颗醒目的红痘上,这痘形的胎记长的甚是可爱。椭圆形,犹如一滴泪,是红色的,血色的泪。
“灯儿,寡人的灯儿!”
燕王哙叫着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专属于他的。
而花舞那个名字只属于仇恨。
燕王哙的手轻柔的抚过了花舞,脸上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手下娇嫩顺滑,散发着少女淡淡的清香。
他的灯儿是美丽的。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十二岁的花舞,在惊恐中慢慢的绽放,艳丽的本色,加上些许的怯意,那是天下最美,最不可方物的尤物。
可是,她却叫他大王哥哥。
燕王哙叹息一声,不可一世的脸上,有了一抺不易觉察的落寞。
“王上!”
宫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凤台宫到了吗?(凤台宫是燕王哙的另一座寝宫,在龙阳殿的后面,紧连着燕太后的秦阳宫)
燕王哙愣了一下,沉声说一句,“栖凤轩”
步撵又动起来,燕王哙的心也痛起来。
凤台宫,栖凤轩,他有多久没有来了。
这里一向是他宠幸妃子的地方。太久了,好像自从两年前吧,他就不曾经来到这里了。
这两年来,他只在龙阳殿内宠幸妃子,那也不叫宠幸,那叫表演,是的,他在表演给一个掌灯的丫头看,他是要让她难堪,还是让自己难受,他不知道。也说不清了。
爱与恨如此纠缠。
上天弄人,他又能奈若何?
“到了,王上。”
燕王哙的脚落在了地上,他走出步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栖凤轩门前的,那一棵高大的柳树,三月柳丝长,和着细雨,更多了一种柔情,
“母后,母后?”
花舞轻声的叫着。那叫声细细的,落到了燕王哙的耳朵里。他没有睡。他睡不着。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宫灯照着黑夜。娇柔的声音侵入了燕王哙的内心深处。
他伸出手,把这娇小的女孩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冰肌玉骨,她有着出尘之美。睡梦中,犹未醒。眼角含着泪。嘟着的小嘴。让燕王哙的心里一痛。
他的手,粗大的手,轻柔的落在了花舞脸上。他本想为她拭去那脸上的泪。可是,粗硬的大手无意间划过了,那娇嫩的樱唇。
燕王哙的心猛的一跳。
像着了魔,他的大手再也离不开这娇嫩的红唇,轻轻的,在上面抚摸着。一种酥麻的感觉,犹如一柄剑,刺入了燕王哙的心脏。
“宝贝,寡人的宝贝。”
他把脸贴在了睡梦中的娇嫩的小脸儿上。
他的眼离她的脸是如此的近,近的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细茸毛。细细的,柔软的小汗毛,像一个长满了毛的即将成熟的水蜜桃儿。
粉红的腮,粉红的眼睑,粉红的樱唇……
在这粉红的世界里,她就是一个粉红色的梦。
燕王哙自认自己不是有怪异爱好的男人。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太爱这个小丫头。
这个他恨了两年,也爱了两年的丫头。
她是他的妹妹吗?不,她不是他的妹妹。他不许她叫他大王哥哥。可是,她却是他父亲封的花舞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