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
管家没有回头,却像身后有一双眼睛一样,向枝子丢下这一句话。
枝子没有说话,也没走走动。她的手依然在花舞的胳膊上,两个人静静的站着,一时整个世界静极了。
老管家没有再说什么,他一直走下去,最后身影消失在一片烛光里……
“走吧,你不能没有我。他们还不知道你的眼睛……”
枝子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里面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昊哥哥。”
花舞的没有盲点的眼睛里,流出了清亮的泪水。
“进去了,小姐不要太多话的。少主他……”
枝子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花舞已经抬脚走了进去。枝子怕花舞跌倒,就急忙跟了上去。
昏暗的烛光,青色的纱帐,摇曳的灯影……
花舞慢慢走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传了过来。
她心内有一丝困惑,元昊哥哥要病也是近些日子的事,如何这药味如此之重,似乎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一样。
可是疑问终究是疑问,她找不到答案。
枝子捂着嘴,走进内室,药气反而淡了,有淡淡的花香飘进来。原来这屋的窗子开了,一满湖的风和荷花香就都在这一间斗室里了。
一名青衣的男童站在床前。
“少夫人安好。”
男童跪下请安。
花舞已经扑到了床前,她的心里,此时只有为了她负伤的元昊。
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昊哥哥不死啊!
花舞的手颤抖着落在了青纱帐里,摸索着,这是一张几乎没有多少温度的脸。
粟南风一直躺在那里。
他冷冷的看着进来的这两个盛装的女子。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在他的眼里,都是活人,而他即将成为死人。
他已经不记得,在这张床上躺了有多久,似乎自从他有了生命,他就一直躺在这里似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能拥有的,也许就只有这一池的荷花,和这淡淡的夜色了。
因为,他只能属于夜晚。他的命,不允许他在白天出现。他只能在夜里困难的坚守着最后一丝清醒。
花舞的手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闭了一下眼睛。
他已经不习惯碰触别人,也不习惯被别人碰触。
“昊哥哥。”
花舞的呼叫犹如一片轻柔的羽毛,落在了粟南天的心上。
她是谁,怎么叫的如此轻柔。似乎他的名字就该如此天经地义的被这样的声音叫着,又似乎,他等着这个声音已经很久了。
她是谁?
她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因为不管她是谁,她都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他自己注定是要死去的人。
花舞的心里难过极了。
她的眼睛是看不见。可是,她的手却摸的着。
元昊哥哥居然伤成这样。
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花舞伤心的流泪了。
晶莹的眼泪滴到粟南天的脸上,他惊讶的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少有这样的精神了。
他竭力想看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的脸。
她是他新娶的妻子。
可是,他真的是无福消受了。
可怜了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家。年轻轻的就要做寡妇。
粟南天的眼睛慢慢看的清了,这是他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时光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花舞的脸上,好美丽的一张脸,粟南天头晕了一下。
他没有死啊。怎么会看到天上的仙女。这个女孩子分明是一个仙女。哪里有凡人长的这样美丽的。
粟南天挣扎着想抬起头,可是这一下,却要了他的命。
血突然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啊!”
枝子尖叫起来。
她没有想到这个粟家少主,居然病成这个样子。
看到鲜红的血滴落在那苍白的脸上,枝子吓的脸都白了。
花舞眼瞎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是意识到出什么事了。
“枝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花舞心慌的问出来。
可是枝子哪里能回答她,她只是不停的叫着。
很快,外面冲进来两个丫头。她们手里拿着毛巾,拿着药,冲上来,就忙活开了。
看的出来,是平时做习惯了的。
“少夫人,请你让一下。”
一个丫头很不客气的说。
花舞茫然的站起来,枝子停止了叫声,跑过来,扶她坐到一边去。
花舞焦急的等着,不知元昊到底怎么了。
可是,没有人理她。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少夫人,请回吧。少主要静养。”最后那名赶来的老医师,对花舞下了逐客令。
“走吧。小姐。”
枝子扶着花舞走出了水月轩。
夜晚的风吹过来,花舞觉得冷极了。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吗?
她不敢往下想了。
这一夜,有雨,轻柔,滴答的响在窗外,就像花舞无绵的心事。
天明了,雨停了,露珠在晨光里流光溢彩。
有一个人影子,在花园里穿行。
那个人居然是新娘子身边的陪嫁丫头枝子。这么早,她出来做什么。
她不往别处去,居然走到了将军夫人栗老夫人的院子。
栗老夫人是习惯早起的。这些年,她守着这个将军府。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
一个不知哪一天会死的儿子,一个对自己只有惧,没有爱的夫君。
她才四十岁啊,剩下的似乎就只有这一院子的菊花了。
世人偏爱牡丹,而她独爱菊花。
这花命贱,秋天百花残了,它却依然开的热闹。而这热闹就透着强劲的生命力来。也许这就是栗老夫人喜欢菊花的原因吧。
此时,她正坐在湘妃椅上,盯着一株白菊出神。
“夫人,少夫人身边的丫头求见。”
“少夫人,丫头?”
栗老夫人慢慢转过头。她那个小儿媳妇的丫头,哪个丫头,来找她作什么。才来了一天,一早儿,不亲自来向她请安,叫个丫头来作什么。也太没有规矩了吧!
把脸沉了下来,不过,还是摆了一下手,“让那丫头进来吧。”
枝子跟在一个老嬷嬷的身后,走了进来。
她咬着嘴唇儿。今天这一次,是不胜也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