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西思绪翻滚,灰发男人道:“这片树林远离人烟,你迷路了吗?”
拢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确实是迷路了,可是她不愿意回到驿馆,那蓝色的嫁衣像死神的召唤,是她挥之不去的阴霾,触动着内心最隐蔽和柔软的希翼。
灰发男人看看了拢西,微微一笑道:“不想回去?”
拢西抿了下嘴。
“沙夕是个美丽的国家。”灰发人望着拢西道。
拢西有些不服气道:“东海也很美丽。”
灰发人微微一笑,两道深深的酒窝刻在脸上,他轻声呢喃道:“你还是个孩子。”
拢西叹了口气道:“我宁愿是个孩子。”
灰发人道:“你受了很多磨难吗?“
拢西心底压着的疼痛像一块浮石漂了上来,她开口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只是不曾向面前的陌生人提起自己是东海的公主,只说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那个男人死后,她逃回了故乡。然而,她一直爱着的那个男人,在他人生最鼎盛的时候,怀着梦想死去了。而她,将要再次嫁给一个她认识的男人。
拢西讲述着自己的六年,讲述着心底最痛苦的烙印。她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自己的悲哀,她总是将想法埋在心底,这是一个皇家公主从生下来就要受到的教育——永远不要让别人看透自己。她从来不曾这样袒露心声,也只有面对陌生人,或许今后再不会遇到的陌生人,才敢将发了霉的心事,在一个艳阳天,拿出来晾晒。
她慢慢讲着,心底的酸楚慢慢冒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颤悠悠落在树下。
灰发人静静的听着,在拢西停止了诉说后言道:“为什么不试着接受那个将要嫁的男人?”
拢西摇摇头:“我只爱过一个男人,今生再不会爱上别人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子里一片安静。过了一会灰发人道:“我也只爱过一个女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爱上别的女人。但我试着让自己重新学会爱,让最美好的思念留在心底。”
一阵少见的微风吹来,灰发人的头发飞扬在肩上,飞扬在他蓝色的袍子上。拢西盯着那蓝色,开口道:“蓝色不是幸福的颜色。”
灰发人怔了一下,又缓缓展开笑容道:“想不想做回孩子?”
“当然想,可是……”拢西犹豫道。
“没有什么可是,跟我来。”灰发男人说着向前快走几步,回头望着拢西微笑。拢西望着那笑容不自觉的跟了上来,直到走出树林方意识到自己竟然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可是他和煦的笑容,抚平了自己心头的褶皱。在最烦恼的时刻,那句“想不想做回孩子”像一个最最美好的梦吸引了自己跟了上去。
灰发人始终走在拢西前方几步,均匀的迈着步子,偶尔回身等待拢西跟上。那身飘逸的蓝色沙漠袍,像一面旗帜,始终指引着前方的道路。拢西突然觉得,那蓝色,也不是那么阴森可怕,甚至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两个人慢慢穿过树林,面前是一座土石山。灰发人望了望拢西道:“能爬的上去吗?”拢西倔强的点点头,抢在前面登上曲折陡峭的山路。灰发人走在她后面。除了穿越饿狼沙漠那次,拢西已经许久不曾这般运动过,不多时便腿脚发酸,日头直射在身上,刚消下去的汗又冒满了全身,黏答答的粘着衣服。
山路越来越抖,到了最后几乎要手脚并用。灰发人在拢西身后道:“还可以坚持吗?”拢西咬了牙道:“能!”这一说话分了神,脚下一个不稳,向后溜了下去。灰发人忙用手一拉,拢西方站稳。拢西一只手在灰发人手心,感受到宽大的手掌传来的强大有力的气息,顿时红了脸,好在天热,爬山时已是气喘细细,面上倒也看不出来。拢西轻轻将手拉出,遮掩道:“我自己能行。”灰发人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拢西边爬边想,他不过是好意拉自己,怎么自己反倒脸红起来。当初与斯诺摩巴拉也曾牵手,怎得没似这般尴尬。这般想着,脚下不免又磕巴一下,登时惊得不敢多想,专心爬起山来。
爬了许久,终于要到山顶,灰发人一个箭步跳了上去,转身去望拢西。拢西憋住最后一口气,加快速度,连爬几步终于到了山顶。拢西站稳脚,愣住了。
只见一个硕大的蓝色湖泊出现在山下,湖水波澜不惊,光如镜面。深蓝色的湖泊像是将整个天空都收纳进湖底,化不开的整幅碧蓝映射进拢西的眼中。拢西从未从这般高处看过湖泊,只觉视野开阔,凉风送爽,竟是从所未有过的心胸舒畅,此时此刻,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