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再无人敢言论,众乐殿鸦雀无声,皇帝被白公公扶着一步步进来。拢西公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要见到父皇了,然不敢抬头,跟了众人行礼。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道:“都起来吧。”
拢西公主抬起头,看见了父皇,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那还是父皇吗,父皇的头发已经霜染,身子佝偻着,满脸的皱纹堆积,眼睛分明已经浑浊,上台阶时还是白公公仔细扶着才不至于跌下身来,已经俨然一个迟暮老人。
皇帝在位上坐定,迷茫的眼睛向台下道:“拢西来了吗?”
拢西公主连忙走到父皇身边,皇上用仅剩的微弱视力仔细打量着许久,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这是新妇回门的衣裳啊!”
拢西公主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句孩子把她心底对父皇的埋怨全部撇烟消云散。
礼宴官张智彻还记得,那一天的宴席,皇帝比往常多吃了许多。他从来没有见过皇帝曾给谁夹过这么多次菜,他看见拢西公主的碗里堆满了食物。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公主像拢西公主那般能吃,几乎吃下了一个男人的饭量,这在宫廷中是极其少见的事情。
那场宴席是一场欢迎宴,也是一场送别宴,除了拢西公主,没有人想到斯诺摩巴拉王子会提出要离开东海。不止是那些贵妇们,甚至皇帝本身也惊讶不已,他问道:“斯诺摩巴拉王子,天冰国已经不再,你能去哪里呢?”
是的,一个已经亡国的王子,能被中原大国收留,已经是万幸。然而斯诺摩巴拉道:“皇上,我终究是天冰国人,纵然是死,也要死在天冰国的土地上。”
皇帝沉默了一下道:“走吧,你有你的责任,若是每个东海人都有你这样的责任,西日莫也不会攻到平江了。”
百官低下了头,宴会最欢乐的部分已经结束。
拢西公主望着斯诺摩巴拉,是的,她知道他要走,可是没有料到会走的这么突然。拢西公主有些不敢置信,她问自己,是因为那句让他伤心的话吗?
斯诺摩巴拉望了一眼拢西公主,嘴角微微一笑,向众人行了礼,消失在夜色中。
拢西公主几乎忘记了那场盛宴是如何结束,只记得五彩斑斓的衣裳,像一只只蝴蝶,在斑驳的灯光下,恍如一个又一个梦境。
那夜,皇上提出,拢西公主应该回到原来居住的朝华殿。拢西公主不愿与肖妃结怨。没有想到,这位妃子极其痛快的提出今晚就搬出朝华殿。拢西公主自然推辞,肖妃笑吟吟道:“反正我也一直住在天恩殿,朝华殿都没住过几天呢。”拢西公主颇为诧异,天恩殿是父皇的寝宫,还没有哪个妃子能够长久的留在天恩殿。这个肖妃,大概是父皇最得宠的妃子了吧。
是夜,很凉,史无前例的冷,从热乎乎的众乐殿走出,立即感受到了寒冬的凛冽。依莲跑回远霞殿取斗篷,拢西公主不愿留在众乐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皇宫里走着。
那是走过了多少次的路啊,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在冷风里,不自觉的走到了朝华宫。那硕大的云松多像母后的怀抱,始终矗立在原地,等待自己的归来。一口久违的温暖的冲动涌上拢西公主的胸口,她呼着白气跑过去,抱着云松粗硬的树皮,心扑通扑通的跳:东海,我终于回来了!
拢西公主伏在云松高大的树干上喘息着,一件暖暖的斗篷落在了她的肩上。拢西公主回过身,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瞳。
“你生我的气了?”拢西公主焦急的问道。
斯诺摩巴拉摇了摇头,拢西公主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
“那你为什么要走?”
“你知道的,我是天冰国人。”
“可是,”拢西公主险些要又要说出天冰国已亡,终及时收口道:“在东海呆着不好吗?”
斯诺摩巴拉笑笑道:“东海的冬天太热了。”
拢西公主呼出一口白气道:“借口。”
斯诺摩巴拉拉紧拢西公主身上的斗篷,盯着她的眼睛道:“天冰国的冬天,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冬天,漫天的白雪,皑皑的山峰,纯净的天空。看过了天冰国的冬天,便不能再去别的地方了。”
拢西公主道:“可是那里现在是沙夕人的天下。”
斯诺摩巴拉眼中泛起一股酸楚和一股愤怒,他压着嗓子道:“终有一天我会将他们驱除出天冰的土地。”
拢西公主警觉道:“你要做什么,沙夕人多势众,你是一个人。”
斯诺摩巴拉道:“不,我的背后,有整个天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