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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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岳母

仝心并没有得到项南的明确答复,就几乎天天到培训中心来找他。在无人的教室里,她一倾身,就露出低领里两颗依偎紧凑的乳房;一坐下,那短裙就拉出长袜上大腿的白。项南猜测她是有心勾引,因为她总是给他很好的视角,能轻而易举地看见那些若隐若现的部位的形状、线条、颜色和阴影。

项南和她在一起,总是花太多的时间去注意她很不注意的部位,看得太多时,又自我感叹,得不到的东西才更想要。可一旦得到,就往往不再珍惜,甚至生出几分厌恶。性似乎尤为如此。

华洁的母亲的到来让项南更加不知所措、更加孤独。她是个寡妇,对女儿倾尽了所有的爱,完全是无微不至。

她给华洁倒洗脸水,洗脚水,还抢着给她擦脚,为她泡茶,洗澡时给她擦背,她不让华洁沾任何家务,连华洁拿起抹布抹桌子,她也会赶忙抢过去,说我来我来。

她一来,项南就觉得华洁完全变了,变得一个娇滴滴的女孩的样子,但他也生出了许多的羡慕,有这样全心全意的母亲可真是一种难得的福气。但项南渐渐就发现了她对他们之间的巨大区别。

项南小时候常听别人说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他觉得她越看他越讨厌他。她总是把剩菜剩饭分给他。

要是华洁不回家,她索性就不做饭,说自己不饿,项南只好自己动手下面条吃。她还有很多让项南讨厌的习惯,解手不冲马桶,说是节约水;洗碗不用洗洁精,碗筷总是油腻腻的;吃饭的时候用筷子剔牙,还很响地打嗝,或者吃饭时就干脆端着饭碗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最让项南不能忍受的是,她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主宰,一切都要过问,连项南和她女儿的房事,她也要插手过问,似乎生怕她的宝贝女儿吃亏。

每到项南要和华洁做爱,她嗅觉就特别灵敏,故意在隔壁弄出很大的声响,项南就被弄得意兴全无。以至要等着她熄灯睡觉,项南才敢行动,可就是这样她也往往会旋即惊醒,起身开灯,还过来敲他们的门说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上班之类的话。

而第二天,她肯定会含沙射影指鸡骂狗地教训华洁说人那么瘦晚上还不好好休息。这让项南感觉好像华洁的瘦弱都是因为他性欲太强,逼她过太多的性生活造成的。

自从华浩的母亲来了之后,华洁和项南之间的吵架明显地增多了,他们之间又多了一个吵架的丰富的话题。华洁有时会莫名地对项南说他对她母亲的态度不好,项南真是觉得非常委屈,他在不断地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说居然还不行,还要摆出一副好的嘴脸,真像被人抽了耳光,还要献谄笑。

于是,吵架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而只要每次一吵架,华洁的母亲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不管他们在关紧的房间里多么小声地争吵,她都会借故去帮女儿的腔。有一次,项南憋屈得直用拳头砸桌子自虐,没想到她母亲居然冲进来骂他流氓,畜生,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要是华洁的父亲在,项南绝对不敢这样砸桌子。

项南在心里冷笑,二对一,谁在欺负谁呢?我自虐都不行吗?华洁哭哭啼啼地被她妈哄到隔壁去睡了。每次吵架都这样,她到她母亲的床上去寻求安慰,项南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在以前,两人吵架后,同睡一床,仍有床头吵,床尾和的机会。身体的接触会让愤恨减少,而做爱可以让两人重归于好,至少,表面上会好起来。有人说,做爱是输送爱情的细胞。对项南来说,和华洁做爱虽没有输送爱情的细胞,但至少也输送了一些和解的细胞。

但现在这种和解的途径却一再地被华洁的母亲斩断。两人在一个床上总还有点希望,要是分床而眠,那就基本上没有希望了。

项南和衣倒在床上,毫无希望地这样想着希望,他真的希望像初恋的时候那样地爱着华洁,可目前的现状在对过去的回想面前只能让项南发狂。

项南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睁大眼睛熬了一夜,一句诗在眼前不断地晃动:"衰如蠹叶秋先觉,愁似鳏鱼夜不眠。"

天一发白,他就爬了起来,早早地赶到学校。上午他没课,仝心也没来找他,他走进一间空的教室,拉上厚厚的窗帘,初升的太阳被严严实实地挡在窗帘外,教室几乎一团漆黑,在黑暗里他才安静下来,发了一会呆,倦意涌了上来,一夜没睡,他是困了。他摸索着,把几条长凳拼到一起,在教室的角落里躺了下来,一觉就睡到中午。

醒来,才觉得腰酸背痛,拉开窗帘,望着楼下车水马龙,望着窗外的高楼鳞次栉比,他不停地问自己:"这么大的上海,哪儿才是我的家,谁是我的爱人?"

在寂寞中,项南倒是有些盼望仝心,毕竟在她的面前,他感到被疼爱,受重视。每次仝心来都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有时还不辞辛劳地提来她妈做的水饺,骄傲地说她妈做的水饺是全上海最好吃的。

水饺飘出的香气和热气倒给空荡的教室一种家的温馨。她也常常请他到饭馆吃饭,不断地给他搛菜,说他上课很辛苦,一定要吃好一点,营养一点,否则到老了要吃亏的,还说她爸就是因为以前生活太差,所以现在身体不行了。

"他怎么啦?"项南好奇地问。

"以后再告诉你吧。"仝心不太愿意说。

但在饭馆吃饭次数多了,项南觉得很不好意思,而且他也觉得太浪费,因为她总是点很多的菜。项南的节俭源自家庭,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农村,收入极少,子女又多,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已经成为习惯。

往事

过去艰苦的日子带来的大多是不快乐,那时的孩子很少穿新衣服,没有玩具,零食自然也是奢望,连挨打都和贫穷联系在一起。

有一年年关,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过新年,大人们都忙得团团转。爸爸的学校下午杀猪。杀猪是单调的农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热闹场景之一。

好几个老师帮着屠夫把拼命嚎叫挣扎的猪抬上两条平行放置的长凳,死死地按拽住,只见屠夫从身后霍然抽出一把锃亮锋利的尖刀,刀光一闪,就没进了猪的脖子,连屠夫的手似乎也捅了进去,屠夫粗壮的手臂一抖,一股热血随着长刀而出,喷射如注,下面早有准备好的盛着盐水的大木盆,猪满腔的热血先是如急流,继而,一汩一汩,最后一突一突,哩哩啦啦,整个大盆满是鲜红的血浆,盆外的地上,也洒溅了不少的血水,而猪似乎也只是在作回光返照前的最后抽搐和挣扎。

这时,大家一松手,猪从长凳上轰然滚落,就只剩抽动的残息了。而那天,不知是屠夫没有刺中猪的要害还是那头猪的生命力太强,一刀捅下去,猪突然挣脱了几个老师强有力的手,竟然从长凳上翻身而下,夺命狂奔,脖子上还插着那把尖刀,围观的人尖叫着躲闪让出一条通道,失手的老师和屠夫紧紧相随,追着那头冒着鲜血的猪,那头猪嚎叫着绕着学校的操场跑了三圈才慢下来,身后留下若红绸带的血。

项南那时真正体会到了"杀猪般的嚎叫"。猪终于跑不动了,前蹄直往下跪,像是在哀求人们放了它,又像是哀求人们救它,滴血的嘴里仍是不甘放弃生命的哀号。

但它还是被老师们重新抬上了长凳,屠夫抽出猪脖子里的刀,狠狠的一刀,猪这才咽了气。准备分血的老师们都很失望,在冒血的洞边又补上了一旁拿着大大小小盆子失望这么多的血却浪费在操场上了,他们比看到资本家为了抬高牛奶的价格而把大量的牛奶倒进阴沟里还要心痛得多,毕竟那是书本上的,而这眼前的猪血的实际作用却大得多。

每一个老师都分了一块肉,这是各家过年的主要菜肴。冬天的下午,潮湿而寒冷,项南早早的钻到被窝里,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项南看见一大群猪獠着尖尖的长牙向他奔来,每头猪的脖子里都插着一把滴血的长刀,它们嚎叫着:"杀了他,杀了他,可恶的人。"他惊恐万分,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两条腿像被绑住了一样。浑身血淋淋的猪终于把他包围了,都张开了大嘴......"啊!"项南惊叫一声,醒来才发现他妈妈在拍他的屁股。

"起来,看见刚分的猪肉没有?"

"什么肉啊?"项南揉着惺忪的眼睛,还沉浸在刚才梦中的恐惧中。

"学校刚分的猪肉,放在这间房里了。"妈妈非常着急。

"我不知道。"项南一直在睡觉当然是不知道的。

"那谁进来过,门怎么是打开的呢?"

"我不知道,我在睡觉。"

妈妈焦急地跑出去问爸爸是不是把猪肉放到其他地方去了。而项南还在回想刚才的噩梦,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块丢失的肉对于一个没有肉过年的家庭的意义,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挨上一顿好打。

妈妈和爸爸因为找不到那块猪肉而互相埋怨,继而争吵,到晚上还丝毫没有停战的迹象。那块猪肉太重要了,过年的门面全靠它撑着。

可现在去哪儿去弄这么一块肉呢?买,不单要花钱,而且还要肉票,再说,十几里路外的集镇上的肉早一两天就卖光了,猪肉在年关可是最紧俏的物质。

项南感到气氛不对,偷偷地钻上床,可是还是没有逃过那一关。两个大人吵来吵去,都认为是项南睡觉没有关门,让野狗把肉叼了去。气头上的爸爸把项南从还没有睡暖的被窝里拎了出来,不由分说,就劈头盖脸地扇了好几巴掌,之后又罚项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跪了十几分钟。

重新回到被窝,他全身簌簌发抖,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声地哭。那是项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夜晚,他独自流着泪,睡在床上一声不吭,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小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