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年长的妇人在说话。
“唉!又流了满脸的汗!”
她说着,取浸了水的毛巾拭上我的脸,清清凉凉的,解了不少热。
“高品,高品……”
我呢喃,他在哪儿?为什么我听不见他的声音呢?
那个熟悉的男声又是谁呢?仿佛前生的相识,今生必定重逢,而他的命里,注定与我纠缠。
为什么,听着他的声音我会想流泪呢?
情不自禁地,体内又开始躁热,细碎的汗层层覆在额角。
不一会儿,妇人的惊呼响起,“唉,怎么弄的,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啊,怎么办,不得了,得请木医师来看看才行!”
只听匆忙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的头开始疼得受不了,炸裂似的疼,我呜咽起来,“啊啊啊——”
猛地,身子弹跳起来。
我睁开浸湿了的眼,迷蒙看着前方,神智一下子没有恢复。
这是哪儿?
我看着身上的薄被,触电似得颤抖起来。
高品,高品,高品,他在哪儿呢?
“高品——”我凄裂似地大叫,冲下床去,转过转角,往楼下飞奔,我不要知道这是哪儿,我要找高品,高品,你在哪儿,你在逗我的是不是,你是故意躲着我的是不是,你不要逗我玩了,我怕了,你出来吧!
风,呼啸地飞过。
楼下有人的惊叫,我怔怔看着,他们大惊失色的神色,身子轻盈地飘浮起来。
我是不是就要去高品的那个世界了,如果是就让我去吧!
一瞬间,身子轻松起来,宛若蝶翼飞扬,如那断了翅的蝶翼。
我不要再留在寒冷的冰川里,让冰冷冻结在我所有的神智,我不要,再一个人呆在陌生的世界里。
渐渐地,我微笑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是一件好事吧!这样我就能和高品呆在一起了。
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
爸爸妈妈,忘了我吧!
闭上眼睛,嘴角尝到了咸味,全身都好疼好疼,为什么还会有知觉呢?忽然一双温柔地臂腕把我圈了起来,思绪飘浮在半空,勉强睁开眼睛。
那一霎那,我见到了秦拓。
他的眼睛,承载了太多的痛与伤,突如其来的感情,简直要把我逼疯。
不要了,我不要再接受感情,我实在太累太累了。
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靠在长椅上,我静静躺着,听着海风,毫无表情。
一件衣服突然盖在了身上,我下意识皱眉,果然,男性的气息覆上我的脸。
“小心,不要着凉了!”
秦拓转轻声道,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
“又瘦了!”
他喃喃道,不再说话,悄悄离开。
我没有说话,上一次从楼梯上跌下来,我的大脑受了震荡,留下淤血,后来就失明了。
不知道秦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我的爸妈,让他们安心地将我这个让他们痛心的女儿交给他照管。
而他也不负众望,对我寸步不离,也许是,我跌下楼梯的事吓到了他了吧,对我失明的事差点疯狂。
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高品的死讯已经成功地将我逼到了尽头。
这是一个海岛,秦拓煞费苦心送我来这里。
常常地,听见海浪的声音,我有一种很宁静很宁静的感觉。
就好像,高品对我轻声细语。
我拒绝和任何人说话,自闭自己。
我不管秦拓怎么想,也不理会他怎么做?
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
没有了眼泪的女人是不会再爱的,我所有的爱情都已埋葬。
夜时,秦拓的脚步再度响起,他俯身抱起我孱弱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回走,我靠在他的胸膛前,思绪不由飘远,手抚到了指头上的戒指。
戒指是我唯一的坚持,这样才能感受到他在身边陪着我。
秦拓顿了一顿,想是注意了我微小的举动。
戒指的手上莫名感到灼热,我沉静着,秦拓再怎么不高兴,也知道高品是我的死穴,他不敢踩的。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不是有很多红粉知已吗,你为什么不去理会她们呢?反而整天守着我这个双目失明的人。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回应不了他的,我也给不了他任何东西,除了毫无知觉的灵魂和毫无生气的躯壳。
寒气侵袭了我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有些惊悸,大步抱着我踏步。
一进房门他就喊。
“来人!帮小姐去梳洗!”
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佣跑过来接住我的身子,我被放下来,脚触到了地面上。
还未得及站稳,一个尖利的声音传出来,“Donald!她是谁?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听声音中文很生硬,不像是中国人,应该是外国人。
我毫无表情。
秦拓的语气相当淡,“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女声凄厉起来,“你说什么?你当我什么了,平时你风流也就罢了,这可是我的产业,你凭什么带别的女人来这里?”
“你的产业?”
秦拓好像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语,语气相当轻蔑,寒冷骤至,我直觉他会吐出什么伤人的话。
“这座海岛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产业?”
女声羞怒,“我们的婚礼就在明年的六月,到时候,这座海岛难道不是我的吗?爸答应我的!”
“他答应?我可没有答应!”
我察觉了秦拓在盯着我。
“我和你不会有婚约,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参与你的独角戏,老头子答应了,那是他的事,嫁我,你还不够格!”
他的语调相当冷。
“什么?你说什么?”女声几乎要急疯,“那她算什么?你的新欢,她不过是个瞎子!”
“啪!”
若大的巴掌声止住了她的癫狂。
“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我说到做到!”
“呜呜——”
女人终于受不住他的绝情哭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我们总还有几分情意在,我什么都给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做?”
“是你情我愿,我从没有承诺过婚姻,不过是你自做多情而已!”他冷哼,“带小姐上楼,不用管她!”
“是!”
女佣显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搀紧我的胳膊,“小姐,我扶你上去,小心一点!”
“不——”
女人狂叫起来,“你不能这么做,我专门从美国来看来,你不能这么打发我走!”
“那你想怎么样?”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围着我转。
“给我一个交待!”女声娇纵道,以为他已经软化。
转弯上楼,我只是隐隐听他冷嗤,“什么交待?”
之后,我被带到了浴室,什么也听不到了。
女佣自言自语,料定了对我无需禁口。
“哇,金色的长发,看那蓝色的眼睛,流眼泪只怕能把男人迷死,真是,身材好得真是没话说,偏偏少爷那么狠心,让那么娇滴滴的女孩失望!”
是吗?真是美到了那个地步,为什么秦拓能无动于终呢?
任女佣抬高了手臂,她的絮絮叨叨也没有听,只是迷惑,为什么呢?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个花园,这不是他的风格,在国外,他的花边新闻数不胜数,简直浪荡透了。
为什么呢?
收拾好后,女佣扶我到了床边,我轻轻枕靠在床头。
接着,她随意挑了一张英文唱片。
这是我的习惯,听着轻音乐入睡,大体上,都是从我家取来的光盘,秦拓很聪明,知道怎样不引我排斥。
音乐渐渐响起,我逐渐什么都不想,安静地聆听。
女佣收拾完就退了出来。
门被轻带上,我的手又触到了坚硬的质感。
戒指很漂亮,不知道费了高品多少的心思。
不过可惜,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淡淡噙着愁绪,思路清晰起来。
相识,相知,相恋。
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泪,又不知不觉下来了,不过,我不会让人知道我在暗中流泪的,快速抹了去,没有想到一下门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