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不是爱不来
246300000003

第3章

?第3章

呆呆目视着窗外耀眼的阳光,虽然只是睡了几个小时,但绯村却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睡的兴致。

这两年来,他的脚步几乎踏遍了日本的每个角落。然而关于失去的记忆,在征询了许多位著名的医生以后也得到比较统一的结论——他被人用催眠术封印了记忆。

也曾要求心理医生用催眠术对他进行治疗,但是却遭到了不可理解的抵抗。据给他治疗的医生说,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对他进行治疗了,可是催眠是需要双方配合的一种心理治疗方式,然而每次只要进入初级的催眠状态,他就会无意识地坚决地抗拒所有对过去记忆的挖掘。

“也许是过去的记忆太过残酷,”他的医生对他说,“所以你下意识里已经决定要放弃过去的一切。但是当然,这并不是说你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不过现在恐怕还没有那个契机。”

契机是什么东西?他并不太明白,总之医生没有办法解开他的被催眠是已经确定的事实。无奈中他决定启程返回北海道,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接到了美知子要结婚的消息。

女朋友要结婚了,但新郎不是他!他也曾经试着调适自己的心情,然而尴尬的却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难过的心情。

究竟是自己变心了还是真的被美知子说中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爱过她呢?

这种思维循环太耗费脑细胞,绯村在很认真地思索了三分钟以后就决定放弃。又不是没有事情要做!当时他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离开北海道以后,他的记忆虽然没有恢复,但对于电脑网络的兴趣却像猛然破闸而出的洪水一样完全不能控制。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报名参加了几个电脑网络的成人学习班,但不到两个月,他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所有教授网络知识的老师。

“走到这一步,电脑的操作对你来讲已经不仅仅只是一种技术了,”他的老师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对网络充满了天赋的人,大概就像传说中的‘西敏寺’一样,你天生就应该是一个黑客吧。”

“西敏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了一下,“那是什么东西?”

“唉呀唉呀,真是太失礼了!”他的老师敲了一下脑袋,“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老师用怒吼一样的声音说道,“就像当年的日本维新一样,他清扫了日本所有邪恶的黑客,建立了全新的网络,提前十年把日本推上了网络国度。他是我们全日本所有黑客的偶像,偶像,偶像!”

“听,听见啦,偶像!”绯村痛苦地捂着耳朵,却还是忍不住不依不饶地询问,“但是,我记得‘维新’网络是政府网络吧,那难道不应该是所有黑客所攻击的对象,为什么还要崇拜那种为大官们服务的家伙?”

“你说话给我当心点!”老师咆哮着跳到他的电脑桌上,“什么叫为大官们服务的家伙啊?你根本就不了解‘维新’的含义!”他一脚踩在电脑显示器上宣布,“让我来给你开启人生最重要的课程吧。”

显示器也是很贵的,绯村心惊胆战地看这本来还算斯文儒雅的老师。

“‘维新’是建立在真正的四民平等上的网络,它虽然服务于日本政府,却不是被日本政府所操纵的真正的日本人的网络!”老师在吼,电脑桌在呻吟,显示器在发烫,“为了建立这样一个网络,当年的西敏寺找来了全日本最优秀的黑客共同研发。怎样做才能帮助政府却不会被政客的黑手所控制?怎样做才能避免全世界黑客的入侵……他们苦思冥想,呕心沥血,艰苦研制,终于在一个风雨的夜晚创立了‘维新’网络的雏形!”老师握起拳头,“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一个违背了武士道精神的邪恶政客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欲派人袭击黑客,要把‘维新’网络变成自己的产业。啊啊啊啊,于是一场热血和正义的战争在网络世界之外爆发!啊啊,那时候西敏寺他们毕竟只是一群习惯操作电脑的少年啊,怎么能跟那种邪恶的政客斗?但西敏寺忍辱负重,一面抵抗着那个邪恶政客的迫害,一面抓紧‘维新’网络的建立,呜呜呜,太感人了,那样一个纤弱美丽的少年人啊……”

“听起来好像,”绯村眨着他大得简直可爱的眼睛,“平家物语哦!”

“笨蛋!”老师大怒,“源义经(日本平安时代终结时,一位为复仇而忍辱负重的英雄)那种武夫怎么跟我的偶像比啊?假如源义经会玩电脑的话,还要我们干吗?!”

“说的也是哪!”绯村苦笑着点点头,眼睛弯呀弯,形成一道沧桑的弯月,“那么后来呢?”

“后来?”老师叹口气,手脚并用地从电脑桌上爬下来,“邪恶的政客被绳之以法,‘维新’被建成为日本的老百姓服务却不受政府操纵的网络。而丧失了比手足还亲的朋友的西敏寺大人把网络交给他所信任的下属,黯然离开了日本。据说有人在瑞士看见过他,不过他已经成为不问世事的隐者……”

弯弯的眼睛闪了闪,“是吧——”飘忽的语气好像叹息一样。

……

后来因为教授电脑网络的老师的缘故,绯村认识了警界专门负责黑客缉捕的高级督察楠木。

“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楠木督察开宗明义。

“对不起,也许老师是误会了,因为我并不想做这个工作。”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楠木先生的警服,绯村就非常不舒服。

楠木就像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径自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好像手掌游戏机那么大的盒子,“这是很多年以前一位朋友送给我的,那么多年都没有用过,啊,其实这是一个黑客追踪器……”

“对不起,我说我不想做这个工作!”绯村站起来,鞠躬并且打算离开。

“喂,胆小鬼,你就那么怕黑客吗?”楠木冷冷的呵斥拉住了绯村要离开的脚步,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随便您说吧。”绯村淡淡地笑笑,决定继续走自己的路。

“如果不是害怕的话,那就连帮助那些家伙也不肯吗?”楠木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有一个混蛋自以为聪明地建立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网络,他的本意只是希望这个网络能够帮助人,但他的发明却让别人认为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黑客了,你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吗?”

绯村的脚步慢下来。

“自从‘维新’这个网络建立以来,日本政府每年逮捕的黑客都以万计。但黑客本来的存在意义是一种探索和追求,网络的进步就建立在黑客不断超越其他黑客的层面上,所以自从‘维新’建立以来,其实日本的网络技术并不是在进步而是在不断地退步当中。”

绯村顿住。

“我们做警察的,很简单啊,只要拿手铐往那些应该在电脑键盘上舞动的手上一铐,或者更加简单地‘砰’的一声就可以解决他们,但是很多时候,当我们面对那些还是那么年轻的脸孔的时候,我觉得是我们在犯罪!”

“这……”绯村想说,这其实不关他的事,但是到嘴边的话又慢慢被咽了下去。

“你可以放手不管,这是你的权利。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楠木说。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浸满了鲜血的脸,绯村还没有看清楚那是谁,画面已经消逝。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突然发生了改变。最终,他转过身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们?”

“我们需要一个愿意在日本到处搜寻黑客的人,只是搜寻不是逮捕。”楠木放下手里的黑客追踪器,施施然站起来,“让他们成为政府名单上的职业黑客,给予他们钻研的权利。当然,如果你遇到以犯罪为目的的黑客,那么就轮到我们出场。”

楠木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忽而古怪地一笑,“你相信‘宿命’这种说法吗?”

犹自思索着自己新工作的绯村下意识地回答:“什么?哦那个,我不相信。”

“那么你最好相信。”楠木说,“所谓宿命,就是说——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就算逃避就算遗忘就算轮回,某些事情还是会在同一个地方等你。”他拍拍绯村的肩膀走了出去。

呆了半晌,绯村回头看去,已经很陈旧了的“黑客追踪器”在桌子的一角映着窗外的阳光微微发亮。

……

楠木是对的!绯村很快就接受了他的看法。接受了新工作以来,他已经不止一次挽救了极具天赋的少年黑客的命运。按照法律,那些还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应该都在监狱里了,但经过他的周旋,他们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堂堂正正地钻研关于网络的技术。

然而如果不是因为有“维新”这个奇怪的网络的话,那些少年也许根本不会成为政府监控下的人吧。可是话说回来,也许“维新”的用意也就在这里。一个时代被建立,必须铲除前一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混乱,这并不是谁对谁错的关系,而仅仅,仅仅只是朝代的追伤而已。

与其思索对和错的问题,还不如考虑怎么样才能更加迅速地找到别的黑客,赶在他们犯罪以前阻止他们。绯村是真的这么想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做噩梦的习惯。

鲜血不断涌上来,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他的眼前闪过,但是他喊不出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他最熟悉的人,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们那怨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当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却猛然倒了下去……同样的画面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那血淋淋的感觉带着感同身受的黏腻,心痛得简直就像有人用刀子不断在挖一样。

假如只是一两次,他还可以解释为那是心理压力过大的关系,但是如果这样的噩梦频繁到几乎每天都出现,那就应该是自己病了。

于是,绯村再一次走进医院。

“这是一个好现象。”然而他的医生却这样说,“这说明本来给你实施催眠的那个力量在逐渐消弥,你梦里所看见的那些景象都是从前让你印象深刻的一些属于你的回忆。”

“属于、我的、回忆?!”绯村的眼睛慢慢瞠大,“那些噩梦是,属于我的回忆?”在这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心想要了解的过去会和鲜血和绝望扯上关系,所以听见这样的答案,绯村惟一的感觉就是“现实果然比噩梦更加可怕啊!

当初为什么会找人来封印自己的记忆呢?他模模糊糊地似乎有了一些概念,大约是那些回忆太让人接受不了吧。于是迫切想知道自己过去的欲望也就一天天暗淡下去,等接到美知子结婚请帖的时候,他便下定决心不再去追寻自己的过去。

这样不好吗?做着自己想做而且能让自己满足的工作,力所能及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而且一旦放下了要追寻过去这个包袱,就像被睡神的魔仗恩赐了一样从此竟然就不再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了。所以,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

绯村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自从决定放弃追寻自己的过去,这还是第一次有做到那个噩梦。为什么又来了?为什么?

他恼怒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不是已经决定放弃了吗?睡神,你也睡着了吗?不要再给我这样的噩梦了,我都已经放弃我的过去了不是吗?

然后一张温柔的俏面猛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桔、桔梗……”

她知道他的过去,她是他曾经的爱人,她和他还有一个孩子,原来他的宿命是在这里,在那个一身白梅香气的女子的手里。

“不要,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挫败地挥了一下无力的手,绯村感觉筋疲力尽。可是当血色的噩梦片断又一次被忆起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那么早就起来了?”

温柔甜美的声音让绯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桔、桔梗小姐!”迷迷糊糊盥洗完毕来到居酒屋的厨房,还在对着夏日上午的太阳发呆,最害怕看见的人却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张惊恐的脸,桔梗恼怒地发觉到这一点,她辛辛苦苦一大早就起来挑选了最好的衣服,化了最完美的妆,喷了最昂贵的香水,却竟然得到这样一张迎接她的脸,是女人都会觉得有砍人的欲望。

因为不甘心,桔梗往前跨了一步,“那么早就起来啦?”快快块,快赞美我的衣服、我的化妆、我的香水!

下意识往后退去,绯村的大脑依然处在震惊状态,“桔、桔梗小姐!”

火大!桔梗的柳眉开始朝眼睛垂直,“那、么、早、就、起、来、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赞美我的话,请不要忽略这里可是危险的厨房。

又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会有杀气?绯村惶恐地看着眼前貌似温柔的女人,“桔、桔梗小姐!”

“不说小姐这两个字你会死啊?不要露出这种害怕的表情你会死啊?不要看见我就往后退你会死啊?”很想把这句话痛快地骂出来,但是桔梗劝慰自己,你一定要给他一个全新的温柔形象,那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不可以一见面就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出来——这也是女人的本能吧。

“昨天,辛苦了。”她咬牙切齿地转换了话题,“你的下巴还好吧?”儿子的脚背上倒有一大片淤青,不过臭小子多半是自找的,根本不用担心,“我还一直担心你会连夜就离开了呢。”

好,好厉害!她竟然一句话就说出了他的真正意图。刚才看着太阳的时候还在想着要不要就这么走掉算了,可以连辞行都省掉,哎,不知道现在逃跑的话还来不来得及……绯村眼神闪烁地掠过桔梗,本能地又退了一步。

还退?!桔梗几乎跳起来,但是拘谨的和服限制了她的行动,于是只好意思意思地抬抬下巴,然后——“啊啊!站住,站住!”

“啊啊,什么啊,什么……”太可怕了,这个女人会读心术的吗?这样也被她看出来?绯村惊恐地再后退一步。“砰!”好像是背砸在了什么东西上,绯村张大了美丽的眼睛微微抬头,搁在他背后一人多高的大冰箱上面的碗碟正在摇摇晃晃,然后摇摇晃晃的碗碟开始以惨不忍睹的方式向他问候早安。

“哐当——乒乓——哐啷!”

“心太!”

虽然不知道她叫的人是谁,但绯村还是从被砸得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啊,啊啊,不要!”在他迷迷糊糊的视野里面,慌慌张张尖叫的桔梗一手正撑在料理台的砧板上,而过小的料理台和过大的砧板所形成的差距正好成为了她右手支点的杠杆,于是插在砧板上面精光四射的刀具就发出“咻咻咻”的声音令他的世界风云惨变。

“啊!”绯村本能地抱头蹲下,开什么玩笑!这样子死掉的话也太侮辱他了。

“咄咄咄咄!”刀具插入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但绯村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痛,“小生还没有——死吗?”

“啊——”耳边又传来桔梗的尖叫,绯村被惊吓地抬起头来。

“桔梗小……小姐……啊!”大冰箱上最后一件物体自由落体了,“啪!”

“心太,啊不!绯、绯村,你还好吧?”

“……”

绯村慢慢抬起头来,美丽的大眼睛弯啊弯成一轮上弦月,“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个冬瓜,而已……”随着话音的减弱,他纤弱的身体也滑倒了下去。

“心……”本来还想捂住嘴巴伪装淑女的桔梗猛然意识到自己要伪装给看的对象已经昏迷过去,猛地一扯和服一弯腰一把扛起绯村,“医生——”

看着桔梗健步如飞地扛着绯村向外冲出去,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也从旁边探出头来。

“嘿嘿,呵呵,桀桀……”“抗击绯村委员会”的委员长大人发出了典型坏蛋角色所应该发出的声音,“我就说没有错吧,只要把桔梗放到那个男人的身边,那就比什么折磨都够折磨他的啦。”

里绘打了个冷战看着他,“会不会狠毒了一点?”

“我说,虽然那个什么什么委员会的第一场折磨战应该算是很成功的了,但是,”老板娘犹犹豫豫地说,“我怎么总觉得,是我的损失比较大呢?”她的眼光瞥向一片狼藉的厨房,再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写上了要刮暴风的预告,“那么太郎,你的父母是会负责的吧?”

“谁的父母啊?”太郎大怒,“我可没有承认那种男人……哎呀呀,呀!好痛!”

老板娘拧着他的耳朵,“那么‘抗击绯村委员会’的会长大人,你会乖乖给我把这里收拾干净吧!”

“为什么是我?”太郎不服。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老板娘心痛地看着破烂的厨房,“抗击绯村委员会的破坏力太大了,决不允许再让我听见这个名词。”她咆哮起来,“所以作为最初也是最后的会长,你必须为你的计谋收拾残局!”

她恶狠狠地瞪着太郎,“我说,这个你可以理解了吧?”

美知子问自己,我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呢?但是当右手推开那熟悉的房门的时候,眼睛还是忍不住地湿润起来。

八年啊,自己最青春最灿烂最美丽的八年啊,自己的爱情就在这里酝酿,在这里成长,最后却也是在这里灰飞烟灭。这样的人生,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呢?

绯村,啊,不是,现在应该已经恢复原来的名字了吧。

西敏寺心太,那样柔弱的名字,真是好笑!却有这样不可改变的意志,就算记忆被封印了也是一样。但是这样说来,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他所爱的特质的关系呢?虽然八年,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啊。

推开房门,小小一间斗室就在眼前。惟一的好处是拉开另一侧的纸门就可以踏上小小的木廊,而木廊的前方也是一个小小的庭院。什么都是小小的,可是锁在这里的感情,谁又点得清呢?

是自己真的很傻吧?!

当年因为伯父的关系第一次看见那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好像全世界都亏负了他一样。最讨厌这样的男人了,自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呃,也没错啦,西敏寺家的嫡子,在日本就算横着走也没有关系。但何必总想把他身边的人也冻起来?

所以美知子自己讨厌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然后那一天,她去看望伯父,却在他老人家的诊所里看见了刚刚接受催眠的他。本来就知道他是一个美少年,但是那样单纯安稳睡眠着的孩子,即便是她也全然放弃了原来所抱持着的反感。

打完电话回来的伯父看着她,她却看着那个孩子,于是伯父作了决定:“跟他一起到北海道去吧。现在的他,是一个完全没有过去的人了,将来怎么样都由你来塑造。”

再看一眼他,她二话没说就去东大办了休学手续,然后带着他好像仓皇逃命一样地来到了北海道,一待就是八年。

几乎就要成功了!美知子忍不住叹息,他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但是却在那个时候,他的记忆竟然复苏了,然后去寻找他的过去,而握着他的过去的她却恨嫁了。

还以为他收到她要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怎么样都会赶回来看她一眼,真的,只要一眼,这八年大约也就是值得的了,可惜就算这样,那个家伙还是没有回来。

讨厌讨厌讨厌!

虽然这样,却在确定自己已经怀孕的今天,还是来到这里,难道自己讨厌的人其实是自己?

美知子茫然地想着,顺手拉开木廊上的纸门,一个高挑忧郁的身影站在庭院当中。

“绯村!”叫出口她就知道不是了,那家伙的身材才没有那么好,矮矮的虽然很可爱,但——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

在她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那个人慢慢抬起头来,啧!美知子忍不住吸一口气,好美的男人!

“你是西敏寺心太的女朋友吗?”他慢慢地问道。口气徐缓却温和,甚至带了一点骄矜和懒洋洋的味道。

“唉?”美知子愣了一下,下意识解释道,“我是海井美知子,只是……是西敏寺的朋友。”

“朋友?”男人摇摇头,美丽的长发在风中荡起一个黑色的涟漪,“少骗人了啦,啐!根本还不如我长得美丽哪!”

“……”为什么话题有点奇怪?

“丑女人,西敏寺到哪里去了?”

“啊?”美知子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是……”

“藤家大人!”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美知子一跳,然后她就被从身后伸过来的一方手帕蒙住了口鼻。

当一股难闻的味道冲入自己鼻腔的时候,美知子惟一的想法是,自己竟然在那么多年甚至跟那个家伙分手以后才因他而被绑架,真是!这人生,有没有搞错啊?

“对不起!”桔梗向着医生深深地弯下腰,“真的非常对不起。”

“对不起?光说对不起有用吗?”医生依旧一脸不悦的表情,“请你多少也理智一点,因为睡眠不足导致昏迷的这种小事,你却拿着手术刀逼迫最好的医生来进行诊断,这种事情也太小题大做了!偶尔也要顾虑一下别的病人的心情啊!”

“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桔梗的下巴几乎贴到了地面。

“如果不是因为你诚恳地道歉,我们就直接报警了,”医生冷冷哼了一声,又道,“所以,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

“是,是的。”桔梗涨红着脸,“给你们添麻烦了,太对不起大家了。”

“算啦,这次就算了。你去看看你丈夫的情况吧!”医生还是铁青着脸,不过语气却缓和下来,“另外还要注意,请不要再给他增加压力了。我建议他去找一个好点的心理医生,而不是外、科、医、生!”

桔梗的脸“刷”地变红,“是,是的,我明白了。”但是等等,“他,他不是……”我的丈夫!

“不是什么?”已经要走开的医生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她。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心情好好噢,人家医生大人说他是她的丈夫唉,唉呀唉呀!近三十岁的女人不由自主地喜上眉梢。

随着医生的离开,周围也慢慢地安静了,桔梗转过身,轻轻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先前喧闹的大笑的担忧的尴尬的愧疚的等等心情都平复,只留下一种叫做温柔的表情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他就沉睡在那里,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好想好想就像当年那样再碰他一次,抱他一下。白皙如瓷器一样的肌肤,长长的跟羽毛做的扇子似的睫毛,彼此可以相闻的鼻息……明明是熟悉得就好像真正已经属于了自己那样,但岁月还是把陌生刻了下来。那年微微还有些圆润的脸颊,如今已经因为消瘦而显得长了些;当年总以为飞扬在黑色鬓发里的眉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平顺了下来;还有曾经是招惹她几乎嫉妒起来的长发已经剪掉,干干净净的发型让他看来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可惜她那么清楚地知道他是永远也不可能普通的男人,所以也就更加陌生起来。

因为陌生,所以伸出去想要触摸的手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还可不可以再像当年那样呢,还可不可以再一次让彼此温暖彼此呢?桔梗的视线幽幽转向窗外依旧灿烂无比的阳光……

“啊——”猛然一个痛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桔梗吓一跳地低下头,入眼就是绯村痛苦不堪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桔梗跳起来,椅子在她的身后发出巨响倒地,“这是,这是怎么了?医生,医生!医……生……”

因为忘记拿听诊器而返回病房的医生恰好走进来,但听见了她的尖叫第一个反应却是捂着耳朵踉跄着往外挪,可惜在逃亡眼看就要胜利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揪住,“医生……”

“你什么都不用说!”为了医院其他人类的生命着想,医生抢在她说话以前断然道。“唉?”

“你要说的我已经明白了!”再一次堵住她冲口而出的话,医生神色凛然。

“啊?”

“病人的这种状况看起来的确非常严重,”医生蹙起眉头,吓得桔梗连气都喘不上来,“但是!”医生又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现象叫‘做噩梦’?”

“耶?”

“总之,我们已经给病人做过详尽检查,他除了有些神经衰弱以外,身体绝对没有问题。”医生保证说,“所以我们给病人注射了适量的镇静剂,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在这样的状况下,除了‘做噩梦’也就只有你的尖叫会令他难受了。”

医生转向睡在病床上的绯村,露出一种感同身受的表情,“婚姻啊,果然是会给人很大压力的!”他怜悯地而且温柔地帮绯村掖掖被角,“我理解你的痛苦!”

最后他下了如此结论。

桔梗满脸黑线!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