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脱口说过一个“她”字,意指这些刁难的题,是那个她让他做的,易淳本还以为是唐翰心爱的女人,之后心里还多有膈应,没想到,居然是唐翰都娘。
只是——“您是他生母吗?”
她又是微微点头,叹息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先帝化身一个小侍卫,浅水庵留情的事情。”
紫苏和她讲过,不要告诉她,唐翰的生母,其实就是当日先帝浅水庵留情的那个尼姑,当今皇太后的庶妹,因为知道和自己厮守相爱的男子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负气离开皇宫的那个女人。
“我,听过。”她木木的答,今日的种种,来的太过突然,让她大脑转不顾弯儿来。
“外界都传,我是因为被太后所逼迫,所以离开皇宫的,其实不然,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易淳听到的那个版本,恰恰也是她自己要离开的。
“为何?是因为心寒吗?还是因为她给你的承诺,这辈子都无法兑现,所以要负气离开他?”
易淳这是从紫苏给她讲的故事,还有唐翰提起过的我娘亲说过,给了承诺,就要遵守一辈子这些话中得出的结论。
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知道他是皇帝,我虽然很寒心,很想一走了之。但是当时我府中已经有了翰儿,我不可能那么自私,剥夺了翰儿和父亲之间的血缘亲情。”
她稍稍停顿,表情里都是回忆。
“我会离开,是因为太后求我的。”
“什么?”不是说皇后因为心生嫉妒,对这个庶妹有积怨已深,早就心里容不下这个庶妹和自己争宠,何以居然会求她。
“当时,皇后和我同事怀孕,三月之时,她胎死腹中,我日益得宠,她的地位眼瞧着就要不稳了,就来求我,希望我看在姐妹份上,自行离宫,她会安顿我好好安胎,等孩子十月怀胎,她来一招偷梁换柱,就可以让孩子顺利认祖归宗。”
太后这无疑是一石二鸟之计,的既能让心死如灰的龙氏离开皇宫,又可以让她的孩子顺利的认祖归宗,了却龙氏离开皇宫后,唯一的无法释怀。
“你答应了?”
“嗯,因为时值九月,先帝至少要到来年七月才会去澄园避暑山庄。所以太后将我安排在了澄园避暑山庄的墨轩园,并且安排专人照顾着,先帝如何都想不到,我居然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寻了我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我,呵呵呵。直到翰儿顺利出生,我的孩子和太后的死胎互换,中间被唐玉的母亲发现了端倪,才把我找见。先帝怕我再度离开,下秘密下令,将我永久的关在墨轩园中,不得他的命令,哪里都不许去。这一待,我在墨轩园里,也幽禁了足足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小半个人生,她居然都在墨轩园内度过。
想来先帝是又爱又恨,所以才出此下册。
他爱她,所以要把她圈禁在身边,并且这么多年,不许人动墨轩园半分,每次修缮,拆建,墨轩园依旧保持原样。
他又恨她,所以直到死了,都没有下令让她出来,想把她此生此世,都困在墨轩园。
只是……
“既是秘密调换的孩子,唐翰为何会知道你是他生母?”
“唐玉的母妃,当时看到产婆在东后门对换了两个孩子,顺藤摸瓜的想找到我,最后却没有找到,先帝将我密令关押,也只有太后一人知道,能告诉唐翰的,自然只有太后。”
“太后!”真没想到,是太后主动把此事告诉的唐翰。
“太后诞下十王爷后,一心想要辅佐八王爷为帝,所以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唐翰,意在让翰儿明白,不要妒忌,不要羡慕,要怪就怪他不是她亲生的。只可惜八王爷薄命,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了。”
易淳明白了,太后从头到尾,都在唯利是图,尽己之私。
用死胎换唐翰,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
生了八王爷知道唐翰没用处了,就把残忍的真相告诉了唐翰,有什么比一个孩子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更加难过的。
八王爷死后,太后后来又生了十六王爷,努力扶持十六王爷上位,只是阴差阳错的,十六王爷会“摔断”了双腿,太后才终于舍得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唐翰身上。
说白了,唐翰在太后心里,永远只是个备用轮胎。
一股子心疼,恼气,从心底里翻腾而上,她以前不知道唐翰为什么为人那般冷酷,总是不苟言笑,眼角眉梢,淤积的冷气像是挥散不去一样,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有那样一个童年,他怎么可能快乐的起来。
被人当做备胎的滋味,易淳虽然没有尝过,但是只要想想,就觉得那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怕是年幼的唐翰,在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捡来的稳定地位的工具罢了后,那层疼痛,就开始在心底蔓延。
没法得到生母的关怀,又得不到养母的慈爱,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八王爷和十六王爷受尽万千宠爱,而他,除了隐忍,只能隐忍。
因为他不过是个工具,太后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稳定自己地位的有力工具。
哪个人,愿意被当做棋子和工具。
易淳只知道自己的童年没有父亲,已是十分悲惨,终日的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的日子,灰暗,阴沉。
却不晓得,外表光鲜,高高在上的唐翰,童年十分,也没有比她好过多少。
生母不能相认,养母不能仰赖,这种孤立无援的禁地,小小的他,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易淳湿了眼眶,龙氏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拍:“好歹,他如今有你,现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只等着他醒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句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或许没有什么。
但是对于从小就被叫做野种的易淳来说,家人的定义,是多么的神圣而伟大。
她感动至哭,眼泪落的又急又快,好半晌后,才渐渐止住,开口唤道:“娘!”
龙氏略一怔,旋即,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欣慰的笑容:“诶,乖!”
“娘不给封红包,给改口费吗,我可要一个大大的红包?”难得的,这些日子一来,易淳讲了第一个笑话。
龙氏眼底里的淡淡忧愁也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和窗外升起的日光一样绚丽:“自然要给的,再大,只要我儿媳妇想要,我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