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进这宁静的院子,恍如隔世。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
起居室的灯亮着,明黄色的光,照落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显得那么温暖。
朱箫在做什么,是不是在等她?
一想到这,尘舞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欣喜的期待,期待着见到那俊美的容颜。
知道有个人在等着她,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或许,她应该拒绝辛俞的要求。
这样宁静平和的日子,不知道她有多向往,多渴望!尤其是现在,朱萧这样温柔的陪护,让她比之前更加的软弱的希望这一切不要结束。
她静悄悄的伫立在月光之下,直到一声在安静之中无比清晰的猫叫声把她唤醒。
一只黄色的虎斑猫,正站在屋顶上,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尘舞好似自梦中惊醒一般,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是了,她怎么忘了呢,一直流浪的猫,适应了安逸的生活之后,还能重新流浪吗?
她目中一黯。
只觉得温暖的空气,在刹那间,竟变得寒冷起来。
此刻,朱箫在那样明亮的温暖的所在,而自己,却处于黑夜之中的一抹影子。
像她这样,身负那一道无形枷锁的人,的确,只能做影子。
他们,隔着这般远的距离!
她的心,不易察觉的疼痛起来,痛得她的泪,几乎都要漫出眼眶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屋里的光,照落在她身上。
一对上那双关切的温柔眼眸,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刚才的自怨自艾,在瞬间消逝殆尽。
“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冷。站在外面做什么?”淡淡的埋怨中,却夹杂着无尽的情意。
这是尘舞听过的,最让她感动的埋怨。
她走过门前的台阶,走进了那向往的温暖的所在。
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将渐深的露水、雾气这些寒冷的东西,通通关在了门外。
但是,尘舞内心的寒冷、恐惧、和绝望,是不是也被阻隔在外面了呢?
深夜,一切似乎都已入睡。
连风,都那样安静而平稳。
那只斑黄的猫,轻盈的行走在葡萄架上,一窜窜浑圆硕大的普通,在它的走动下,发出轻微的摇晃。走到了边缘,猫四脚一跃,就轻巧无声的立在了屋顶。
它虽然吃的很多,并不饿,但还是改不掉晚上捉老鼠的好习惯。
小巧玲珑的爪子,在四合院的长满了青苔的屋瓦上稳稳的行走着,亮黄色的眼眸在暗夜里,闪烁着让老鼠胆怯的微光。
忽然,一声惊恐的叫声,把这个黑夜中微风凛凛的猫吓得毛发倒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这个叫声,正是它脚下屋子里,它的女主人发出来的。
猫回过神,还来不及抖抖倒竖的毛发,就听到男主人的房门很快被打开。
接着,这只一直习惯流浪,习惯孤独和和凄凉的猫,听到男主人用柔和无比的声音,低声安慰着女主人。
它的惊吓,顿时变成了安宁平静。
真奇怪不是吗,男主人的声音,温柔得令猫,都觉得慰藉。
抖了抖猫毛,它低低叫了一声,便无声息的从这个屋顶,跳到了另一个屋顶。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风,温柔的吹过,带着丝暖暖的情意,夹杂着朱箫低沉动听的男中音,在暗夜里飘散。
尘舞做了个梦,一个很恐怖的恶梦!
她还沉浸在梦境里,颤抖着,急剧的喘息着。
但愿,但愿那只是个梦。
但令她绝望的是,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捂住脸,泪水在指缝间疯狂的渗透出来,然后,掉落在朱萧正轻拍着她肩的手臂上。
那时,她才10岁。某个安静的夜晚,一切都很平静,就像以往任何平静的夜晚一样。
尘舞在母亲的温柔拍打下入睡,睡得很沉很沉,小孩子,白天总是玩得很累,无忧无虑,所以,睡得自然会沉些。
当被一声巨响惊醒时,窗外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门被撞开,母亲和父亲跑了进来。
将还在揉着蓬松睡眼的她一把抱住,就向门外跑。
她根本来不及问原因,就看见一大群黑衣人闯进了家里。
他们身上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脸上,手上,脖子上,全是血。
他们的眼睛几乎也是血红的,看起来不像是人类,反而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森罗。
“你带尘舞走,我掩护。”母亲温柔的手,轻轻而坚决的摸了摸她的头。
她不知道,这竟是此生来自母亲的最后一次触摸。
父亲迟疑了一下。
“快走!”一向温和的母亲,第一次这样吼叫。
父亲往外跑,但那些人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她最后看见的,是母亲的头颅。很漂亮的头颅,眼中依然透露着坚定和呵护。然而,却像是四处飞溅着血流的球,因为,它已经和身体分离了……
刚才,在梦境里,她再一次见到了那双眼睛,清楚的看到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神情。
是的,辛俞说的对。
他们永远都不会遗忘,永远——不会!
尘舞把头埋进那温暖厚实的怀抱中,紧紧抱住那强壮的腰身,在这个安全的怀抱之中,她似乎找到了一个躲避的地方,长久以来的不安,恐惧,仇恨,,在这一瞬间,她不再压抑。
第二天,朱萧给所有的病人看完病后,看了看墙上古香古色的挂钟。
还有1个小时,尘舞就放学了。
一想起昨晚,尘舞少有的哭得那么厉害,像个无助的猫一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一整天,他的心都剧烈的疼痛着。以至于他根本没心思为病人治病。
关上店门,他匆匆走出门。
当他到达尘舞学校门外时,太阳已经落到西边。
电线杆,高大茂盛的榕树,在地上投落出长长的影子。
然而,天气并不因为太阳偏西而转好,依旧很炎热。沥青路面散发着热乎乎的气息。
朱箫倚在学校转角的墙上,那里,刚好有榕树的影子投落。
他拿出刚买的那盒烟,抽出一根,长长的手指夹住,用刚买的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他抽烟的姿势,迷离中带点叛逆,带点邪魅,这时候的他,似乎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他从未在尘舞面前抽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