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变故,P君会觉得自己和众多毕业后北漂的姑娘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多了几分幸运。她大四没毕业就在北京找到了一家公司实习,工作性质和工作内容都是自己喜欢的,合租房子什么的都比较顺利,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何况,她还有男友相伴。
那是一款温柔顾家的巨蟹男,宽容大度地包容她各种小毛病小缺点,P姑娘不管怎么作怎么惹事儿,身边都会有巨蟹男护着他。她无数次抱着他的脖子腻歪:“怎么你是蟹呢?我才是!嘿嘿,我是一只寄居蟹,肉身活在你的灵魂里!”巨蟹男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满脸都是笑意。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眼尾稍长,笑的时候格外沉醉,爱疯爱闹的P君总觉得,只要有这笑容,就足够照亮生活中的所有灰暗。甚至,只要有他在,生活里就根本不会有灰暗。
那会儿因为工作地点的关系,她在西三环,他在东三环,隔着大半个北京城,但是丝毫不影响甜蜜。巨蟹男如果不加班,会来看P君,带着她喜欢的各种零食。P君总会一边嚷嚷着“我又长胖了啊”,一边拼命往嘴里塞好吃的。春天的草莓,夏天的麻辣烫,秋天的火腿月饼,冬天的糖炒栗子……变着花样跟随巨蟹男出现在大门口,P君承认,是巨蟹男把她宠成了一个不会吃惊的孩子。
有个初夏的晚上,天已经很热,居然还停电了。P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却怕黑。从窗子望出去小区里黑乎乎一片,偏偏合租的姑娘出去了。什么是孤单?一个人待着那不叫孤单,想念一个人才孤单,而那个人又到不了身边就更孤单。P君缩在墙角儿可怜巴巴给巨蟹男发短信说:“停电啊,不知道停到什么时候,一个人在家又热又饿,可怜死了。”短信发出去就看见手机电量显示咔嚓就少了一大截。要命!黑灯瞎火的晚上手机都不能用,男友又加班赶不过来,这要怎么过!没想到过了几秒,男友的短信就回过来:“乖,别怕。等我,我去陪你。”
有这样一个短信,P攥着手机在床上几乎蹦了起来,还不忘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男友好脾气地回:“看样子你也没吃晚饭吧,等我带过来。”
他是这么好,什么都不需要她担心,他给她最美好最深信不疑的安全感。她相信即使是全世界都停电即使她变成彻底的瞎子,她也愿意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跟着他穿过车水马龙的马路。他是她的眼睛,是她最牢固的靠山。
巨蟹男说的是真的,他跨越大半个北京城来了。他到的时候还处于停电状态中,P君忙不迭就冲过去。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她仍旧看得见他眼眸中闪亮着盈盈爱意,似兄长,如父亲。
在他疼爱的目光里,P君风卷残云吃完了一大碗凉皮外加凉快甜点。她记得巨蟹男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嘴角的芝麻酱,嗔怪一句:“看你吃得像只小狗!”很多年后P君都觉得,如果能够一直躲在他怀里,做一只小狗又何妨。
吃饱喝足还没来电,P说怕黑,巨蟹男想了想:“我给你做盏小灯!”
P君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你是猪头吗?做盏灯没电管个啥用!”
巨蟹男不说话,只是笑,眼珠一转就开始变戏法。
他说:“我给你做盏油灯不就好了?”
P君就觉得这男人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带小孩子一定在行啊!
巨蟹男的油灯做好了,一只小酒杯盛着卸妆油,卸妆棉捻成灯芯浸在“灯油”里,打火机一点,哗啦,屋子里出现一团橘红色的暖暖的光,硕大的光晕里罩着两个傻乎乎的人,两只影子投在墙上,P君哈哈拍手笑:“你真有办法!”
巨蟹男就抿着嘴笑,就着灯芯上的一豆火光,点着一支烟。青烟袅袅,灯影绰绰,恍惚不明的光线里,P君近乎贪婪地看着巨蟹男。别人心爱的少年有好看的眉眼,她深爱的少年有最英俊的侧脸。那画面永远定格在那一秒,那一秒她深信不疑她爱他,爱到奋不顾身,爱到刻骨铭心,纵使油灯终究熄灭,香烟总要抽完,那一秒的爱就印在她深深的脑海里,永不苍老。
被巨蟹男宠成小傻子的P君并不知晓,幸福崩塌的速度超出她的认知范围,甚至毫无征兆。
那个冬天的某个周末中午,P君和巨蟹男高高兴兴吃着饭,一边吃还一边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吃饱了去哪儿打会儿台球顺便叫上那个谁谁谁。P君叽叽呱呱地讲,巨蟹男还是像从前一样耐心听她说,等她说完了,吃饱了,要走的时候,巨蟹男终于说:“我想跟你说件事。”
P君几乎已经忘记了当时巨蟹男在陈述这件事时的细节。据说人的大脑里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它会在人受到创伤之后自动开启这种机制,屏蔽这段记忆。这就是传说中的“选择性失忆”。P君觉得自己就是开启了这种模式。所以她忘记了巨蟹男是怎样承认自己劈腿的,忘记了他陈述的种种理由和详细经过,她只是无奈地记住了那个结果:最爱她的巨蟹男劈腿了。
也许细节可以忘掉,但是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不会忘。P君想不到,她最最在意的男人能给她这样致命的一刀。
巨蟹男说,她离不开我,我必须对她负责。
“对她负责。”P君浑身筛糠一般,“就你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说负责,谁对我负责呢?”
巨蟹男说:“我知道你会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这事儿就是我不对。”
以P君的火爆脾气,她势必扑上去揍他一顿咬他几口,可是她没有。她这一刀被刺得太深,好似丧失了所有元气,只顾着呆在那里,很希望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可是愚人节早就过完了啊!
那天巨蟹男把失魂落魄的P君送回家里,极力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临走时说:“我们在一起就像家人一样,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
除了爸爸妈妈,她P君可曾依赖过谁,可曾信赖过谁,可曾痴迷过谁。都没有。她把他当成血脉相通的家人,可以把一颗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他,可以把后半生盲目地交给他。可他都不爱她了,还谈什么家人。
P君独自在家里困兽般不停地走,合租室友回来看到她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问她怎么了。P君只是摇头,一句话不说,一刻不停地走。房间很小,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一整晚高跟鞋都没脱下,任双腿走到肿还是不停地走。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P君突然想通了。凭什么我一个人在这儿伤心难过,他们恩恩爱爱?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不能就这么算了!
P君说到做到,噌噌噌就出了家门,跳上一辆出租车,直接打车就奔巨蟹男的住处。带着晚上哭花的妆和抓乱的头发,那样子一定很吓人,司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但是顾不了那么多,P君的想法就一个:找他去!
疯狂砸门的时候还不到平时起床的点儿,巨蟹男穿着睡衣睡得迷迷糊糊问谁呀,打开门的时候就像撞见了鬼。一句“你怎么来了”还没问出口,P君说了句“走开”,一把推开他就进了门。
P君拔腿就进房间,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