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海螺里有海风的声音呢!女孩把这个海螺视为珍宝,紧紧护在胸前。
“爸爸总是出海,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的然然,下一次,爸爸肯定带一个更大,更美的海螺回来,送给然然做九岁的生日礼物,好不好?”男人一把抱起女孩,用带着胡渣的下巴碰碰女孩的脸,引来她的闪躲和笑声。
“嗯。”女孩点点头,望着男人帮她拨拨奇耳的短发,眼里流淌着一点点的光芒。
只是那个更好更美的礼物,她没有等到。而那个说出承诺的男人,她也没有等到。
因为第二年,爸爸便在一次航海期间,撞上了礁石,遇上了海难,尸骨无存。
那一年,她才九岁。
蔚蓝色的无垠海面,带有特殊气味的海风,明媚的阳光,柔软的沙地,漂亮的城堡,还有爸爸满脸笑意的脸……这么一副美好温馨的画面,在那一年被狠狠摔下,碎成千片万片,再也无法补完全。
十岁那年,她被母亲带去另一个城市,一个没有大海的城市。
于是,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她对水恐惧,从来不去游泳馆这类的地方。她也从不去大海边,那一幅画面,也慢慢地从记忆中退去了。
大海,曾经在她眼中,是最美的风景。但是,也是夺走了她的亲人的元凶。
这样的矛盾,终于最后还是令她淡忘了曾有过的那份温馨。
爸爸带笑的脸,海风吹过的味道,美丽的沙滩……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没有剩下,记忆,变得残缺的完美。
她淡忘了那一段悲伤的过往,陪在同样孤单的妈妈身边,直到妈妈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男人。但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那个会给她堆出一座城堡,会把海螺当作生日礼物,眼里会闪闪发光的那个男人了。
名字一样,但是意义,很早就不同了。
那座城堡,隐隐约约地留着一个模糊的影像,而那个金色的海螺,也早已失去踪影了。
而那个曾经对大海心生向往的女孩,也已经二十岁了。
蓦地,画面消失,我猛地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大浪打过来,大海吞噬了爸爸还不够吗,这一次,也要把我带走了吗?
就在我闭上双眼的同时,双臂却被两只同样有力的手,猛地拉起,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大步。
“陶然,你想死是不是!”滕墨月低声咆哮道,脸色很难看。
我吓坏了,望着自己早就被打湿的衣衫和鞋子,一想到刚才惊险的那一幕,全身忍不住轻微地颤抖。原来海水,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温暖的温度,竟然也是冰冷的,仿佛要在下一刻,把人冰封了。那么爸爸在海难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冷,是不是也在挂念着在家门口,望着大海方向的女儿,是不是很难过?
阴天,海风疯狂地咆哮,只剩我一个人,抱着洋娃娃,站在大海边,望着海边,等了那么久,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一艘熟悉的船只。
“爸爸,快点回来啊。这一次,你给然然带一个紫色的海螺,好不好?”
我听到那个时候,我自己稚嫩的声音。
一阵海风吹过来,吞灭了我所有的话,也没有给我任何回答。
我咬着下唇,眼泪夺眶而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喉间像是梗着一个硬块,吞不下,咽不了,那一片蔚蓝的颜色,在我眼中渐渐变得暗沉灰色。
“然儿,你没事吧。”
“陶然,你哭了?”
耳边,似乎听到这样两个声音。但是,我没有回转身,只是依旧望着眼前的这一片大海。这一次,无情的大海还是吞吃了我的城堡,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沙滩,泛着暗黄的光。
眼泪滑落脸颊,我大口呼吸着夹杂着海风的空气,我站起身,紧紧抱着双臂,双眼前只是迷糊,却依旧扬起嘴角。
那个曾经给过我最美丽的城堡,许诺要让我变成公主,要给我带回一个独一无二的海螺的男人,依旧是躺在深海处,躺在那个永远感觉不到温暖的地方吗?
夜色,渐渐暗下来了。
她坐在沙滩上,抱着洋娃娃,望着一眼大海,扁扁嘴。“妈妈说爸爸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爸爸明明答应,要回来给然然过九岁生日的。爸爸,你说话不算话。”
她拍拍身上的沙土,再次沮丧地低下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是失望。爸爸在她心目中,是最能干最守信用的人,怎么会不回来呢?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会的。
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
周围只剩一种声音,便是大海肆意的咆哮,像是要刺穿我的耳膜。海水,吞吐着白色的泡沫,在阴沉天色之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一切,似乎都变得失控了。
第三日。
“她们说,然然没有爸爸了。”她穿着一条蓝色的泡泡裙,那是她最爱的衣服。手中,没有了洋娃娃,只剩一个金色的海螺。
她依旧坐在大海边,但是与海水保持着一段距离。因为爸爸嘱咐过,一个人的时候,不能靠大海太近。为什么?没有任何原因,只要是爸爸说的话,然然都会听话。
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笑了笑,拿起手边的海螺,学着爸爸那天的样子,贴近自己的耳边。
爸爸,然然好想你,等然然明天再过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喔。
耳边,只剩悠扬的像是一首永远不会唱完的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