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审美教育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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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论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1794―1796年)(12)

不可避免的是,在原则上有巨大分歧的情况下,双方在他们的判断中相互并不总是对立的,而且,如果他们本身在客体和结果方面是相同的,那么在原因中就不应该有什么分歧。现实主义者就会问:一个事物为什么会是好的? 并根据事物的价值来估价;理想主义者就会问:它是否会是好的? 并根据事物是可尊敬的东西来估价。对于本身具有价值和目的的东西(然而整体除外),现实主义者知道和保持得不多;在审美趣味的事情中他会为愉快辩护,在道德的事情中他会为内在幸福辩护,只要他不使这些同样成为道德活动的条件;甚至在他的宗教信仰中他也不愿意忘记他的利益,除非他在最高的善的理想中把这种利益变得高尚并视之为圣物。他将力图使他所喜爱的东西幸福,而理想主义者将力图使它变得更高尚。因此,如果现实主义者在他的政治倾向中以富裕为目的,假定这甚至必须付出一点人民的道德独立性,那么理想主义者即使到了富裕岌岌可危的时候也还是使自由成为他的目标。对于前者来说,状态的独立自主是最高目的,对于后者来说,不依赖于状态的独立自主是最高目的,而这种表明特性的区别可以通过他们双方的思想和活动去追寻。因此,现实主义者永远通过给予的方式证明他的爱好,而理想主义者则通过接受的方式;每一个都借助他在自己的宽宏大量中牺牲的东西而显示他珍视的东西。理想主义者将为他的体系的缺点而付出他的个体和他的暂时状态,但他并不重视这种牺牲;现实主义者以他个体的尊严来弥补他的体系的缺点,但他从这种牺牲中什么经验也没汲取。他的体系被证明是适合于一切他有关于它的消息的东西和一切他感到对它的需要的东西———那么,什么使他为既不大了解又不相信的材料而担心呢? 对他来说,他占有着,土地是他的,在他的理智中有亮光,在他的心胸中他感到称心如意,这就够了。理想主义者好久都没有那么好的命运。他经常与幸福分道扬镳,这还不够,因为他错过了迎合他的喜爱者的时机,他甚至自己责备自己,不论他的知识,还是他的活动都不能使他满意。他对自己所要求的是一种无限的东西,而他所作成的一切都是有限的。他对自身所表现出来的这种严格,他甚至在他对别人的行为中也不放弃。尽管他是宽宏大量的,因为他对别人较少想到他个人,但是他常常是不公平的,因为他恰恰那么容易在别人身上忽视个人。反之,现实主义者较少是宽宏大量的,但他是公平的,因为他更多地在事物的界限内来评判一切事物。平庸的东西,即使思想和活动中卑鄙的东西,他都能容忍,仅仅不能容忍任意的东西、稀奇古怪的东西;相反,理想主义者是一切狭隘的和鄙俗的东西的不共戴天的敌人,而自己却会与异常之物和庞然大物和解,只要这些东西是由巨大的才能产生的。前者证明自己是人类之友,恰好没有一种关于人和人性的极高的概念;后者把人性想得那么伟大,以致他处于鄙视人的危险之中。

现实主义者仅就本身而言绝不把人性的范围扩展到感性世界之外,绝不让人类精神知道它独立的伟大和自由;人性中一切绝对的东西对他都只是一种美丽的幻想,而且对它的信仰并不比梦想好多少,因为他从不把人视为他的纯粹的财产,永远只把人视为一种规定的而正因此受到限制的作品。但是,理想主义者仅就本身而言恰恰那么少训练感性能力和把人培养为自然本质,然而自然本质是他的规定的同样重要的一部分和一切道德完善的条件。理想主义者的奋斗目标是远远超越感性生活和现在;他要为整体和永恒播种和培植,但他忘记了,整体仅仅是个体的完美无缺的圆,永恒仅仅是瞬间的总和。现实主义者在自己四周可能和实际形成的那种世界是一个福利的园圃,在那里一切都有用,一切都在挣得自己的位置,而且不结果实的事物是被驱逐出境的,理想主义者所管辖的世界是一个较少利用却在一种较伟大的性格中完成的自然。前者想不起人在那里还可能有不同于愉快美满地生活的某种东西,也想不起,只是为了促使他的主干高耸起来,他才必须扎根。后者不去想,为了同样善良而高尚地思考,他首先应该愉快地生活,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根,主干也就完了。

两种体系的片面性和矛盾

如果在一个体系中忽略了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又是自然所迫切需要而不可避免的,那么自然就通过反抗这一体系来得到满足。这样一种矛盾在这里甚至使双方都难辞其咎,如果体系直到现在仍然还可能是可疑的,那么它也证明两种体系的片面性和人性的丰富内容。关于理想主义者,我根本无需特别证明,他一旦以一定的作用为目的,他就肯定必然地走出他的体系;因为一切确定的存在都处在暂时的条件之中并按照经验的法则产生。相反,对于现实主义者可能比较成问题的似乎是,他是否肯定不能在他的体系之内,是否肯定不能满足人性的一切必然要求。如果有人问现实主义者,你为什么做出适当的东西和容忍必然的东西? 那么他会以他的体系的精神回答:因为它是自然造成那样的,因为它必定是那样的。但是这样决没有回答问题,因为所说的不是自然造成的东西,而是人要求的东西,因为他的确也不可能要求必定有的东西。因此,人们可能会再问他:你究竟为什么要求必定有的东西? 在你的自由意志那么鲜明地(尽管没有结果,这结果也完全不是这里所说的)与自然的必然性对立,并且在你的千百万弟兄之中也实际上与自然的必然性对立的时候,为什么你的自由意志服从自然的必然性呢? 你不能说,因为一切其他自然本质都服从自然的必然性,这是因为唯有你才有意志,即使你认为你的服从必定是自动的。因此,如果你的服从自动地发生了,那你服从的不是自然的必然性,而是自然必然性的观念;因为前者仅仅盲目地强迫你,就像它强迫蛆虫一样,然而它不可能给你造成什么损害,因为你即使被它碾碎也可能有另外一种意志。然而你从哪里带来那种自然必然性的观念呢? 也许反正不是从经验中带来的,经验只给你提供各种个别的自然作用却不提供自然(作为整体),也只给你提供个别的现实性却不提供必然性。因此,如果你超越自然性,并理想地规定自己,那么你就或者要求道德地活动,或者要求仅仅不盲目地容忍。因此,很明显,现实主义者比他按照他的理论允许的更可敬地思考,正如理想主义者比他的活动更崇高地思考。无须本人承认,前者以他的生活的全部行为证明人性的独立,后者以各种个别行为证明人性的贫乏。

人性的理想

对于一个专心致志而毫无偏见的读者,我就不用再根据这里所作的叙述(甚至那类不同意这种结论的读者也可能承认这种叙述的真实)证明,人性的理想分配给二者,却没有被二者完全达到。经验和理性有两种它们自己的优先权,并且没有哪一个能够侵犯另一个的领土而既不给人的内在状态也不给人的外在状态带来恶劣的后果。

经验只对我们说明处在某些条件下的事物、在一定前提下产生的事物和为一定的目的而必定发生的事物。反之,理性只能对我们说明无任何条件而有效的东西和肯定是必然的东西。这时如果我们无理要求我们的纯粹理性过问一下事物的外在存在,那么我们不过在做无聊的游戏,并且结果会一事无成;因为一切存在都处在各种条件之下,而理想肯定是不受条件限制的。但是,如果我们听任一种偶然事件来决定我们自己存在的纯粹概念所产生的东西,那么我们就使自身成为偶然事件的无聊游戏,并且我们的个性结果会化为乌有。因此,在第一种情况下我们生活的价值(暂时的成分)就丧失了,在第二种情况下我们生活的尊严(道德的成分)就完结了。

虽然我们在以上的叙述中承认现实主义者的道德价值,也承认理想主义者的经验成分,然而仅仅到目前为止二者是不完全矛盾地对峙着,而且他们的天性比体系更强有力地在起作用。但是,尽管二者与完美人性的理想比较都失败了,然而二者之间仍有重要区别,因此现实主义者虽然在单独情况下满足不了人类的理性概念,不过为此也从不与人类的理智概念相矛盾;相反,理想主义者虽然在单独情况下接近着人性的最高概念,不过,反而甚至于并不罕见地逗留在人性的最低概念之中。但是,在生活实际中更多的事实是,整体会一律在人性上是好的,正如个别会偶然是有神性的———因此,如果理想主义者是一个能够使我们有某种人性的东西,能够唤起一种伟大的概念并引起对人性规定的尊敬的合适的主体,那么只有现实主义者才能始终不断地在经验中使人性得以实现并且使人性保持它永恒的界限。前者是一种虽然比较高尚而完善却少得多的本质,但后者一般似乎是较少高尚的,可他反而更加完善;因为高尚肯定在于证明一种伟大的能力,而完善却在于整体的行动和实际的活动。

适合于两者中最优秀性格的东西,在他们双方的漫画中会变得更显著。真正的现实主义者在他的作用上是比较令人欣慰的,而在他的根源方面却较少是高尚的;伪装的现实主义者在他的根源方面是可鄙的,而在他的作用上却是很少使人堕落的。也就是说,尽管真正的现实主义者服从自然及其必然性,但他服从的是作为整体的自然,是它永恒而绝对的必然性,而不是它盲目而暂时的强迫。他自由地包含和遵循它的法则,并且他将永远使个别服从一般;因此,他与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在最终的结果中将协调一致,这甚至是不可缺少的,尽管两者为此选择的道路是不同的。相反,平庸的经验主义者服从作为威力的自然性,并且不加选择地盲从。他的判断是针对个别的,他的志向是狭隘的;他只相信和理解他触摸到的东西,他只珍视使他在感性上得到改善的东西。因此,他甚至一点也不比偶尔要求由他产生外在印象的事物更开阔,他的自我是受压制的,而且作为人,他绝对没有价值和尊严。但是,作为物,他仍然永远是某种东西,他仍然永远可能成为某种好的东西。他把自己盲目地托付给自然,正是这个自然使他没有完全沉沦;它的永恒法则保护着他,它无穷无尽的辅助手段拯救着他,只不过他也毫无保留地放弃了他的自由。尽管他在这种状态中不懂得法则,然而这些法则那样不知不觉地支配着他,而且尽管他的各种个别志向很可能与整体相冲突,然而这个整体反而肯定地维持着。有足够多的人,甚至还有整个民族,在这种可鄙的状态中生活,仅仅借助于自然规律的恩惠而毫无个性地存在着,因此也就仅仅可能是某种好的东西,但是他们也只证明着生存,证明这种状态并不是完全无意义的。

相反,如果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在他的作用上一定是不安全的并常常是危险的,那么伪装的理想主义者在他的作用上则是可怕的。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之所以离弃自然和经验,只因为他在那里找不到永恒的东西和绝对必然的东西,而理性吩咐他去追求这些东西。为了让欲望的任性执拗和想象力的变化无常能够更加无拘无束,空想主义者纯粹任意地离弃自然。他把他的自由不是放在对物质必然的独立上,而是放在对道德必然的解脱上。因此,空想主义者不只是否认合乎人性的东西———他否认一切性格,他是完全不要法则的,因而他完全是虚无,甚至也完全充作虚无。但是,正因为空想不是自然的放纵,而是自由的放纵,因此从一种天赋自身之中产生出值得注意的天赋,这种天赋可以完善地达到无限,所以它甚至无止境地堕入无底的深渊,并且仅仅以完全毁灭自己而告终。

注释

[1]. 康德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开始特别考虑这种现象的人,他提醒说,当我们发现一个人模仿夜莺的鸣啭达到乱真的程度,而我们悠然忘情于这种印象的时候,我们的一切兴致就会随着这种错觉的破坏而消逝。请大家参阅《审美判断力批判》中论述对美的理智兴趣那章。谁学会了把作者作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来钦佩,他就会为这里恰切地表述了他的心迹而感到高兴,也会高兴地借助这个发现而确信这个人的高尚哲学使命(这种使命绝对要求联合两种性质)。———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