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蓝在离开时,只对着蔚舒画说了一句,“蔚家的女儿,能够勇于面对,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蔚舒画双眼无神空洞,却点了个头。
那是蔚海蓝探视后的第二天。
蔚家人接到了电话。
原来蔚舒画已经接受警方盘查审问了。
听闻这个消息,三夫人没有忍住再次喜极而泣,这一大家子总算是卸下了紧绷的情绪。只要蔚舒画肯录口供,那么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蔚海蓝又让风景辛联系了负责这起案子的办案警长,从警长的口中,得知了大致的事情始末。
白晶晶口中所说的硫*酸,确实是蔚舒画带去的。
那瓶硫*酸是公司派蔚舒画去印刷厂取的,只是那日时间已晚,所以没有回社,也就没有上交。而后她就去了孟和平的公寓,想要去见他。但是孟和平不在,反是瞧见了白晶晶。白晶晶让她进去,蔚舒画就进去了。两人之后说了许多话,聊着聊着当下又发生冲突,冲撞之间,蔚舒画被白晶晶推倒在地,白晶晶则是开门让她走。蔚舒画在无意识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往她身上砸去。不料拿起的是硫*酸瓶,瓶子砸到墙上就立刻碎裂,硫*酸刹那间泼向了白晶晶。
以上都是蔚舒画的口供。
而白晶晶被泼伤后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大吼,蔚舒画却因为慌乱害怕而忘记有所反应。
白晶晶的哭嗥终于引来了隔壁公寓住户的查探。
门敞开着,那住户就见白晶晶绮丽惨叫,浑身灼伤,衣服黏稠着肌肤,鲜血淋漓,分不清哪一块是完整。而蔚舒画就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宛如化石。整个场面很是混乱,那住户瞧见此情此景,也吓得没了心神,急忙打电话报警。
警方和急救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赶到的。
急救车带走了白晶晶。
警方则是带走了蔚舒画。
这之后的事情就接应了蔚默盈来寻找蔚海蓝的那日。
两人走出公安局,蔚海蓝难掩烦闷道,“这起纠纷完全是一场意外。”
风景辛道,“你们相信她没有用。”
蔚海蓝又怎么会不知道,更是愁闷地蹙起眉头。
那些口供也只不过是蔚舒画的片面之词,就算是上了法院,法官和陪审团也会相信这是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为了自保。就算能够证明,这瓶硫*酸的来历,但是蔚舒画确实带着上门了。至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向来都难以理清楚。再加上先前,蔚舒画和白晶晶也有过类似的冲突,无疑是雪上加霜。
最让人头痛烦恼的是,雷绍衡绝对会为了白晶晶接案。
以雷绍衡的口才和能力,一定会将这个官司打赢。
风景辛瞧她一直愁眉不展,宽慰说道,“蓝,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
蔚海蓝不想再将风景辛继续牵扯进来,轻声说道,“哥,谢谢你帮了这么多忙。只不过这是舒画和白晶晶的事情,我想一切都应该由她们来解决。不管结果如何,命里自有定局,改变不了。你去公司吧,别耽误了正事,我自己回去。”
风景辛也没有阻拦她,瞧着她拦下一辆车而去。
可纵然蔚海蓝是这么说了,风景辛却还是暗中安排了许多事。
他从国外请来了众多专家医师,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这场可能而来的风波。
白晶晶在住院十五天后,顺利从无菌病房转到了特护病房。
蔚舒画就在拘留所被关押了整整十五天。
就在蔚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三夫人又央求蔚海蓝,带她去医院。蔚海蓝抵不住三夫人的苦苦请求,又想着事情总要解决,无论成败,不妨尝试看看,蔚海蓝便陪着三夫人买了水果和鲜花去探望。
她们来到了白晶晶的病房前。
白晶晶的脾气已经变得很暴*躁,她不肯见任何人,纵然是孟和平,也已经安抚不住她。唯有瞧见雷绍衡,她才会安静下来。只是还是一直喊疼,她将所有会发光能够照见自己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她不再愿意照镜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雷绍衡在这几天里,也就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一直陪着她。
蔚海蓝扶着三夫人来到病房前,尚未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咆哮声,“给我滚!给我滚开!”
而后那扇门就由内打开了。
看护慌忙地往外面跑,显然是受不住。
两人又是回头望去,只见病房里拉着窗帘,却开了一盏灯。
走进病房,就见白晶晶坐在病床上。
白晶晶披头散发,衣服凌乱地穿在身上,隐约可以看见被衣服披着的后背,原本娇*嫩的肌肤早就不复存在,大面积的黯淡黑色,还有灼烧过后的红*肿,远远望去,就好像擦了一层黑粉,甚是可怕。
白晶晶发狂地乱吼一通,猛地抬头,却见是她们两人。
屋子里的空气偏冷,她的双眼却是赤红如血,十分狰狞。
反是蔚海蓝打破沉寂,温和开口,“事先没有来得及说一声就来看你,你不要生气。”
“白小姐,你的伤好些了吗?这些东西……”三夫人也跟着应和。
白晶晶一手护着自己的右颊,另一只手抓起东西就往她们砸过去,“全给我滚!我不要见到你们!”
“白小姐!”三夫人怯懦焦急地呼喊。
“我说了给我滚啊!”白晶晶歇斯底里地呵斥,一旁的东西被她砸完了,她的愤怒仍然得不到释放,忿忿说道,“你们不走是不是?要我亲自赶你们走是不是?好!我就下来把你们轰出去!”
气氛演变得很是紧张窒闷,乱糟糟的一团。
就在此刻,孟和平急急赶来了。
孟和平瞧见她们也是微愣,而后冲进病房,又见白晶晶就要下床,他一下奔到床沿,深怕弄痛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不让她下来,白晶晶却还在拼命反抗推拒,嘴里不断嚷着“放手”,孟和平无奈说道,“晶晶,你听话!不要乱动!”
“你把她们给我赶走!我不要见到她们!”白晶晶大喝出声。
“白小姐!这件事情是舒画的错,我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她!”三夫人向她求情。
仇恨已经蒙蔽她的双眼,白晶晶怒目以对,火焰从眼底喷*射而出,她伸手指过三夫人,又是指过蔚海蓝,“你,还有你,全都给我滚出去!带着你们的东西,从我的眼前立刻消失!现在!马上就给我消失!”
三夫人不肯走,“白小姐,我向你道歉,我求你了,你饶了舒画吧!她不是有意的!”
白晶晶被孟和平扶着,不让下地,她坚决无比地说道,“我不想听你们说半个字!我告诉你们,我一定会告蔚舒画!她太恶*毒!她用硫*酸泼我!她一定要受到法律的惩罚!我要告得她坐牢!听懂了?还不快给我滚!”
孟和平担心她那么激烈会撕扯到伤口,望着两人漠漠道,“你们还是走吧!”
蔚海蓝瞧见这样,也知道继续逗留也不会有结果,她拉过三夫人道,“三姨,我们先回去。”
三夫人好不容易见到了白晶晶,哪里肯离开,只想着要救蔚舒画,顾不上其他,使劲挥开蔚海蓝的手。她一个大步跨到床前,对着床上的白晶晶,想也不想就跪下了。蔚海蓝大惊,就要去搀起她,三夫人却奋力推开她,不让她靠近。
孟和平也是怔住,而白晶晶恍惚着声音骤止,三夫人磕着头道,“白小姐!你就当是可怜我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教她!所以她才会做错事!我来道歉!我愿意把这条命赔给白小姐!只求你饶过舒画!”
忽然就寂静下来,唯有三夫人在磕头。
“好一个蔚舒画!让自己的妈妈来下跪求情!”白晶晶赤红的双眼似要滴出血来,燃着更浓烈的火焰,却不知为何,她的目光转而望向蔚海蓝,疯了似得笑了一声,思绪混乱无章,冲着蔚海蓝喝道,“你不是她的姐姐吗!你怎么不跪下来求我?”
病房外又闪现一道身影。
那深沉的男声划破喧嚣响起,雷绍衡俊颜漠漠,“我还是她的姐夫,是不是也要跪下来求你?”
雷绍衡在医院连守了几天,刚才回去洗澡换了身衣服折回,却不料他这一走,这边又出了乱子。
雷绍衡仅是这么一句,白晶晶就不再说话,只是眼里盘旋起泪来。
“你放开我。”白晶晶闷声说道。
孟和平急忙松开手。
雷绍衡踱进病房,定睛瞧了眼站在一边静默的蔚海蓝,而后扫过孟和平,视线最后落向白晶晶,以及跪在地上的三夫人之间,他肃穆的脸庞没有过多情绪,漠漠说道,“晶儿,你平时是怎么对待长辈的?”
白晶晶负气地死咬住唇,怎么也不肯开口。
雷绍衡又道,“怪我没有好好教你,错也在我。”
白晶晶一听他说这话,心里柔软起来,终是涩涩说道,“你起来,你不要跪我。”
蔚海蓝再次上前,喊着她扶起她,“三姨,你先起来。”
三夫人抓着蔚海蓝的手,执意不肯,对着白晶晶道,“白小姐,我求求你了。”
白晶晶怔怔望向面前的妇人,突然间就想起了谁,其实曾经也有过的,也有这样一个人肯为了她饱受艰辛,在别人面前替她苦苦求情,可是后来,为什么她就这么走了,扔下她一走了之,再也无所踪迹,没有再出现过一次,好像她不存在,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白晶晶笑了,那笑里是道不明的苍凉,还残留着一丝嫉意,她尖锐地说道,“就算你跪我求我,我也不会心软!这是你女儿惹的祸,是她做错了事,就算是要跪要道歉,也应该是她!我要看见蔚舒画!我要看见她到我的面前,向我道歉!请求我的原谅!”
三夫人满脸泪水,“舒画还关在拘留所,她来不了!她来不了啊!”
白晶晶道,“她被关起来了?那就保释她!难道你们没钱?没钱就只能继续在里面关着了!”
三夫人茫然然望向雷绍衡,“雷先生,你就让我们保释舒画吧!”
雷绍衡沉声道,“这得问晶儿,不是问我。”
三夫人已经晕头转向,泪水纵横交错,看着很是辛酸,“白小姐,舒画一定会来向你道歉!你对雷先生说说,准我们保释!”
白晶晶憋在胸口的恶气虽然还没有消除,可得知蔚舒画这些日子都被关押,她少许平静了些,厌烦地嚷道,“好,我就让你们保释她!我等着她来向我道歉!你们现在给我出去!”
三夫人道着谢跌坐在地,这才由蔚海蓝搀扶着离去。
蔚海蓝转身的刹那,看见雷绍衡正瞧着她,也不知怎么了,就好似突然明白他为什么压着不让保释了。
喧闹过后,孟和平低声问道,“你怎么又向看护闹脾气了?”
白晶晶却不回他。
雷绍衡吩咐道,“和平,让人再去煮些粥。”
“你休息一会儿,别再动,小心伤口。”孟和平叮咛几句,走出病房。
白晶晶问道,“哥,你会帮我打官司的是不是?”
“当然。”
“会让她坐牢?”
“只要你想,她就一定会。”
白晶晶放下心来,她一直护着右颊的手垂落,脸上灰黑的一小片,触目惊心,她注意到所有人初见时眼里都有着惧怕,却不曾见到雷绍衡有半分惧意,她不怕在他面前显露,只是空落落地说道,“蔚舒画真是好命,有那么多人替她求情,她妈还要拿命赔给我。我只有哥,和平,我有你们两个就够了。”
雷绍衡一到,白晶晶又安静下来,看护伺候着吃了东西,她又疼得睡下了。
雷绍衡没有走。
睡梦中白晶晶轻声呢喃,“我只有你们……”
蔚家这边立刻赶去拘留所,办了手续交了保释金,蔚舒画终于重获自由。三夫人拥着她,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众人不急着叙旧,就回了家。蔚舒画在家里睡了一晚,却还硬着脖子不肯低头,经由三夫人一番苦口劝说,这才由家人陪同着去了医院。
回廊里站了几人,病房里也站了几人。
白晶晶静静坐躺在床上,纱布将她的右脸遮去了。
蔚舒画走进病房,她看见孟和平就站在床畔,近半个月时间未曾见面,此刻换来她能够和他面对面相望,不再是隐臧躲闪的,不再是刻意回避的,蔚舒画竟然觉得这么一遭也是值了。她有些失神地望着孟和平,孟和平瞧了她一眼,眼波不起涟漪,却有一瞬紧凝。
白晶晶瞧见她盯着孟和平不放,不悦呵斥,“不是来向我道歉的吗!”
三夫人拉扯蔚舒画,意思便是要她快快说话。
蔚舒画收回目光,她的声音平如直线,没有起伏,“之前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来向你道歉,对不起。”
“跪下来啊!”白晶晶轻笑。
三夫人又急着拉扯蔚舒画,可是蔚舒画却不再动了。
白晶晶冷声说道,“就算是道歉,我也不会接受!蔚舒画!我们法院见!你就等着坐牢!”
任是如何,白晶晶都是执意不变。
蔚舒画离去时,又望了孟和平一眼。
但是孟和平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上半个字。
蔚海蓝是站在病房外的,瞧着众人无功而返,她也要走。
雷绍衡沉默倚着墙站在对面。
就当她要经过他时,他低沉的男声传来,“请律师吧。”
蔚海蓝脚步微停,侧头望向他。他们终究是有各自要守护的人,永远也站不到一条线。
如果,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束缚枷锁。
他们是否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风景辛道,“不管怎样,先请个律师为这桩案子做准备。”
随后两人来到城西找到了莫律师。
风景辛本要出动风家的私*人律师接案,但是蔚海蓝拒绝了,她不愿牵扯进风家。
莫律师在圈子里摸爬打滚大半辈子,自然是很有威望。
只是他显然对此事无所知晓。
因为并没有接收到任何相关的讯息。
风景辛将事情简单的叙述。
莫律师道,“景少爷,说句实话,每个圈子都有规矩,雷先生在律界也是出了名的。还记得那两个律师,直接被吊销了执照。使的是什么方法,也不好说了,但是真凭实据,是个人也总怕被抓到把柄,景少爷您也能理解。”
风景辛沉默凝眸。
他想起多年前,他刚刚从香港回来,为了救蔚海蓝脱离虎穴,他特意派了两名律师前去医院。证据确凿,也不容雷绍衡狡辩,事实证明他们当年并没有合法登记。只是这之后,被派去的那两名律师因为自身原因被踢出了律界。
后来蔚海蓝远走异乡,他们之间明争暗斗不断。
他虽是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可也没有让他如何好过。
但是就因为他一回来接手风家后,就接二连三不停出事,这才没有拉拢住董事会的那些老顽固。人心不平,必定不能成气。高岩从中搅和滋事,多番阻挠,根基定然也就愈发不稳。
莫律师又道,“不过景少爷您亲自来,我怎么也要接。”
蔚海蓝原本以为雷绍衡会彻底进行封*杀,毕竟先前风景辛出事时,他就这么做了。他这个人,总是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办事狠绝,不把人逼到绝境不肯罢休。但是意外的是,这次他没有这么做,而他们也不必去外地请律师了。
风景辛问道,“莫律师有几成胜算?”
莫律师很是为难,“当事人携带硫*酸而去,胜算很小,不过我会竭尽全力。”
蔚海蓝道,“如果会被判刑,最坏是什么结果?”
“硫*酸使被害人毁容,致使重伤的,依照我国法律对故意伤害罪的量刑,如果罪名成立,当事人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莫律师短暂思量后,将可能的最坏结果道出,“至多就是十年。”
蔚海蓝却愣住了,有些无法承受。
蔚舒画还是青春芳华的大好年纪,若是真的判刑入狱十年,那她十年后还能有什么未来。在牢狱里白白蹉跎光阴,朱颜老去,整个人也可以说是毁于一旦,前景见不到半点阳光明媚。
莫律师末了中肯建议道,“这桩案子,最好还是私了。”
蔚海蓝只觉命运这个线早就牵扯不清。
十年,怎么会是这么凑巧。
又是十年。
他和她的十年,她和他的十年。
若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十年,那么这十年真是不可度过的劫。
蔚家的人走后,雷绍衡也被秦臻一个电话叫走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孟和平与白晶晶两人。
白晶晶又睡着了。
孟和平便拉了椅子坐在床边,出神的盯着她的脸。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陈旧的但是非常干净的小裙子,马尾高高的扎起,奶声奶气说话时,马尾便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她侧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然后甜甜一笑,漂亮的眼睛亮得出奇。
他那时只觉得,那是他看过的最美丽的笑脸。
后来,她长大了,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美丽可人,笑容却越来越少。
她的脸,也因为他的关系而遭到了无妄之灾。
他曾暗自发誓要好好照顾和保护的人,因为他受了伤害。
孟和平慢慢闭上眼睛,关上眼里的痛苦愧疚。
如果说他自觉对不住白晶晶,那么,蔚舒画呢?
“和平?”醒过来的白晶晶看着孟和平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的模样,试探着喊了一声。
孟和平飞快睁开眼来,“醒了?”
“你怎么了?”白晶晶就着他扶着她的手臂慢慢坐起来。
她耳旁几缕因为睡觉儿有些松散的头发垂下来,孟和平忙将她的头发重新扎好叮嘱道,“小心些,千万别感染了。”
白晶晶看了他一眼,却仍是追问着先前的话题,“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那个女人是不是?”
孟和平将她的忿然不悦看在眼里,柔声说道,“我想起你还很小的时候,你那么小,却已经很爱美,每次给你梳小辫儿,有一点儿歪掉你都要重新再梳过。所以每天总要花好长时间应付你的头发……”
白晶晶听的怔怔的。
其实小时候的许多事情,她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我现在,很难看了是不是?”白晶晶忽然问道。
“当然不是的。”孟和平急急说道,“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等过一段时间就能做移植手术了。你的脸会跟从前一样的。”
“可是和平,被毁了的东西,再怎么修补,也变不回从前的。”
孟和平又是微征,眼睛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慢慢转过头,白晶晶捕捉到了他侧脸的那一条轮廓线,嘴角微垂,渐渐地抿成一条直线。
他说,“晶晶,能不能再跟蔚家谈一谈?”
白晶晶眉梢一拧,原本漂亮的眼睛带着凛然之色,“告诉我,蔚舒画和我,哪个更重要。”
孟和平想也没想道,“当然是你。”
白晶晶凛利的神色有所缓解,她认真地看着他急欲辩解的神色,片刻终于道,“好,冲你的面子,我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孟和平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白晶晶同意再谈,这在蔚家人眼里自然代表了希望,地点定在雷绍衡的林恩事务所。临出门前,三夫人泪眼婆娑的拉着一语不发的蔚舒画,要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像上次那样,就算白晶晶再刁难,也要忍着。
蔚舒画木偶人一般,脸色煞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依旧是蔚默盈与蔚海蓝陪同她们母女前往事务所。
风景辛也有随行,只是被拒之门外。他也不恼,就在外边静等。
王珊领着她们进入会议室时,雷绍衡与白晶晶已经先到了。
蔚海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侧着脸,金红色的阳光镀在他脸上,勾出额头到下巴的那条线,线条利落的有些锋利。他坐在白晶晶身边,正替她切着橙子。那橙子溅出的汁水,仿佛滴进她的心里,却没有甜味,只剩下苦味酸味。见到她们,他也只是抬了下眼皮,便又专注于手里的橙子。
孟和平坐在她的另一边,微微垂着眼,并不看她们任何一个人。
三夫人拉着一脸木然的蔚舒画上前,连忙赔笑道,“谢谢白小姐愿意见我们,只要白小姐肯撤诉,不管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同意的。”
白晶晶冷慢的看了眼垂头不语的蔚舒画,冷哼一声道,“任何要求?”
蔚默盈忙道,“是,白小姐尽管提。”
白晶晶摸了摸自己贴着纱布的右脸,冷声道:“你们觉得,什么样优厚的条件能让我放过她?”
众人脸色一变,三夫人身子一颤,牙齿不停的打颤,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滚滚而落,“白小姐,我求你放过我们舒画吧。我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求你……我跟你跪下,舒画,舒画你也赶快给白小姐跪下,求白小姐高抬贵手放过你,快点跪下啊。”
三夫人连拖带拽,终于将蔚舒画拉的跪了下来。
她不停的说着求饶的话,蔚舒画却依旧只是默然,只是脸色更加惨然。
蔚默盈目中有着不忍,撇过头不看不停磕头的三夫人,尽量冷静的说道,“白小姐,小妹年幼不懂事,还请你……放过她这一次。”
“呵。”白晶晶短促的冷笑了声,目光慢悠悠的从蔚舒画身上转到蔚海蓝身上,“你呢?你要不要帮她求情?”
蔚海蓝缓缓地看她一眼沉声说,“请你饶过舒画。”
任是面对众人恳求,白晶晶还是无动于衷。
一直没出声的孟和平慢慢抬起眼来。
他的声音干涩,睫毛下垂着一片长长地阴影,“晶晶,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求你,到此为止好吗?”
白晶晶眼里有错愕一闪而过,她定定的看着孟和平憔悴的脸,眼里渐渐弥漫起无法消散的薄雾,清寒恻恻。
“你,也帮她求情?”白晶晶的声音轻颤。
孟和平也看着她,微乎其微的点头。
白晶晶面色淡如余雾,似一层冰凝结了表情。
她慢慢站起身,猛地拉开外套拉链。薄外套里仅着一件小背心。她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背部暴露在人前。
大面积灼伤的背部看得众人惊愕不已,一时间没有半点声响。
白晶晶却只是看着孟和平,“这样,你也要帮她求情?”
孟和平的沉默,带上了痛苦与挣扎。
蔚舒画终于慢慢抬起眼来,她的目光仍然只落在孟和平的脸上,空空的,幽暗的眼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白小姐,我问过最权威的美容医生,你这样的情况,他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让你的皮肤更甚从前。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不会让你因此事有一点遗憾。”蔚默盈沉着的说道。
“只要我愿意,想找个权威的医生有何难?”白晶晶慢条斯理的拉好衣服,轻*蔑道,“我哥的人*脉还比不上你吗?”
众人算看出来了,白晶晶根本就不打算和解。
蔚海蓝上前一步作最后的努力,“舒画是无心的,要怎么样才肯同意和解呢?”
白晶晶眼中幽芒绵长而阴郁,唇角微掀,凉薄的笑了笑。她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蔚舒画,微一挑眉慢慢道,“想我放过她也行,她毁了我的脸,你们是不是也要赔给我一张脸?”
三夫人与蔚默盈闻言脸色皆是一变,孟和平也飞快的抬起头看着白晶晶。
蔚舒画依旧木然,唯有蔚海蓝与雷绍衡神色不变。
气氛像是凝滞。
最先动作的是蔚海蓝,她疾走疾步,弯腰拿起雷绍衡搁在果盘上的那把小刀。抬头静静望着白晶晶,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我还你。”
十余年前若不是她,她的父亲也不会被祖父打断一条腿。
算来算去,起因也是她。
若这是她所欠下的债,那就让她来偿还了却。
蔚海蓝说着,扬手就要往自己的右脸划去。
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握住了那把刀,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一直没有任何表情动作的雷绍衡,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掌,黏稠鲜艳的血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
他的脸颊发白,白的几乎透明,眉宇阴霾,一如雨前沉郁萧瑟的天空。
蔚海蓝低低的倒抽一口冷气,原本无谓的表情也起了变化。她似惊恐的松开握着刀子的手,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心中反被抽起,而他沉默凝望,只一眼就让她心神俱荡瓦砾簌簌松落,忽觉心痛。
雷绍衡也松开手,染满鲜血的刀子叮一声掉在了地上。
蔚舒画却在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她捡起地上的笑道,抬眼凝视着孟和平,满身紧绷,眼中幽光颤动,只一瞬,便在三夫人崩溃的尖叫声中举起那把刀,狠狠地朝着自己右边脸颊划上去。她如此决绝而刚烈,一反以往的柔弱。众人来不及阻止,就见她手起刀落,刀尖硬生生地划开肌肤割开血肉,鲜血就从刀尖起始的地方如泉涌出,眨眼间就浸湿了半张脸,她的眼睛却明亮如夜空里的星辰。
血流如注。
然而她却缓缓笑开,平静地说,“我犯的错,我自己还。”
“舒画——”众人不敢置信地呼喊。
蔚舒画仿若未闻,没有任何表情。
她就在众人面前一刀自*残,终是划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只为平息这场纠纷,手里还握着那把刀,鲜血流了一脸,血痕交错淌了一地,再也瞧不清她的原来的面貌,空气里似乎都有了血腥味道,她却是那样平静,忽而又笑了起来,瞧着就愈发狰*狞可怕。
三夫人又是大哭大喊,伤心欲绝,“舒画,你这是在做什么!”
蔚默盈僵在一旁,已经忘记有所反应。
白晶晶立在雷绍衡跟前,原本还紧张地盯着雷绍衡的手,顷刻间也没有再出声。
雷绍衡仅是漠然垂眸,他的手心有着深深刀痕。
蔚海蓝静默无声地望着她,清冷的丽颜流露一丝怅然。
孟和平就站在蔚舒画的前方。
他终于正视向她。
他的双眼有了焦距,清秀俊默的脸孔闪过震惊,不再是空洞的注目,眼眸深处敛着太多的纠缠。
蔚舒画也望着他。
她的手轻轻颤抖着,视线也被鲜血遮挡了,所以只能朦胧地瞧向他。
蔚舒画望向家人,开口说道,“妈,大姐,二姐,这次的事情,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是我不该,是我冲动,是我任性了。不管结果会怎么样,我都愿意接受。坐牢也好,十年也罢,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我确实伤了她。”
蔚舒画说着,望向白晶晶又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牵扯我的家人,更不要牵扯我的二姐!无论你是否承认,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认可,只要他们一天没有离婚,她就还是你的大嫂,你大哥的妻子!你不喜欢我们蔚家人,没有关系,可是你得尊重你的大哥!”
白晶晶听到此话,回忆起当日争执,脸色难堪起来。
“白晶晶,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会发生的,我用硫*酸伤了你,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忍受不了别人说你大哥半句不好,我也忍受不了别人说我姐姐半句不是!但是我伤了你,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会毁容是我的过错,我现在就拿我的脸赔给你!等到了法院,法官判我多少年,我就坐多少年,绝不会上诉!”蔚舒画这几句话说的很慢,却字字重如千斤。
白晶晶咬牙道,“好!这话是你说的!这场官司我就和你打到底!”
蔚舒画最后又望向孟和平,声音骤然温和,难掩内疚地说道,“和平,对不起,你让我不要去找你,我没有做到。你说我自*私,我真的是那么自*私。请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太想见你。你最宝贝的妹妹,是我伤了她,你一定很难过吧,这全是我的错。”
孟和平心中一颤,眉头也蹙拢。
“对不起,我让你这么难过,和平,对不起……”泪水盘踞在蔚舒画的眼眶,刷一下落下,混合了鲜血,分不清是泪是血。她却宛如疯了那般,只是一直念着最后那三个字,不断地重复。
孟和平终是迈开脚步,慢慢走向她。
他走到她跟前,从她满是鲜血的手中取过那把刀,哐啷一声,刀就落在地上。
“对不起……”蔚舒画却还在说。
孟和平怔怔瞧了她片刻。
他突然就记起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是在医院,蔚海蓝生病了,雷绍衡找到他,让他替蔚海蓝治病。
那天凑巧是蔚海蓝康复出院的日子。
孟和平刚要离开,就看见门外边站了一个女孩子。娇娇小小的,生得漂亮可爱,她还捧着一束鲜花,另一只手就腾空僵着。她的目光对上他,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迷迷糊糊却是欲言又止,就让人有了想要捉弄的冲动。
后来怎么就会越来越牵扯不清。
如今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怎么会……
孟和平恍惚着回过神来,拉过蔚舒画的手,就往会议室外边走。
蔚舒画也不反抗,就任他牵着走。
“和平!”白晶晶在后边大喊。
孟和平登时脚步一窒,回头说了一句,“我送她去医院。”
“和平!”白晶晶又是大喊,孟和平却没有再应声,就这么带着蔚舒画走了。
三夫人也急忙追了出去,蔚默盈瞧向周遭亦是跟随而去。
白晶晶失魂落魄地定在原地不动。
在外边守着的王珊奔进来瞧,只见一室狼藉,“雷先生?您受伤了?”
蔚海蓝扭头,瞧见雷绍衡的手还在流血。她走过去,一言不发便从包里取出一块手帕,手帕包裹住他的手掌,轻轻系住打了结。而他的鲜血迅速印染了手帕,湿红一片,触目惊心,她沙沙说道,“去医院吧。”
雷绍衡站起身来,余光瞥向依旧茫然的白晶晶,沉声唤道,“换药的时间到了,晶儿,该回医院了。”
白晶晶乖乖地点了头。
一行人又从林恩事务所转回了医院。
白晶晶则是由王珊陪同,看护扶着去病房换药了。
蔚舒画那边正是孟和平在处理脸上的伤口,下刀过重,伤口很深,需要手术缝合。
雷绍衡则是去了门诊室。
蔚海蓝在外边等着,瞧见他出来就迎了上去,“他的手怎么样?”
“短时间内不要碰水不要发炎就没有问题,先去挂水。”医生说道。
雷绍衡无谓道,“不需要挂水了。”
“要挂的!刀伤要消炎!”蔚海蓝打断他。
蔚海蓝道谢别过医生,就陪着雷绍衡随护士去挂水。雷绍衡本还不肯动,她的手就这么搀过他的手,轻轻一握,握住他的手臂。他默了下,垂眸望向她的小手,不声不响地被她带着来到了另一间病房。
病房里边,护士替他挂了水,雷绍衡就只好躺下了。
蔚海蓝就坐在一边,瞧着他道,“刚才王秘书来过了,白晶晶已经换过药睡下了。”
雷绍衡“恩”了一声。
一时间寂静无声,这样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很僵持。
“这儿有点闷,我去开窗透透气。”蔚海蓝起身将窗户打开。
雷绍衡闭着眼睛养神休息,听到开窗的声音,他漠漠说道,“你不过去看看?”
微热的风吹拂着脸庞,蔚海蓝道,“舒画那边有三姨和大姐,还有景辛。”
雷绍衡俊颜呈现几分肃穆不悦,“我不用你陪着。”
“等你挂完这瓶水,我就会走的,你不用催。”蔚海蓝淡淡说道,又坐回原位。
风徐徐吹着,雷绍衡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两人就这么各自坐着躺着,蔚海蓝不动声色,悄悄地望向他的手掌。抬眸见他闭着眼,她就伸出手,犹豫着探向他。她的手指就要触碰到他,却迟迟不肯落下。只是指尖那么一触,他猛地睁开眼。
蔚海蓝心中一惊,好似被人抓到把柄,浑身都不再自在。
他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专注得让人无所适从。
“咚咚——”有敲门声。
蔚海蓝立即前去开门,只见是风景辛。方才他们进去商谈,风景辛就一直等在事务所外边。后来众人转而来到医院,风景辛就照顾着蔚家人,而蔚海蓝就陪着雷绍衡了。风景辛没有进去,低声说道,“舒画缝好伤口了。”
蔚海蓝朝他点头,竟是不愿再踏回他的视线里,心脏好似被人抓着不放,她冲着空气道,“我去看看舒画。”
脚步声关门声一并散去,雷绍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忽而拔下针头,拽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随即踱门离开。
“先生,时间还没有到,您怎么走了?”
“先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