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清在见过雷绍衡后,原先还悬着未定的心沉了下来。
杨慕清再次折回园子的地窖,他命下人在食物里放了安眠药,而后不着痕迹地取了蔚海蓝的一缕头发,送去做DNA比对。结果在第二天就出来了。杨慕清亲自去拿了报告,神色复杂的看着报告单上那相似度的数据,他只觉很是平静,不再忐忑不宁,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杨慕清又让人调查已经过世的赵娴与蔚海蓝的平生。
资料很快送到他面前,他在主屋的书房里蹙眉一页一页详细翻看。
当天傍晚,杨丰赶了回来。
“少爷,老爷回来了。”仆人敲门回报。
杨慕清仍旧坐在椅子里没有反应,直到杨丰走了进来,他才不疾不徐站起身来让了位。杨丰一坐,杨慕清则在他对面坐下。两父子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只因为杨丰身边的女人实在是太多。杨丰花心滥*****玩女人,杨母只是生*育的工具,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这在年少的杨慕清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先前杨慕清总是东奔西走,一年到头回春城的次数寥寥无几。
气氛出奇的僵持,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那些资料还搁在桌子上,反是杨丰拿起来瞧。
杨丰微抿着嘴的表情严肃的有些不近人情,他看着照片里名叫赵娴的妇人,气质高雅,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又是接连翻过几页,照片里是另一个叫蔚海蓝的女孩子,与先前的照片相似度很高,就连那表情也十分神似,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最后,杨丰也看见了DNA报告。
杨丰蹙眉想了很久,可是对照片里的女人仍是觉得十分陌生。
杨慕清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眉眼皆是冷意。
“我不记得她。”杨丰的声音刻板无情。
杨慕清语带一丝讥讽,“那也是,谁知道是哪个女人。”
杨丰却是无话可说。
哪个人的年轻时没有荒唐过?
他也荒唐过,也曾夜夜与不同的女人枕边厮磨,更曾强取豪夺只为了贪图一时享乐。
这个叫赵娴的女人,也许就是其中之一。
她死了就死了,可偏偏居然生了他的孩子。
如今早已是时隔境迁,杨丰也定心不再风*流,只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却也是那些荒唐往事,这个女人却留下这个像是证据的孩子,杨丰在杨慕清的逼视下,颜面无光,苦心经营培养的父子情谊又濒临危险地带,这让他感到烦闷。
“父亲打算怎么做?”杨慕清问道。
杨丰道,“她在你的手上?”
“城北的园子。”
杨丰思忖道,“随你处置。”
杨慕清定睛瞧他一瞬,脸上竟有几分失望,无谓微笑。
又过了一天,天色已经很晚。
杨慕清再次来到地下室,蔚海蓝却睡着了没有醒。他看着蔚海蓝熟睡的模样,以前只觉得她不过就是长相尚可,聪明有胆识的女人,可此刻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莫名的亲近一些,连他都不明白,他们长得一点也不相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情,真是太过滑稽。
半晌蔚海蓝才醒了过来。
蔚海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杨慕清坐在她的面前。她有那么一秒的惊慌,迅速镇定,半躺而起端正了坐姿。虽然她睡眼惺忪,但是目光却很冷,一双大眼睛,渐渐黑白分明,昏暗的光线里整个人却耀眼起来。
杨慕清道,“你还真是胆大,睡得真是安心,你就不怕?”
蔚海蓝望着他道,“怕有用么?”
杨慕清不应,蔚海蓝又道,“既然没用,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睡。”
这几天来蔚海蓝确实好吃好睡,一点也不反抗挣扎。只是那匹料子,还放在一边,没有动过分毫。杨慕清瞥过那团绛紫色,收回视线沉声说道,“我只让你做件旗袍,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我的命重不重要能值多少,我不知道。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强*求我。”蔚海蓝淡然道。
杨慕清问,“那天你为什么上我的车?”
如她这样机警,又怎么会没有防备之心,而她那么刚烈,杨慕清也没有想到会那么顺利。
蔚海蓝轻声说道,“杨少董是有备而来,就算那天我拒绝了,也不会幸免。再来,我确实对唐小姐的事很好奇。”
“对她好奇?”杨慕清轻笑,“这个理由真是够冠冕堂皇。”
蔚海蓝没有再反驳。
杨慕清道,“他为什么进劳教所,你知不知道?”
蔚海蓝点了个头。
杨慕清却想原来他是最后一个得知的,他接着道,“那组照片被曝*光了,你说是谁干的?”
“反正不会是他。”蔚海蓝回的很肯定。
“就因为他替她进过劳教所?不就是一年?谁能保证不是他干的?”杨慕清愤怒起来。
蔚海蓝眉目冷凝从容,幽幽说道,“我信他。”
杨慕清就想起唐婉,他问她信不信他,她却说他让她失望,她并不信他。
突然又静下来。
杨慕清又是那么突然地说,“你可以走了。”
蔚海蓝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审视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却琢磨不定是真是假。
杨慕清喝道,“没听见?我说你可以走了!”
蔚海蓝果然有所动作,她迈开脚步朝往出口的方向前行。身后没有声音,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见他依旧坐在那儿,只是用那种幽暗隐晦的目光盯着那团绛紫布料,并无别的举动。
她将心一横,疾步往外走去。
等到瞧见亮光,蔚海蓝再次回头望一眼,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快步往外走去。
原以为外头一定有人看守,却居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天色黑了,园子里却一路亮着灯,好像是在替她指路,蔚海蓝也不再警戒,安然地顺着灯走了出去。
她一走出园子,后边那开着的铁门重重关上了。
蔚海蓝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心里却比在那阴暗地方关着更加忧虑。
杨慕清为什么突然放她离开?
她被关起来的这几天,也不知道都有谁在找她。
以前袁圆还问她,她如果不见了,会有多少人因为她的不见而担心难过,着急发疯的寻找呢。她当时玩笑的说,不要算上她,她肯定不会担心她,因为谁会想不开绑走好吃又懒做的她呢!袁圆气的张牙舞爪直说要跟她绝交不理她!
现在她不见了。
袁圆若知道她不见了,肯定会担心的四处找她吧!幸亏她还在外地,应该没有收到消息!
还有风景辛,他一定也会担心的不得了。
至于他,他会担心她吗?
蔚海蓝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会抱有这样的奢望。
他都将那最后的信物取走了不是么?
蔚海蓝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只想联系风景辛报平安,可是才发现手机连同包在内早被杨慕清收走了。她瞧瞧四周,对这里并不熟,也不知是哪里,只好沿着巷子无尽的口子走去。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再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蔚海蓝走过转角,一束刺眼的光却打了过来。
是缓缓驶近的一辆汽车,喇叭鸣响。
蔚海蓝下意识的退开,抬手挡在眼前,她并没有瞧见车里的是谁。
车后座内,衣着考究五十出头的男人正是杨丰,他瞥向窗外的目光沉沉的,掠过也没有在意。
车子往蔚海蓝后边驶了进去,她又是低头急走。
另一条巷子里却暗中守着两人。
那两个原本表情有些懒怠的男子,因为方才的喇叭声而警惕起来。举目望过去时,那辆车的车灯正好打在一名女子身上。两人神色一变,对视一眼后迅速掏出一张照片来。
其中一人道:“会不会弄错?”
另一人也比对了照片,“追上去!”
两人只怕有诈,不敢大声呼喊,急忙朝已经走出一大段的蔚海蓝追过去。其中一人已经拨通电话,低声说道,“回禀景少爷,我们看见疑似蔚小姐的女人走出城北的园子,现在我们正追上去。”
夜色渐浓,月亮被云遮了。
路灯看起来就像是一颗一颗橙色的果子,昏黄寂静的有些吓人。
空气倏忽间变得紧窒。
走向蔚海蓝的两人刚察觉,无声无息的两枚子弹已经射穿了他们的额心。
园子里杨丰刚刚到,杨慕清便从地窖里而出。
“人呢?”杨丰问道。
“怎么?这是想见一面?”杨慕清反问,杨丰不应。
杨慕清又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你过来之前,我已经把人放了。”
“刚刚走的那个?”
杨慕清默认。
杨丰微征,回想起方才在巷子里看见的女人。车灯打着强光,她用胳膊挡脸,所以他并没有瞧清楚,就这么擦肩而过了。却不曾料到,原来就是她。杨丰也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她?”
“你想我告诉她,还是只字不提?”
杨丰道,“还是不要提了。”
杨慕清目光一冷,“我也不想认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作妹妹!”
谈话针锋相对,杨丰试图缓和气氛,“那个唐婉,之前不是住这儿?”
“不过就是女人,玩过就算,没兴趣了当然让她滚。”杨慕清沉声道。
“她那样的,原本就没有身份不够格。”杨丰真当他们是散了,杨慕清对唐婉纠缠太久,两人之间的事,他也看不清看不明,更没有那些心思去管。只是他曾明确表态,不会容忍唐婉入门。
杨慕清冷哼,“时间不早了,父亲还是回去睡吧。”
茶水透着淡淡香气,茶温却慢慢冷却。
杨丰瞧着又是一次僵局,作势就要离开。
不料又横生事端。
司机开着车子而出,忽然惊恐喊道,“死人了!”
杨丰也是一惊,只见地上倒了两个男人。
那两个人眼睛都睁得大大的,额心有血,缓缓流下。
夜色迷离,远处似是可以听见警笛的鸣声。
“回禀景少爷,我们看见疑似蔚小姐的女人走出城北的园子,现在我们正追上去。”
风景辛是从下属口中接到了这个消息,他立刻动身前往城北,而原本就在城北附近搜索的风家手下也在第一时间赶去了那座园子。其中有两人离得最近,不过是隔了两条巷子,所以飞快地赶到了。可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两具尸体倒在地上。
杨家即刻报了警。
于是当风景辛赶到时,警察也随后赶到了。
这条巷子被暂时严密封锁,警察进行原地侦察。
按照惯例,一行人全都被带回警局审讯录下口供。
一间审讯室内,杨丰沉声说道,“我最近才从东南亚回来,今天只是去看看儿子。”
杨丰的口供进行了证实确认,并没有问题。
另一间审讯室内,杨慕清也说了相似的话语,杨丰是来看望他的。但是被开枪击毙的两个男人,却是风景辛的下属,再加上那通电话的内容,警员追问道,“杨先生,有人看见蔚小姐从你的住宅走出来,这你又怎么解释?”
“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杨慕清狐疑问道。
警员这边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杨慕清死咬着不放,警方也莫可奈何。
由于犯罪证据不足,杨家两父子审讯后被放行。
办公大厅外,风景辛早就录完口供等着。瞧见杨家父子,他徐徐迎上去,但是紧凝的双眼,满是阴霾。
杨丰多年前就不大对外露面,不过他也知道风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孙,也不是省油的灯。和他对了一眼道,便也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他径自走向前方停靠的轿车,先行上了车。杨丰坐在车中,扭头望向窗外,那两道身影对峙伫立。
风景辛冷声道,“人到底在哪里,我想杨少董心里清楚。”
杨慕清微笑,“我还真是不清楚。”
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焰,风景辛沉声道,“树敌太多,这对杨少董不是一件好事。”
杨慕清的笑愈发深意,低声开口,“这有些人就是厉害。蔚老板不见了,他也不急,朋友入狱了,他也不理,一心就顾着生意。景理事跑来问我,还不如去问他,说不定他早就全都安排好了。双赢才是大赢家,谁想树敌太多呢。”
两人默然对视一瞬,纷纷转身往各自的车子而去。
杨丰的目光灼灼望向前方,眉头微微皱起,“你不是说把人放了?”
“你也说随我处置。”杨慕清语气平如直线。
杨丰似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
杨慕清先是送杨丰回了杨家主屋,而后又接到了唐婉的电话。
唐婉已经在城北的园子那儿,她刚刚到就看见巷子里聚了警员在盘问,自然她也被拉住问了几句。警方没有多说什么,唐婉却看见被封锁的一处路上还染有血迹,她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里是出事了,最糟糕的可能就是发生了命案。但是究竟是谁出事,就不得而知。
唐婉转念到蔚海蓝,这就联系了杨慕清。
杨慕清赶回城北见到唐婉。
唐婉先前也算是园子的女主人,因为这儿除了唐婉,没有别的女人来过。唐婉一敲门,家丁就让她进去了。唐婉试图向下人打探一些情况,但是无果。这园子里人并不多,却全都是杨慕清的忠实心腹,唐婉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忧虑地等待。
杨慕清一到,唐婉瞧见他就问,“她在哪里?”
唐婉向来都是不会多问的,对他的事也是爱理不理,除非是他提,她才会听,还挺不耐的模样。杨慕清有些不是滋味,她关心焦急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别人,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杨慕清往沙发上一坐,抬眸说道,“你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是想通了?打算回到我身边?”
“杨慕清,你能不能正常点?”唐婉气急,“你没有去验证吗?蔚海蓝难道不是你的妹妹吗?”
杨慕清却不再说话了。
唐婉这几日一直在等他的电话,十年相处她对杨慕清还是有所了解的,若非是确有此事,他一定会张狂地反驳她。但是他没有,她就心中知晓。唐婉抓着他的手臂,“你快点放了她!”
杨慕清低眸道,“人在他手上,你要我怎么放?”
“难道你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唐婉根本就不相信。
“如果我说我已经放了,但是她又被劫了,而且那个劫她的人就是雷绍衡,你信不信?”杨慕清紧盯她的双眼。
唐婉紧抓他的手松了几分,她的心却刹那柔软。
可她迟迟没有回应。
杨慕清却抚上她的脸庞微笑起来,“唐婉,我该杀了她。”
唐婉失魂地走出园子,茫然地望向前方,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去找雷绍衡。
唐婉继而来到蓝天公司,大厦里安静得吓人,早就没有上班的职员。
办公室里亦是安静,雷绍衡望着她,那目光紧凝,他一言不发,脸部线条格外冷峻,他不曾微笑。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仿佛有针落下,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唐婉迟疑着开口,心神不宁道,“我刚才去见了杨慕清。”
雷绍衡不曾出声,只是定定望着她。
唐婉垂眸,长睫毛轻颤,她的手纠缠着掰在一起,默然许久,才轻声说道,“我觉得人不在他那里,或许你不相信,可是我觉得她真的不在他那里。也许一开始在的,但是后来真的不在了。对不起,我说的太乱了,但是我向你保证。”
“你又是拿什么保证。”雷绍衡问到。
唐婉抿了抿唇,抬眸说出四个字,“血浓于水。”
这夜天都黑透了,凌晨将至,云层很厚实。
诺大的瑜园,静悄悄的,唯有脚步声盘旋而起,踏了一地残缺月光。
蔷薇苑那方向漆黑的一片。
整座园子,也只有远处的后院才有一丝灯火,沿路的灯很暗。几座别院,全都没有人住了。蔷薇苑被烧了以后,雷绍衡也有好几天不曾回来过。这夜是他初次返回,他走到苑前,推开门望去,依旧是那时烧毁的情形。
小猫儿却蹿了出来,兴奋的喵喵叫着。
夜里的猫声,更为惊心。
雷绍衡扫了猫儿一眼,径自往门口的台阶上一坐。猫儿逗留在他身边,叫了几声后蜷缩在他身边栖息而眠。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揣在手中,轻轻地抚摸。空气里弥漫的木犀香,透出一丝寒冷。
月光照下银白,他的掌中印染过一抹铜色。
蔚海蓝一夕人间蒸发,她的去向依旧成谜。
隔日,雷绍衡收到一封匿名信。
聂文诚拿着信笺将内容看了一遍,望一眼微微闭眼的雷绍衡,“这是一个圈套。”
信笺的内容,竟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若跨江大桥竞标那日雷绍衡真到了现场出席竞标,那么一定会让他收到毕生难忘的礼物。
随信寄出的还有小海豚钥匙扣。
那是多年以前,他去香港海洋水族馆时买来的。之后兜兜转转,经历了无数事情,却不知这钥匙扣并没有丢失。他低头瞧着那小海豚,雷绍衡的眼睛幽深而亮,半垂的眼帘将双眸的光深深掩住。待他再抬眸时,平静深邃没有丝毫变化。
聂文诚用手指捏着那薄薄的信纸,沉眉说道,“眼下看来,人应该是安全的。”
雷绍衡抽一口指间的香烟,缓缓吐出的烟雾腾升上来,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马上去查这信是从哪儿发出来的。”聂文诚又说。
雷绍衡漠然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你去查大概也查不出什么来。”
“这么大费周章就是想让你把快要到手的工程拱手让出来。除了杨慕清,还有谁这么盯着?”聂文诚眼眸一紧,目光精亮,漠漠说道。
“眼红这块肥肉的人确实不少,但真正有实力能吞得下的春城除了蓝天,也就这么几家!风家不涉及建筑业,当然也难说风景辛会在暗中使了什么手段!而杨家是其中翘楚,也可以说是蓝天的死敌!这次竞标,不是蓝天,就是鸿丰夺标!会不会这根本就是杨慕清的一个幌子?人还是被他们扣着,只不过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于是故意先放人,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一次,这样他自己也推脱了责任,又能转移注意力!不过杨慕清这么做,也有点多此一举!当时还有人死在他家门口,他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事儿!他就算是想欲盖弥彰,也做得太过火了!反会惹人注意得不偿失!说不定他还会联合风家!”聂文诚将一切可能道出。
雷绍衡慢慢的挑起一边的眉头,漫不经心的拿起信笺,取了打火机彻底烧毁。
“那现在该怎么办?再过几天就是竞标日了,去还是不去?”聂文诚望向他问道。
雷绍衡抿的有些紧的薄唇隐隐上扬,“去,为什么不去?”
聂文诚有那么一丝惊讶。
雷绍衡微微抬起眼来看他,眼眸似半沉在泛着寒光的静水中,那是不动声色的黑,裹着森凉气息。
“二哥还在牢里。”
“出不来,那就继续待着。”
空气里都浮动几分不可琢磨的危险气息。
临近竞标日,信宜公司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当风景辛看到这封匿名信时,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
对方简洁明了的表态,想要保人很简单,蓝天董事缺席竞标。
风景辛揪着手中的信纸,漆黑的双目凛利。他认得信中的蓝色钥匙扣,那是蔚海蓝随同赵娴去香港游玩后买下的纪念品。风景辛年少时就见过,蔚海蓝将这看成是宝贝,爱不释手,一直都带在身边。
现在钥匙扣出现,这绝不会是巧合。
蔚海蓝是在他们手上!
事到如今,早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暗中搞鬼。
没有人知道蔚海蓝究竟遇见了什么事情,她到底被什么人带走了,光从下属的电话也不能确信从城北园子里走出来的女人是不是她,她又有没有像那两人一样遭到不测。风景辛唯一嫩够确信的,那就是蔚海蓝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他,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她是无辜的。
风景辛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却又砰得挂断。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带着难以压抑的火气。
风景辛想起那天他去蓝天找他要人。
雷绍衡说:她不在我这里,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你要找人,别来问我!
蔚海蓝的死活,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风景辛牙根骤紧,眉头拧起,眼中一片冰凉,仿佛修罗的杀意。
风景辛将那封匿名信狠狠地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大标,到我的办公室来。”
大标是风景辛的心腹,身材魁梧体格强壮。
大标推门进来时,风景辛坐在椅子里,背对着他面对窗外。初秋的阳光带着夏日过后的煦烈从窗口铺进来,阳光与阴影显得格外分明。风景辛的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坚毅的侧面,带着冷绝狠戾的影子。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大标喊道,“景少爷。”
风景辛带着椅子慢慢的转过身来,他的目色浓郁深沉,像一口深井,然而语气平静,“有件事要你去办。”
他顿一顿,加重语气,“只准成功。”
大标的面色亦是沉重起来。
很快到了竞标会这一日。
一大清早,雷绍衡整装待毕,西装革履,容光焕发。
他依旧是那个无往不利的雷绍衡。
时间刚刚好,从瑜园出发先赶去蓝天公司。
后和王珊等人汇合,再由雷绍衡带队一齐前往国贸大厦。
雷绍衡上了车,何易将方向盘一打,车子漂亮的转了一个大弯,很快笔直地出了瑜园。
从瑜园去蓝天的路上需经过护城桥。
护城桥建在护城河上,前方就要冲上桥路,雷绍衡降下车窗,望向那碧绿的湖水。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张清丽的容颜,她冷冷面对他,遥远不可碰触,她又是微微一笑,他就觉千树万树全都开了花。那年的春节,绵延着护城河,也曾经一起放烟火。
“阿易。”雷绍衡开口喊。
“是,雷先生。”
“你跟了我多少年。”
“十几年了。”
“这都有十几年了,时间真快。”雷绍衡感叹一声,安然地闭上眼睛。
车子冲上护城桥。
车子快要开过桥中段,突然剧烈震荡,何易急忙打方向盘稳住车。可是刹车却在这个时候失灵,一路地碰撞,根本就停不下来。随后前后来往的车子夹击,尾部又有另外一辆车使劲撞向车尾,在碰撞中那辆黑色轿车直接冲出护栏掉进了护城河里。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护城桥交通被阻,警车鸣响而来。
警方调派了船只进行打捞,车子被捞起,而随车坠落的雷绍衡,以及司机何易也被救起。
相关的消息迅速传开。
“蓝天公司董事雷绍衡先生今日护城桥发生车祸,连车带人坠入湖中,现于第三中心医院进行抢救。早晨九点于国贸大厦举行的跨江大桥竞标会,由于蓝天董事雷绍衡的缺席,蓝天公司依靠此次大会规矩,被取消竞标资格。最终夺下竞标的公司是鸿丰建筑……”
电视机前,唐婉看到这则消息,她吓了一跳,当下是坐立难安。唐婉急急地奔出别墅冲向医院就要去瞧个究竟,一边又是拨打杨慕清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唐婉握着手机,想到杨慕清此刻应该是在参与宴会,蓦地感到悲凉。
难道说这个世界只有金钱才是至高无上的!
这边医院里雷绍衡还在急救。
孟和平亲自接手,处理这次的急救。
聂文诚最先赶来了。
不过一会儿,唐婉也随后赶到。她先是被拦住,后来聂文诚瞧见她,才让人放行。
聂文诚也没有多言,只是等待结果。
急救的时间格外漫长,没有人知道会是如何。
又过很久,大约是两个多小时,白晶晶慌张地出现。
白晶晶披头散发红了眼眶,冲着聂文诚急急问道,“哥怎么样?他到底怎么样了?”
聂文诚安抚道,“你先别急,还在抢救!”
白晶晶一下大哭起来,“哥不会有事的!”
时间滴答的流逝,足足过了三个小时,雷绍衡才被推了出来。虽然暂时脱离危险,可还是昏迷不醒。白晶晶追着他就去了,孟和平也没有心思理会谁。唐婉瞧着雷绍衡被推走的方向,心绪不宁。
回廊里只有聂文诚,“唐小姐也请回吧。”
“有什么情况,请告诉我,这是我的电话。”唐婉写了个号码递给他,她知道自己不宜再留,更没有立场,她朝聂文诚微微点头就要离开。
唐婉直直朝前走去,王珊就迎面走来。
转过回廊的刹那,唐婉听见王珊说,“聂董,有夫人的消息,她现在送去了信宜名下的医院,暂时昏迷不醒……”
公安分局在当天中午接到报案。
报案地点是在离春城十几公里外的乡郊。
那是一处荒僻的公路,附近都没有什么居民,公路的岔路口通往一处废弃的工厂。报案人则是一名货车司机,他正驾驶着货车赶回春城。谁知道正沿路开着,却看到路边走着一个摇摇晃晃的女人。这里这么偏僻,她一个孤身女子,就引起了司机的注意。
警方立刻加以求证,排除司机绑架的可能性。
司机道:当时我正开车回去,那个女人突然就回头,她拼命地冲我招手,让我停车。我看她一个女人,应该是想搭个顺风车,就把车停下来咯。可是没有想到,我刚停车,那个女人就昏过去了。昏倒前她就说,她要回春城。我怕出事,就赶紧报警了。
依照对比,警方在第一时刻确认了女人的身份。
她就是先前失踪的蔚海蓝。
风景辛在收到消息后,急忙赶去医院。
警员守在回廊里,在蔚海蓝未清醒之前都不能对其进行审讯。
风景辛终于在病房里看见了蔚海蓝。
蔚海蓝静静躺在那张床上挂着水,她的面色很苍白。
医生替她做了全面检查,蔚海蓝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创伤,多日不曾正常进食,身体严重缺水,整个人虚脱了。她还能够有力气在路上行走,这已经是不易的事情,而她现在需要充分休息,恢复足够的体力。等到体力恢复,她就会醒来。
风景辛几个大步奔到床畔,一下紧握住她的手,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再也不敢松手。
蔚海蓝被寻获,这消息也有传入杨慕清的耳朵里。
这时的杨慕清正在国贸大厦参与宴会。
国贸大厦的宴会大厅,众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地攀谈。
杨慕清可谓是春风得意,左右两边尽是达官显贵,宋市长,马主席,乔委员……清一色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鸿丰夺下跨江大桥的项目,所能获得的利益那是不可估计,除了利益,那就是名声声望,也是不可多得。
杨慕清应付自如,斯文的脸庞上满是笑容。
下属不动声色地走近他,就在杨慕清游走全场时,在他耳边呓语一句。
杨慕清握着杯子的手猛然一紧。
宴会的角落里,几个男人低声窃*窃*私*语着。
“你们说说,今日如果雷绍衡出席了,这项目会是谁拿下?”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蓝天!”
“那是,蓝天的技术队伍可以说是全世界一流的,谁不认可?就连财力,还有盛世集团做后盾,哪需要担心?”
“哎,没有想到,就这么出了事。”
“这事儿实在是太蹊跷。”
“嘘,别再说了,小心惹祸上身那就糟了。”
那几人议论几句也不敢多言。
竞标的最终结果已出,鸿丰建筑虽不是众望所归,但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对于此次雷绍衡的意外,在场各家公司的董事,以及大会评审委员虽然只字不提,可这心里边总也忍不住生疑。世界虽是无奇不有,但是太过凑巧的事情发生,就难免会让人认定是刻意安排。
宴会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杨慕清随一行人而出,寒暄着分道扬镳。
大厦的外边,唐婉从医院出来后就赶来候着。她也陪同杨慕清出席过很多宴会,知道这样的场合,时间一定不会短。既然联系不上,她就只好自己寻过来。唐婉一瞧见杨慕清,就笔直地迎了上去。
“上车再说。”杨慕清并不意外她会出现,低声一句。
两人双双上了车。
车子刚一开动,唐婉便道,“杨慕清!你真的是疯了!你为了达到目的,这么不折手段?”
唐婉不是那天真的少女,若是她开始还会相信他这么做是要逼她回到他身边,那么现在她却彻底想通,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权利。唐婉紧盯着他,痛恨又绝望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绑*架!杀人!你怎么变得这么丧*心病*狂!”
“杀人?我杀了谁?你看见我杀了谁?”杨慕清冷声喝道。
唐婉咬牙道,“那两条人命,今天又差点加了另外两条!杨慕清,他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呵呵,还真是担心啊!他也该死!”杨慕清的目光如冰。
唐婉终是受不住了,“蔚海蓝已经被找到了,等她醒了,她一定会全都说出来!就算你是他的哥哥,可她对你没有亲情!你逃不了的!你要怎么办?你要坐牢的!”
“你说对了,她对我没有亲情!我也没打算要逃!”杨慕清满不在乎,他压向她,他的手抚过她的脸庞,阴霾说道,“你是不是也有点担心我?唐婉,一心不能两用的,这个春城,有我没他。”
唐婉惶恐茫然。
车子一路往前奔,午后的春城阳光灿烂。
蔚海蓝足足昏睡了四十二个小时后才幽幽苏醒。
“醒了!病人醒过来了!”护士例行检查瞧见她眼皮微动,急忙喊道。
风景辛这两天来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医院,听到她醒了,素来冷漠的他面露喜色。
“蓝!”风景辛来到她跟前。
蔚海蓝睁开眼睛,眯起的双眸里瞧见他模糊的身影。定定看了数秒,这才认清他是谁。她的目光却黯淡了几分,有一丝道不明的怅然。
她破碎的声音轻声呼喊,“哥。”
“没事了,你回家了。”风景辛温柔轻唤。
随后唤来医生,医生再次替蔚海蓝做了检查,“蔚小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她现在还很虚弱,暂时不要影响她的情绪,也不要让她受刺激,情绪如果波动太大,就会影响她的心脏,这对她的身体不好。”
蔚海蓝醒了一会儿后,在看护的照料下喝了些粥,又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她才算是恢复了意识。
警方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案,瞧着蔚海蓝的状况,风景辛只让他们先回去,等好转后再录口供。
风景辛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蔚海蓝摇头,嘴角一抹淡淡笑容,“哥,我很好,反倒是你才应该好好睡一觉。”
除了回去洗澡换身衣服,风景辛连公司都没有去,连着几夜没有睡好,眼睛里满是血丝,也不似往昔那样潇洒了。他并不在意自己,低声问道,“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被谁绑架了?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
蔚海蓝对着风景辛并没有隐瞒。
她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出。
她是如何上了杨慕清的车子,杨慕清又是突然放她走。
当她走出园子后,就听见身后蓦地传来两声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蔚海蓝心下一动,狐疑又惶恐的慢慢转回头去看,眼睛立时睁大,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眉心。
高挑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头发高高梳起,露出干净利落的额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瞳色发暗,与夜色一样的深沉,漆黑冰冷。冷凝的眉心,带着不可错辨的杀气。她却戴着黑色面罩,露出的眼睛很漂亮。
女人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调:你是要自己上车,还是跟他们一样。
蔚海蓝没有办法就只好上了车,刚弯腰钻进去,脖子就被针扎了下,后来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后来,她被捆绑了,眼睛也被蒙住了,她不知道在哪里。有一天她醒来,发现绳子松了,她就没命地跑出去,一直跑向公路。她再醒来时,就见到了他。
“杨慕清放了你?”风景辛困惑问道。
蔚海蓝点了头。
瞧见风景辛神情凝重,蔚海蓝又是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没有恶意。”
“蓝,直觉往往不准确。”风景辛眉头一紧。
此时病房外又传来焦急的喊声。
“蔚小姐!我是唐婉!请让我见见你!”唐婉的声音微弱的响起,越来越远。
风景辛神色转冷作势站起身来,蔚海蓝却道,“哥,你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