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绍衡是在接到白晶晶电话的第一时间,立刻赶去了凤城。
熙攘的机场,不舍离别,欢喜相聚,那些纷扰声音里夹杂着地勤人员甜美的嗓音,时刻播报着航班讯息。孟和平时不时抬起手腕看表,素来沉默内敛的他,今日看上去更是肃穆凝重,就连那一头整洁的短发也微微凌乱。
他的双眼通红,充*斥着血丝,整个人显露憔悴。
他已经在医院呆了好几天没怎么合眼。
不是说八点钟就到的吗?怎么快九点了还没动静!
民航就是这样,晚点起来比火车还不靠*谱!
孟和平焦急地观望,又等了半晌,这才瞧见一群人陆续而出,视线瞥见那道熟悉身影,他登时松了口气。
雷绍衡一身黑衣,独自一个人而出,他没有微笑,肃穆以对,双眼冰冷冷的,周遭的事物像是被掩去光芒,化为虚无一片。他拎着一只行李包,便从机场通道走了出来,目光在对上孟和平的刹那,依旧没有展露笑颜。
孟和平急忙迎上去,顺势接过他的行李包。
“白叔怎么样了!”雷绍衡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孟和平只是简短回道,“情况很不乐观。”
孟和平是医生,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么病情可想而知,真是到了严重的地步。
雷绍衡看着孟和平,眉宇深锁,和孟和平一起离开了机场。
两人辗转来到凤城的医院。
重症患者所在楼层。
这里到处都是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偶尔还能听到嘶哑的呻吟声,在回廊里有一种漫无声息的微妙感觉。
“白叔的糖尿病熬了这么多年,不能再用药物控制,现在病情扩散,引起了肾脏衰竭。估计拖不了几天,这边的医生也让我们准备后事。”孟和平低声说道。
白叔安静地躺在监护室,身体插满了管子,雷绍衡隔着玻璃看着他,那么近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很远。
“小宇哥。”轻颤的女声忽响起,这样的称呼,也只有她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
那是个年轻清秀的女孩子,一条烟灰色的棉裙,白色球鞋,学生气十足,她的头发很长,长至背部,如同滋生的海藻。没有化妆的脸蛋儿,透出青春,纯朴的美丽反显得张扬。白晶晶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刚刚得知父亲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此刻看到站在病房外的雷绍衡,眼睛也忍不住酸涩起来。
雷绍衡沉稳走向白晶晶。
白晶晶铮铮望着他,这段时间她撑得很辛苦,他的到来让她宛若有了依靠,她一下将他抱住,眼泪也终于不住地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大哥,爸……爸爸他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孟和平远远地看着哭泣的白晶晶,满眼都是心疼。
雷绍衡轻轻地拍了拍她,“晶儿,哥会找最好的医生来治病,这家不行,咱们再换,换一家更好的。国内不行,咱们就找国外的,我一定会让他活着!”
明知道是骗人的话,可他说的斩钉截铁,白晶晶只觉有了信心。
换过无菌服,三人进了监护室。
白叔的眼睛微微睁开,混沌不清的焦距,迷茫的双眼终于有了焦点,终是认出了雷绍衡。
连呼吸都困难的白滨瞧着眼前的三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们三个人一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当年瘦小的孩子,他从垃圾堆里找到了他,如今却已经长成伟岸的男人,雷绍衡的眉眼很像那个人,那个人……白滨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他为什么还活着。
“白叔。”
白滨试图想要摘掉呼吸器,可他却动不了。
雷绍衡明白会意,替他摘下呼吸器。
白滨很虚弱,张了张嘴,一边咳,一边吃力地吐字,“咳咳,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快不行了。”
“您别这么说。”雷绍衡道。
白滨近乎哀求地说,“我就想回家。”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濒临于死亡一线的病人,纵然医生阻止,雷绍衡还是立刻替白叔办了出院手续。他们带着白叔,回到了他们一直生活的小院子。白滨从不接受雷绍衡的金钱,所以这院子直至今日依旧不属于他。而在出院之后,雷绍衡便把这院子买了下来,让他有个安静的地方疗养。
白滨不再像在医院时那样虚弱无力。
他那浑浊的眼睛似乎又有了光彩。
这些天他常常会提起他们三个小时候的事情,比如白晶晶被人欺负,孟和平会替她出头,等雷绍衡知道了,一准就会去找人算账,结果就那孩子的家长第二天就找到了他,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他又提到那年为了给他庆生,三个孩子替他张罗了一桌菜,他问那钱是哪来的,三个孩子不说话。雷绍衡最后说,那是他挣来的。
白晶晶一下心酸,直呼这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怎么还记的那么清楚。
而他们不知道,往事犹如放映的电影,一幕幕出现在白滨的脑海里,他甚至都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青涩的小伙子,别人说他太不会说话,也太爱低着头。他还看到了少夫人,他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美丽的样貌,甚至记得她那无助的眼神。
白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都会说很多话。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天夜里,雷绍衡坐在院子里抽烟。他们都睡下了,院子里很安静,夜空的颜色却是很深。
凌晨已过,今日是五月二十日。
指间的烟抽到半截,他拨通了蔚海蓝的电话。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那头的她并没有说话。他却听见她的呼吸声,那么轻,那么微弱,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联系过她,可是这一秒,光是听见她的呼吸,他似乎就觉得够了。
“我暂时回不去了。”他终于开口。
沉默片刻后她说,“我在家等你。”
千头万绪纷至沓来,他一时无从表述,末了,只是沉沉地“恩”了一声。
合上电话,雷绍衡也抽完了最后一口烟。
白滨这天醒得格外的早,白晶晶正帮父亲梳理头发,白滨看着女儿,满眼都是愧疚,心疼得很,从小妈妈就不在身边,现在他也快要离开她,留她一个人,他定是不放心的。
白滨摸了摸她的头,白晶晶便撒娇地抱住了他,“爸。”
“晶儿,爸这一生没有什么大出息,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更没好好待你。爸就一个心愿,希望你平平安安,找个好依靠,安稳地过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简简单单才是真。爸觉得和平是个好依靠。”
“和平是哥,我怎么可能和哥哥……”白晶晶急急说道,话到一半,又低下头去。
和平是好,可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再也空不出多余的位置。
白滨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深深叹息。
也许这就是天注定,注定他们父女都逃脱不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那天夜里雨下的很大,雨点打在玻璃上吱吱作响。天气愈发有些闷,白滨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的时候快到了。雷绍衡和孟和平站在床头,白晶晶在一旁红了眼睛。
白滨的双眼,直直地望向雷绍衡。
“白叔,我在这儿。”雷绍衡道。
“你……你能不能答应我……”白滨喘得更厉害,几句话说了半天,“晶儿,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像妹妹一样照顾她,这一辈子,像妹妹一样,你一定要答应我,你答应我……”
雷绍衡点了头,“好。”
白滨觉得眼前有道白光闪了过去,他恍惚间好像看到卓蕾就站在他面前,她还是那么的美丽,黑暗中她被蒙住了双眼,而那条黑布在揭下的刹那,却如蛇一般紧紧绞上他的脖子,那是一种窒息的感觉,他却对上她的眼睛,在她的注目中,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我有罪。”白滨喃喃说道,终于没了气。
白滨死在了五月二十日这天。
冥冥之中,似乎有所牵绊。
按照当地的风俗,给白滨安葬入土。
几乎都没有亲属来相送,一个村子里的村民倒是来了。
村长也来了,他对着白滨的遗体行礼鞠躬,又是走到雷绍衡身边叮咛嘱咐,“老白就这么去了,留下了晶晶这个孩子,你当大哥的,还要操心费心了。幸亏晶晶也大了,也能够照顾自己。可怜这个孩子,她*妈也真是狠心,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
村长的话让雷绍衡心中翻起波涛,默默点了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扭过头望去,那间停放白滨遗体的小屋子里边,那个扎着一条粗粗辫子,披麻带孝的女孩儿低低地哭泣着。其实这些年来,他已经鲜少看见她哭泣了,每次过年他才会回来这里,她总是笑的阳光灿烂,飞奔到他怀里又吵又闹。
自从白滨的腿瘸了以后,白家的生计就愈发窘迫。
白家原先只有白晶晶一个孩子,后来多了个他。
再后来,又多了个孟和平。
白晶晶的母亲,在那个遥远的年少时期,因为无法坚持下去,无法面对这样穷苦的生活,终于在一天下午,咬牙狠心一走了之。她就这样丢下了幼小的白晶晶,走得那样决绝,再也没有回来过。
雷绍衡记得白晶晶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
那是她哭的最厉害的一次。
虽是家中任性淘气的小公主,可从来也没有那么哭闹过,好像失去了生命里最珍贵的。
直到哭累了,白晶晶才在他的怀里睡着。
雷绍衡还记得,白晶晶的母亲是为了什么和白叔大吵一架。
那个夜里,他们的争执他全都有听见。
白姨要求白叔将两个孩子送走一个,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根本就负担不起那么多孩子。白晶晶是他们的女儿,亲生骨肉,自然是不肯送走的。那么就只剩下雷绍衡和孟和平两兄弟了,白姨为了减轻负担,强烈表态,必须要送走他们之中的一个,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一向木讷不善言辞,甚至是老实到有些愚笨的白叔,却在当时发了火。
他告诉白姨,两个孩子,一个都不会送走。
白姨当下不肯,又是和他闹了起来。
白姨问:日子到底还过不过?
白叔说:你要是过不下去,你走就是了!
至今都很难想像,白叔那样的男人,竟然会在那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语。
雷绍衡后来回忆起来。
恐怕正是那晚言语上的冲突,才会让白姨下定决心离开。
按照村子里的仪式,白滨被抬上了竹筏,他要被渡到对面的河岸去。
听说人死之后,会经过一条叫作奈河的河流。
过了奈河,便在那奈河桥头喝下一碗水。
有人管那叫孟婆汤。
也有人管那叫忘情水。
正是黄昏十分,暮色也渐渐深浓。田野如此苍翠,山冈上的花儿还在绽放,不知要开到何时。远离了温暖的村庄,一行人抬着竹筏来到河岸。竹筏的前头,由亲人抬着。雷绍衡与孟和平两人就走在前头,白晶晶则跟在竹筏后头。河的对岸,村长带着几个村民等着。他们将竹筏放入水中,白晶晶放手一推,撑筏人拨开河面淌水而去。
白晶晶站在岸的这一头。
只见他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深凝的黑暗中。他黑色的衣角带着涉水而过的潮湿,他终于抵达,她看到他到了彼岸。夜里寂静,一群归去的鸟儿飞过头顶,他仰头而睡,似是在倾听鸟群飞去的声音,再也没有了痛楚。
白叔入土为安,这边在守夜。
那屋子里亮着一盏小灯,混沌的澄黄色,白晶晶就这么伏着桌子睡着了。
孟和平替她披了件衣服从屋里出来,看到雷绍衡坐在院子里,便递过一罐啤酒,雷绍衡接过,打开啤酒,喝了一大口。
“大哥,晶晶该怎么办。”孟和平问道。
雷绍衡捏着瓶罐,“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孟和平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要带白晶晶回春城。白晶晶已经大学实习,等到九月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所以这时候离开,也没有关系。只是春城那边,那些事儿,白晶晶并不知道。
“我的公寓里还有间空房,晶晶可以来我这边住。”
过了头七,白晶晶收拾了东西,她要随他们一起离开。
白晶晶挽着雷绍衡的手腕,右边是孟和平,他提着行李箱。
三人走出小院,离开了村庄。
白晶晶回头望了一眼。
她知道。
从此以后,只能在回忆里凝望。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热。
没有开风扇,蔚海蓝就这么被热醒了。
她望向这间屋子,早已经变了模样。
她用了百分之两百的热忱,一点一点地整理。
蔚海蓝也不晓得是哪来的冲动,突然想要改变。
那天她只是坐在蔷薇苑的花园里,眼前看着黄昏落日,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欣赏过这座花园,蔷薇花开的娇艳,可娇艳的花儿也总是荆棘满布。她一直从早上坐到了晚上,直到月儿升起,她才进了屋。
婚礼暂时取消,无期限地向后延期。
蔚海蓝忽然就有念头。
她想要把这间屋子变个样子的念头。
对于园子,蔚海蓝曾经有着前所未有的执着。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她又看开了,园子就是园子,只是给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可如今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不单是园子那么简单,让她想要和另一个人一直待下去,变成他们的家。
第二天蔚海蓝就命人搬来了缝纫机。
烈日下她就这样一天天奔波在各种面料市场,她去采购做窗帘和床单所需的面料,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很拿手的,她总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颜色和质地的面料,她也会在一些小店里淘到一些精巧的小物件来布置自己的家。
枕头是两个人的,牙刷是两个人的,杯子是两个人的,餐具是两个人,原来成双成对的感觉总是会比形单影只来的舒心。
蔚海蓝就是这么不辞辛苦的这么奔波着,园子里的下人对她的行为感到莫名狐疑,可对她来说,这并不辛苦,能够做些什么,那是一种满足。小猫儿也一天天的在长大,已不再是刚抱回来时那样瘦弱,它会自己在苑里玩耍,有时也会臧在蔚海蓝还未做完的窗帘布里,让她找上许久。
有一天蔚海蓝正在做床*单,却发现洁白的床*单上居然有了爪印,不用想就知道是猫儿做的,这个小淘气总是会给她这样那样的小麻烦。蔚海蓝看着那点点爪印,脑子里突然有了想法,既然可以做床单窗帘,也可以将这些床单窗帘当做是画布,画出她心中所想的东西。
那天她正趴在地上,将那块布画上图案的时候,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她的身体某个位置不停地跳动,她猛地回过头去,想着是不是他回来了。可是她瞧见的是袁圆,袁圆来找她。
失落那两个字,就这么占满了她。
蔚海蓝当时才真正明白,她不是怕辛苦,只是怕太静。
静静的等一个人,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所以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忙碌。
这样就不会再怕了。
蔚海蓝从床上起来下了地。
小猫儿拿爪子闹着她的裙角,那一脸无辜的样子还真叫人舍不得。
她抱起猫儿,小家伙乖巧的拿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弄得她好痒。
“好痒啊,不要再弄了,乖了。”她将猫儿放在地上,小家伙好像很不舍得离开她的怀抱,一直喵喵的叫着。
蔚海蓝轻轻摸着猫儿的头,满眼的怜爱,心里有个地方感觉暖暖的,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感觉。
正和猫儿嬉闹着,却有人奔上楼,敲开了门。
“小姐。”小梅一脸欣喜,开口喊道,“先生回来了。”
蔚海蓝急忙奔向主别墅,在大厅里边,她瞧见他的身影。
而他的身旁,还带了另一个女人。
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近一个月时间,只有那天的一通电话,除了那通电话,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她每天待在这个园子里,布置他们的家,她让自己很忙碌,只是想让自己忘记等待的不安。
而此刻,他终于出现,他终于回来。
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女人。
蔚海蓝原本焦急的步伐缓了下来。
她的脚步一窒,缓缓迎上前去。
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她一时间无从获得解答。
蔚海蓝打量着白晶晶的同时,白晶晶也在打量着她。
这个女孩子,约莫是二十二、三岁,倒是和蔚舒画一般的年纪。她清秀漂亮,带着些学生气,淳朴而透彻,像是棕棕流淌的溪水,那双眼睛明亮,不染世故尘埃,只是大胆地回望着她,放肆张扬,也不懂得收敛。
蔚海蓝微微一笑,并没有退缩。
而先错开目光的却是白晶晶,直觉地抱住雷绍衡的胳膊,小脸有着天真的疑惑,轻轻问道,“她是谁?”
蔚海蓝倒是十分坦然,依旧是那抹淡淡的笑。
雷绍衡抬手摸了摸白晶晶的脑袋,这动作格外亲昵,他淡淡笑道,“叫嫂子。”
复又抬眼望住沉静的蔚海蓝,他沉声说道,“白晶晶,我妹妹。”
白晶晶一下怔住,那张脸蛋儿写满了困惑和诧异。她似是还没有回神,所以目光从雷绍衡的身上转至蔚海蓝,双眼还是呆滞的。直到他又说了什么,她才幡然醒来,那目光随即充斥着不满和抗拒。
实则蔚海蓝也是诸多疑问,他怎么会突然多出个妹妹?可她那样的人,素来都不会显露太多情绪,她并没有忽略那女孩脸上明明白白的敌意,只是微笑着柔声道,“都累了吧,进去歇歇再说。”
柔婉的语调,平缓犹如幽谷山涧,自有一股舒缓自得的悠然。
雷绍衡心中一动,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蔚海蓝如女主人那般从容,吩咐下人将行李提进去。
白晶晶却站定不动,牢牢的抱着他的胳膊,清澈到底的大眼睛紧盯着蔚海蓝,她瞧了半天,也不知是在瞧什么,忽而皱眉,她不是那么肯定地叫道,“哥,她是不是蔚家二小姐?”
换成是蔚海蓝一怔。
蔚家二小姐这个称呼,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园子里的下人,一致地喊她“小姐”,喊雷绍衡为“先生”。
雷绍衡看着微有些失神的蔚海蓝,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去,郑重的看着白晶晶,重复一遍,“晶儿,她是你的嫂子。”
“真的是她!”白晶晶却猛地松开了手,她只这么站着,明亮的双眸满是不解,几乎要喷出火来,她伸手一指,食指点着蔚海蓝,那么坚决,那么尖锐的质问,“我讨厌她!她不配!她也不是!”
“晶儿,不许胡闹。”雷绍衡俊颜肃穆,余光扫向蔚海蓝。
而她笑了笑,只是眼底,到底还是染了淡淡的难过与忧愁。
“反正她不配!我才不会叫她!她不是!”白晶晶红了眼睛,刚刚失去父亲的她,心里本就委屈难过,这下子又是没有忍住,忍耐地呜咽一声,而后大哭起来,转身跑出大厅。
“她是被宠坏了,我去看看。”雷绍衡追了出去。
蔚海蓝的目光在这个时候掠过他的背影,只是望着白晶晶跑开的方向。
白晶晶。
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管家喃喃念叨,“白晶晶,这不是给老爷当过司机那个白滨的女儿么?”
司机白滨,白晶晶,还有……
蔚海蓝整个人蓦然一惊。
难道,难道他是……
雷绍衡追着白晶晶而出,将她拦住了。
白晶晶这边闹的不行,哭着大喊,“哥!你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她害了爸爸!就是她害了爸爸!我不要你和她在一起!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讨厌这座园子!我讨厌她!我全都讨厌!”
最终没辙了,雷绍衡将白晶晶送去了孟和平的住所。
孟和平似乎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所以当雷绍衡又将人送回到他这儿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白晶晶还在哭,哭的眼睛都肿了,往沙发上一坐,也不再和谁说话,负气地别过脸去,委屈到不行。
雷绍衡瞧她如此,也不开口安慰,只是抽了支烟。
期间王珊打来电话,说是事务所有事。
雷绍衡站起身,对着孟和平叮嘱,“她就先住你这儿。”
孟和平点头应允,“行。”
“我走了。”雷绍衡又是冲白晶晶打了声招呼,可白晶晶不理会,咬着唇也不去看他。
等到他一走,白晶晶孩子气地抓起一旁的抱枕又是丢又是蹂*躏,敢情是在泄愤。
孟和平也不出声,她丢一个,他就捡一个。
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半天,白晶晶总算是没了力气。
孟和平倒了水给她,等她平复心情。
“哥怎么能和她结婚!她不配!她根本就不配!”白晶晶喝了口水,又吸了吸鼻子,想到若不是她强行要求,紧抓着水杯恨恨不平地说道。
孟和平尽量简短,斟酌着说道,“他们已经注册登记了。”
明知道这样的事实有多伤人,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白晶晶一窒,咬着牙问,“婚礼是什么时候举行的?”
“原定于五月二十号……”孟和平漠漠说道。
“爸死的那天……”白晶晶失魂落魄的低喃,忽而一笑,“真是好日子啊,连我跟爸爸都不通知一声……”
雷绍衡结婚的事情,实则白滨已经知晓。
当时雷绍衡在办理风景辛的案子,而听到白叔病情恶化,立刻就赶回了凤城。这后来雷绍衡联系了白叔,白叔已经住院,白叔知道他要结婚的消息,只让他好好办婚礼,而他和晶晶就不过去了。白叔还叮咛他,不让他告诉白晶晶,孟和平这才没有说。
所以这事儿,也唯有白晶晶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
孟和平将过错揽自己身上,沉声说道,“这事儿怪我,是我瞒着没说。”
“你!”白晶晶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气愤指责,“你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她是害人精,就是因为她,爸爸的腿才会被打断了!哥现在还娶了她,我不答应!爸也不会答应!”
眼泪掉了下来,她狠狠地用手背擦去,她似是不信,似是要擦去那不可能的事实。可是偏偏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白晶晶一下扑到他身上,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
虽然家境并不富裕,可白晶晶却是家里的小公主,从小就是当宝儿捧在手心里的。读书的时候,谁欺负了她,准是两兄弟一块儿去替她出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都也省下留下全给她。家里都是男人,她是唯一一个女孩子,被他们宠的无边,任性起来也确实叫人头疼。
其实白晶晶就是孩子脾气,五分钟哭闹,哭过就晴天了。
“好了,不哭了。”孟和平耐心地哄她。
孟和平哄了一阵,也不知是终于凑效了还是白晶晶终于哭累了,总之,她不哭了他也就放心了,他落在白晶晶因为伤心哭过而发红的眼睛与鼻头的目光有些复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与怜悯。
白晶晶疲惫地趴在他的肩头,眼睛慢慢闭上。
孟和平轻抚着她的背,她沙哑的女声,难过地说道,“我想当小宇哥的新娘……”
孟和平只将她轻轻拥住。
夜总是会悄然无声地到来,每一个夜,都是相似,却又不近相同。
雷绍衡回来得很晚,他来到蔷薇苑,她坐在楼下的厅里等他。
他瞧见她,拿着一本书坐着打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已是深夜了,却有人为她留了一盏灯,等着他归来。
胸口忽然泛起一片柔软,他朝她走去。
雷绍衡刚刚走近些,小猫儿一叫,她就被惊醒。她睁着惺忪睡眼,望着他来到她的面前。
他的手抚向她的小脸,她伸手握住。
“原来你是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