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苦笑道:“飘零之人哪敢奢求长久,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若果然老天垂怜,能在苏州乡野置几亩薄田,自耕自织,终此一生便是黛玉的造化了。”
梁夫人摇头道:“孩子,你是不知道这世道艰难。我看你们主仆几个都不谙世事,如何撑门立户?姑娘如何置买田地?姑娘能抛头露面?那时不知世人又会如何议论姑娘了!”
黛玉低下头,绞着手帕子,咬牙道:“此一时彼一时,形势逼人,但求问心无愧,别的也顾不得了!”
梁夫人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姑苏林家乃名门望族,姑娘又是这样的人品,姑娘执意要走,叫人如何能放心!”
黛玉道:“夫人不必过虑。说起来黛玉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世道再难也不过一死,况究竟如何终须勉力一试才知!”梁夫人见始终劝不了黛玉回心转意只得暂且做罢,倒是黛玉静下心来细细回思梁夫人的话,心下不由寒意顿生,如今既断无留下的道理,便只有迎难向前了,既无人可依便只有自谋出路了。因此上,黛玉便抛开闲愁杂绪,一心一意细细筹算离开此处的种种事宜,一面等侯水涵来告知行程。
水涵却是在两日后的午后时分方来到山谷中,远远的就见黛玉一袭浅粉衣裙坐在槐树下低头写着什么,渐渐走近,水涵不觉放慢了脚步,山风拂起黛玉鬓边颊侧的柔柔碎发,削肩上游丝细细,衣袖间风回依依,那纤秀静婉的身影似有澄静寰宇的魔力。不知不觉间,水涵已停下脚步,忘却了一切,只静静的凝视着黛玉的背影。
黛玉静静的抄写着,桌上放着一垒书并厚厚的一叠纸,写完了手上的一页纸,黛玉搁下笔,一面揉着手腕站起身,一面轻声唤道:“紫鹃,方子都整理好了……”说话间,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忙伸手欲扶桌子,却不想一双有力臂膀已牢牢锁住了自己的肩膀,黛玉正自惊慌间,一线熟悉的清冽气息脉脉袭来,黛玉的心略一松旋即剧烈的跳动起来。
眼前终于恢复明亮,黛玉便欲挣脱那弯有力的臂膀,水涵却已然放开手命令道:“坐下看看你的脉象!”声音低沉而着带着不容抗据的温柔,却象一把无形的利刃直中黛玉心底,生出丝丝缕缕复杂难言的痛楚。
垂下头,缓缓坐下,皓腕素手轻轻搁在桌上,半晌那熟悉的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手指才轻轻搭在黛玉的幼滑纤细的手腕上,肌肤相触的刹那,彼此都微微震动,天地忽然极静极远。
紫鹃闻得黛玉轻唤,正赶出来,见此情景也不敢打扰,只悄悄的站在一旁等侯。
良久,水涵方收回手,淡淡的说道:“前日过于劳累,不宜久伏书案,仍需仔细保养!”说话间,不解地凝视着黛玉,眉心微蹙,似有隐忧。
黛玉心中一震,忽然醒觉,因垂着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水涵凝视着黛玉那柔柔的发髻道:“已命人预备下了,后日总可成行了!”
黛玉抬起头撞上水涵那深邃的眼眸,心下又是一悸,忙飞快避开那眸子,轻声道:“多谢王爷!”一面看向紫鹃道:“紫鹃,把那些银票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