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自怨自艾,冷不妨宝玉乍乍地走到跟前说出这一番惊人心魄的话来,心中是既惊还惧,欲喜更悲,忙低声喝止道:“你知道什么!什么死呀活呀的,叫人听见了,大家都别活了!”一面伸出手来欲掩宝玉的口,手到半空便又猛然惊觉,生生收回。
宝玉忙道:“好妹妹,我的心意惹不说出来叫妹妹知道,不但妹妹难得安心,连我也是寝食难安的。死活也顾不得了!只求妹妹放心!”
黛玉百感交集,因见宝玉急的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来,心中早已不舍,怔了怔方低声道:“你的心意我是早已知道的!只以后再不能说出那样的话了!”
宝玉忙道:“好妹妹,妹妹既早知我的心,便越该安心保重,再不去想那些愁苦悲伤之事才好!倘若哭坏了身子,叫我该如何是好……”看着黛玉越发清减的面容,想到若有一日黛玉果真不好了自己将如何自处,心中便是一阵悲恸,因眼中泪涌,声音也哽咽起来。
黛玉闻言见状更觉辛酸哀戚,又不由的滚下泪来,一面低头拭泪,一面哽咽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宝玉心中不忍,劝道:“好妹妹,别哭了!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一时忘情便要抬手来替黛玉抹泪。
黛玉忙躲到一旁,顿足嗔道:“又要作死了!别只说我,自己不也哭了!这么大了,还要人帮你擦么!”
宝玉一愣,方觉自己鼻翼两侧也是凉凉地,因忙掏出帕子擦了,直到见黛玉也止住了泪,方才劝道:“好妹妹,别总一个人闷在屋里头!闲时多到园子里走走散散,我若不在家就多往三妹妹她们一处说说话儿!”
黛玉撇嘴道:“没见三妹妹她们这几日也都懒懒的么,又何只我一人哉!”
宝玉点头道:“越是这样,自己越该鼓舞振作些。咱们这就去闹她们去!”说着伸手就来拉黛玉。
黛玉忙躲开,道:“好好的说话,作什么又要动手动脚的!还不知道避忌!你且到外头坐会子,等我洗了脸咱们再去。”
宝玉笑了笑,应了一声,自己走到外屋来等。
湘帘半卷,浓浓秋色映入眼帘。秋之将尽,竿竿修竹越发冷绿苍翠,风过处,沙沙作响,冷冷清芬,倍添寒意。
宝玉因忍不住走到屋外,轻声慢咏起黛玉的那首《咏白海棠》,吟到末一句“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心中又早已痴了。
忽听得背后怪声怪气的一声“嘎,姑娘来了!”宝玉唬了一跳,忙回头看时,却是回廊下架上的鹦哥儿,意外之后又觉欢喜好笑,因笑道:“好个灵俐的鸟儿,原来是你在吓我呢!”
那鹦哥昂起头,直直的盯着宝玉,宝玉也颇觉有趣地盯着鹦哥。
此时黛玉已走至跟前,见他两个对视,颇觉有趣,因道:“呆子,你盯着它做什么?”
宝玉因回头笑道:“偏妹妹的鸟儿也聪明伶俐些,我在等它念诗呢。”
黛玉也抬头瞧那鹦哥笑道:“看把它夸的,也不过是学舌罢了!”
谁知那鹦哥却长叹了一声:“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完了便又低头理自己的羽毛,活脱脱黛玉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