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惊喜不已,睇了黛玉一眼,拍手赞道:“了不得了!这鹦哥在你这里才几年,便如此了得了,赶明儿都可请它入社了!”
黛玉很是欣喜:“教了多少次也没见你念过,只当你不能了。怎么这会子却显弄起来!看把你伶俐的,倒象是和我犟嘴一般!”
此时那鹦哥却又把眼直直的瞧着黛玉,更显得呆呆笨笨的,逗人发笑。
宝玉笑道:“有趣!才刚我还想,你这潇湘馆里太过幽静寂寥,该添些什么给你逗逗闷子才好。倒忘了它了,很不必再添什么了。明儿闲时,我也来教它念两句我的诗,岂不有趣!”说着便随口念了两句自己昔日作的诗句逗弄鹦哥。
黛玉掩口笑道:“你若喜欢就带回去好了。”
宝玉忙笑道:“正要它给妹妹解闷呢,如何还能带走。横竖你这里我是天天来也是一样的。走,咱们去找三妹妹她们去。”
当下二人齐往秋爽斋来找探春。
探春正在窗前临字,见他二人来了,忙放下笔起身来迎。
宝玉走去看时,一手雄浑俊逸的颜体,却是去年诗社大家填的柳絮词,都已全了,却又多临了黛玉的那阕《唐多令》,因笑赞道:“三妹妹的字写的越发好了,却又为何单单又写了林妹妹的这首?”
探春黑沉沉的双眸越发黯然,强笑道:“如今我才发觉林姐姐的词越读越有味,越让人爱。才真真写的好!”
黛玉摇头道:“三妹妹过誉了,我的总是过于纤巧作悲了,哪里好了。”
探春摇头道:“往日我也是觉得林姐姐的词太作悲了,只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只如今从二姐姐的事看来,却又比别的更切实情。细品之下,竟更钻心入肺,难遣难排!直叫人悲中从来,情难自抑。”说着长叹一声,眼眶儿竟泛红了。
黛玉闻言,也觉伤惨,便也低头无言。
宝玉见此情形,暗悔自己说错了话,因忙劝道:“不独林妹妹的,三妹妹、史大妹妹宝姐姐的都比我好。可见老天钟灵神秀皆钟于女孩儿,我若也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黛玉叹道:“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传到舅舅耳里又是一场闲气。”
探春闻言叹道:“世人都愿做男儿,偏二哥哥反着来。我若是个男儿,自然另有一番道理!”
黛玉点头道:“如此你兄妹二人合该换个过子才是,可见天意弄人,事与愿违。”
宝玉忙笑道:“女儿家才好!况三妹妹素来志存高远、见识不俗,定能‘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探春苦笑道:“没有根基,便是翻到天上又如何?终还是要掉下地来,那时却不知落到哪个角落里呢。”
宝玉见总难逃过颓丧的情绪,心中着急,连声道:“这以后的事都还未定,为何尽往坏处想!好好儿的,连三妹妹也如此颓丧萎顿,这可怎么好!”
黛玉见状心有不忍,便摇头笑道:“别人往坏处想使得,独三妹妹不能。三妹妹难道忘了那年拈花名怎么说的了么:日边红杏倚云栽,三妹妹原就是瑶池仙品的,命中注定是要直上云霄,有一翻作为的。”
宝玉见黛玉如此说,心下欢喜,因忙拍手道:“正是,正是!我却忘了这层了!林妹妹说的极是!”
探春脸上一红,笑道:“不知哪年月的事了,怎么林姐姐还记得,又来打趣人。那不过是混帐话,哄着大家玩的,岂能当真!”
宝玉抚掌笑道:“那样热闹有趣的事一辈子不能忘的。咱们有好些时日没起社了,也该作兴起来,再象那日热闹一回。”
黛玉因笑道:“难得你总是这样好兴致,尽只想着这些玩笑热闹的好事!怨不得宝姐姐要叫你‘无事忙’!”
探春也笑道:“一年大,二年小的,二哥哥也还是一样的脾气。只是如今这园子里只有我和林姐姐、四丫头和大嫂子她们是都在的,别的姐妹们都会齐了可也不容易呢!”
黛玉也点头叹道:“只怕用不了多久,大家都要散了呢。”
宝玉忙道:“咱们能够在一起过一日是一日,何苦又想那些以后将来未知之事坏了现在的心情。就比如从前咱们开社时,怎么会知道琴妹妹她们也会入社。现如今虽少了一二人,保不齐哪天又会多了哪个姐姐妹妹的呢。所以,何必总烦那以后的事,倒是现在高高兴兴的才是正经,才不糊涂呢!”
探春笑叹道:“二哥哥也真是个不知烦忧心无挂碍的人。”
黛玉忙道:“你信他呢,不说别的,只一听舅舅叫他,看他怎么烦怎么愁呢。”
想起宝玉见到贾政那畏畏缩缩的样儿,探春也觉得好笑。
宝玉讪讪道:“难道你们就不怕?”一面故意学起贾政教训自己的模样。
黛玉笑道:“舅舅又不会打骂我们,为何要怕?”
宝玉因讪笑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老爷可不那样了。”
正说着,忽见老太太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子匆匆忙忙地跑来找宝玉,说有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