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摆手道:“不必了,就让她歇着罢,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纨笑着对尤氏道:“有这丫头来就尽够了,还要什么二奶奶。你有什么事只管问她。”
平儿忙陪笑道:“奶奶们说笑了,我可禁不起呢。”
尤氏笑道:“倒不是说笑,你两个当真换个过子才是。”说着略一停顿,便又叹道:“只因前阵儿四姑娘撵了入画后,我和她哥哥几次选了小丫头子要给她使唤,她皆不中意,到今儿也还没补上。一则我们也不能委屈了她,二则也不能失了咱们家的体统,素日你奶奶与姑娘们就要好,就想问问凤丫头可有什么主意,或者也劝劝她,只怕你们奶奶的话她还能听些。”
平儿忙笑道:“这件事确是让人为难,奶奶们的好意儿,也须得中了四姑娘意才好。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混说什么,只怕我们二奶奶也难有周全法子,只等回头二奶奶醒了再问问就是了。”
尤氏点头叹道:“本也不是大事!只这四姑娘从小没了娘,脾气古怪些。我这个当嫂子的若真随她性子去了,不闻不管,又怕人骂不经心。”
平儿忙陪笑道:“由这便可知奶奶对姑娘们的心真了,奶奶何必多心!”
尤氏无奈的笑笑,叹道:“也不是多心,只多少事让人寒心罢了。”
平儿也不敢接话,只垂手陪笑站着。
李纨因笑道:“你先回去吧,防着凤丫头醒了找不着你!”
平儿笑着应了,又问了尤氏还有什么事要带话的,方才回去。
凤姐这一觉却睡的沉,待醒来时却已是渐黄昏了,仍觉得浑身疲乏,因不由的伸了个懒腰。
平儿正坐在一旁描花样子,听得动静,忙着过来服侍,一面扶了凤姐坐起来,一面笑道:“那太医的方子竟是好的,奶奶这一觉好香甜。”先给凤姐披了件小袄,后又拿了一个大大软软的引枕给凤姐倚上。
凤姐皱着眉揉着太阳穴道:“怎么好似做了许多的梦,也记不清了,现只觉得浑身乏累。”
平儿从小丫头子手里接过参茶奉到凤姐跟前道:“许是睡的迟了,睡的长了,反倒睡迷了。早知道就早些叫醒奶奶了。”
凤姐啜了口参茶,懒懒的叹道:“恍惚梦到去了的蓉儿媳妇了,也不记得真切了。”
平儿忙道:“奶奶快别想了。这都是奶奶素日操劳太过的缘故,想着她惦着你的,连歇个晌儿偏还做那样的梦。”
凤姐摇头笑道:“你急什么!你知道我是从来不怕这些忌讳的,不过好象是忘了件要紧的事了。”
平儿急道:“我的奶奶,怎么越说越起兴了。有这会子费神动脑的,不如起来到老太太那里坐坐去。”
凤姐笑着点点头,又喝了几口参汤,便就由平儿服侍着穿衣洗漱了。
待梳头时,看着镜子中自己又黄又瘦的脸,凤姐慵懒的眼神中又添了一抹黯然,因抚着自己的脸颊叹道:“将养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一点肉不见长呢!”
平儿忙笑道:“太医不是说了需得奶奶静静的调养几个月么?奶奶不过才大好些,便又烦这个思那个的,哪能一下子就胖的起来呢。”
凤姐怔了怔,又叹道:“再这么不管不问的,这府里就要没咱们站的地儿了。”
平儿小心的往凤姐髻上插了枝凤钗,又仔细地打量了镜中的凤姐,方低声道:“奶奶难道指望一辈子在这边?”
凤姐又是一怔,随手拿了妆奁里的胭脂往脸上细细的擦抹起来,半晌方问:“珍大嫂子那里是什么事?”
平儿忙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四姑娘那里还没人顶入画的缺,珍大奶奶送了几个丫头,四姑娘总不肯要。想和奶奶讨个主意。”
凤姐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笑道:“就这点子事也值得烦!”
平儿拿了铜盆来让凤姐洗手,道:“事虽小,却也不好办。四姑娘几次说过要出家当姑子去,听说现今常往栊翠庵跑呢。”
凤姐洗过手,又拿了细手巾擦了手,喳嘴道:“这四丫头打小就怪僻,如今越发出格了。若果真去当姑子,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说闲话。”
平儿忙道:“谁说不是呢。”
凤姐站起身走到大穿衣镜前又前后左右的照了照,方笑道:“她的小姑子她都没法子,我又能怎样!我啊,还是到老太太那里凑凑趣的好。”丹凤眼里复又是精明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