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涵上朝还未归,黛玉在书房里看书,坐的久了便起身欲到外边走走。春纤忙取了件披风给黛玉披上,又拿了描金小手炉给黛玉拢着。
清冷的空气立时让人神思清明,晴朗的天空蓝的似秋水般明净,黛玉眯着眼遥望着,心里却想起水涵来,因一面沿着鹅卵石甬道慢慢的走,一面问道:“枸杞菊花茶可煮好了?”
春纤笑道:“一个时辰前就吩咐下去了,如今正慢火炖着呢!”
黛玉笑笑便也不在问,只是看着前边冷翠暗绿的一丛里似有一抹娇嫩的亮色,便几步走了过去,却是新开了几枝月季,初初绽放,浅粉色的,丝绒般的,柔柔的好似少女微笑般的初放,花瓣仍微微拢着,藏着甜蜜的心事。
春纤见黛玉喜欢,便转身取了把小银剪来,笑道:“姑娘喜欢哪枝,剪了回屋插瓶里慢慢儿赏。”
黛玉摇头笑道:“这花经不起咱们屋里头热气烧它。上回咱们剪了插瓶里,不过一天,便全落了。回头咱们剪两枝天竹倒也别致。”
冷冷一阵风吹来,黛玉不禁眯了眯眼,春纤因道:“这日头虽好,到底风冷,禁不得久站,王妃还是回屋去吧。回头王爷瞧见了,奴婢受些冷眼也罢了,只怕王爷心里好一阵担心呢!”
黛玉撇嘴轻啐道:“瞧你把王爷说的跟恶煞似的,王爷何曾怪罪过你了!”
春纤一面扶着黛玉往回走,一面笑道:“王妃说的也是。真真咱们家王爷与众不同,叫人又怕又不怕。”
黛玉因笑道:“这怎么说的。”
春纤道:“怎么着我们也说不清,我们只知道只要是本本分分一心为了王妃,纵有疏忽大意时,王爷也不会惩戒。但若是有一点私心杂念,即便做的再好,王爷也会翻脸无情的处罚。”
说着已走到了天竹下,春纤因取出小银剪递于黛玉。黛玉放下手炉,小心的剪下几枝带着累累红浆果的枝子交于春纤捧着,复又捧起手炉。
春纤笑道:“王府里的金蝉姑娘好些日子没在王妃跟前献殷勤了吧?”
黛玉想了想,不禁点头。
春纤凑到黛玉耳边轻声道:“听小卫子说,王爷把她送到宫里浣衣局去了。”
黛玉一惊,想着那金蝉是王府里的一等丫头,虽不在煦春堂里的当差,却常常借着递话送物的便儿向自己献殷勤,逢着王爷在眼前时行动举止便有些显弄轻佻。黛玉虽不喜,想着她是从前服侍过水涵的,又颇有点姿色,若水涵愿意收了房或抬为妾也罢了,横竖近日入宫请安,皇后娘娘问起过黛玉水涵服侍的人来,言语间竟有赏赐几个美貌能干的宫女的意思,美其名曰帮着黛玉服侍水涵。
此时听说水涵将金蝉送到宫里浣衣局里当差去了,黛玉惊过之后又微微觉得畅意,耳边春纤已轻声道:“听凝烟她们私下里说起来,金蝉这一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呢!哼,活该,谁叫她有事没事总寻了来在王爷跟前显弄!相较之下,真真青霜姐姐才让人敬重!”
说话间二人已进得屋来,黛玉将那天竹插瓶,想起那青霜丫头,虽极少到煦春堂来,见的少,但其眉目细致,口声简断,确实远非金蝉可比。一时又想起皇后的心思,便有些不自在。
一时凝烟送了盅姜丝红枣汤来,黛玉坐在那里一手托腮,一手有一匙没一匙的搅拌着。春纤不知黛玉的心思,只见黛玉忽然有点闷闷不乐的光景,忙细细回思一番也不得其解,忙又搜肠刮肚的想些笑话逗黛玉开心。
因看到那瑶琴,春纤笑道:“好姑娘,这会子闲着何不弹首曲子听听!前儿晚上姑娘弹的好曲儿,徐嬷嬷听了半宿才睡着,早起满口里还念叨呢!”
黛玉苦笑道:“徐嬷嬷是老太后身边的人,什么好曲儿没听过,怕是我吵着她睡眠了。”话虽这么说着,却已站起身,袅袅地走到琴边。
春纤笑道:“不能吧,姑娘如今再弹一曲,回头我拉了徐嬷嬷来评评。”说话间已递了个眼色给凝烟,忙取了水来服侍黛玉净手焚香。
黛玉坐在琴凳上,慢慢抚弄起琴弦。春纤虽不懂这些,但也能听出琴音低徊萧索,听得人心失落落的,想着王爷一会子就要回府来,若听见了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心里不免又提起来,因悄悄的退步出去,欲找徐嬷嬷商议。却刚打起锦帘,就见徐嬷嬷并一众丫头们正躬身立在檐下,春纤心中一紧,抬眼瞧去,门口那天竺葵前一脸冷厉的正是王爷。
问过春纤后,水涵站在那里默地听着黛玉弹完一曲,方进屋里来。屋内暖暖融融的,香炉里细细一柱香还未点完,黛玉幽然独坐在窗前,似还沉浸在曲子里,眉眼间淡淡一点愁绪,端的令水涵怜惜。
脚步一重,朗声笑道:“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远远地就听得这琴声,忙忙的赶了来,偏还是没耳福!”
黛玉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展颜起身迎过来:“王爷回来了!丫头们呢?”一面笑着替水涵解了披风的绦子一面问“今儿有什么棘手的事?倒比昨儿回来的晚些!喝过热茶不曾?”
水涵捉住黛玉的手捂在手里笑道:“今儿却是有大事呢,父皇调了二哥去辅理礼部事务,他大舅子命虽保住了,却抄没家产,革职为奴了。”
黛玉听了心中一凛:“那二嫂子岂不更要急了,皇后娘娘也没求情?”
水涵冷笑道:“‘勾结外官、密储兵器’这得是多大的罪,连二哥自己都有嫌疑,我朝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又连着自己儿媳娘家,皇后也是不好开口的。”
黛玉担忧道:“如此你可要当心些,防着他们记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