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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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0)

你说:“她的真身已经水葬了,或者是在恒河的岸边火葬了。终究她还是向往到塔尔青这个地方来升天,因为这里有我们东方的众山之神守护着她。你想听我讲吗?她出生在一户大贵族家庭,曾经到剑桥大学读书,她学的是英国文学,获得过硕士学位,然后回国,嫁给了一位从事法律工作的富商子弟。她弹一手好钢琴,画一手好画。她的一生没有任何坎坷波澜,子孙满堂,非常平静地度过了。对了,她小时候,爸爸还带她去过诗人泰戈尔家里,那个大胡子诗人给她削苹果吃。她被诗人家里的忧郁和明净熏染了,所以她一生都喜欢阅读唯美的文学作品。”

你即兴编造的故事把我打动了。我说,“她这么漂亮,听了你的故事,我真想到她的青春时代去生活一番。”

“如果时光可以回转的话。”你说。

“不过,我看她什么地方和你有一点点像。你们脸上都有慈善的表情,尤其嘴角,像个观音。你去过北海公园的团城吗?”

“去过。”

“那里就有一尊白玉的观音,据说是从缅甸来的,你和那尊玉佛有些神似。”

“我可没有那么美。”

“我觉得你美。”

“怎么个美法?”

“你讲的。”我说,“凄美,又不失明媚。”

你听过之后,抿起嘴轻微地笑笑,说:“好啦,这个地方我喜欢,以后找不到我,来这里!”

“别胡说。”

“怎么胡说,本来就是!”

我们还一直为寻找往拉萨去的车子担心,若早知道会这么顺利,我们的担心真是大可不必。午后四五点钟,太阳才刚刚西斜不多久,招待所这里就热闹上了。往来于拉萨和狮泉河的大小车辆纷纷停留住宿。我找到阿里地区在这里的公安特派员,出示了自己的有关证明,请他无论如何在两三天的时间里协助联系一台顺路车辆,把你安全送回拉萨。但没有料想到,他这么快地为你联系到了一台武警的“三菱”吉普,而且明天一早就从招待所出发。我们对他非常感激,并提出去看看车子,认识一下同车的人。公安特派员说,车子刚由普兰县城开出来,要天黑以后才能到,你们放心就是了。

晚上,公安特派员带我们去见你明天车上的人。绿色的吉普车就停在招待所预留的两间屋子门口。与你同车的除司机外,有一位武警少校和他内地来的妻子,还有一名战士。后排座刚好能挤下你一个人。少校见了先就瞪大眼睛问:“你们到底一个人走还是两个人?”我说就你一个人。少校放松地点点头,跟我们聊了几句之后,他说:“没问题,一个人能挤下。你们是北京的,我家在石家庄,都是河北人,同乡嘛,在这么远的地方见到就是缘分。明天上路,三天一准到拉萨,放心。”

我们提出要给车子一点油钱。

少校说:“算啦算啦,同乡就不必见外了,我这车空着也得跑。好啦,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

你觉得这位少校跟我们说话也好像对他的部下一样。我说这就是军官做派,你一路服从命令听指挥吧。

“还听指挥呢。我从一开始就听了你的指挥,现在你又把我给打发了。”

“这可是你自己要回去的。”我说。

“那我不回了,什么都不管了,跟上你走。”

“又想着私奔了?”

“就私奔!”你说,“可我们能去哪里呢?”

“先去尼泊尔,要么印度,然后再说。”

“就像你给我讲的那个法国女人?”你问。

“你指的是耐尔吧。”我说,“怎么能和她比,人家是为了自己终生的事业,多年离家从事野外考察。”

“我羡慕那些敢于长期离开家庭的人,可是我做不到。”

我们在招待所外面走了一圈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你依偎着我,说:“明天咱们就分手了,我要是想你可怎么办呀?又不能给你打电话。要不我把手机留给你?”

“今后要去的地方如果能用手机,我早就带上了,何必要留下你的。”

“那你到了城镇和拉萨可以用呀。”

“好了,我连多带一张纸的可能性都没有。”我说,“我还没有进入自己的重点区域。咱们这一段时间对于我来说,只能算是旅游,懂吗?”

你不说话。

“我也会想你的。”我说。

“才不会呢!”你眼睛湿着说,“你根本就不会想我。”

“你看,咱们这是怎么了?搞得很像生离死别嘛。”

“不许你瞎说!”你说,“那你一定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的,小别胜新婚。”

“去你的!”你说,“回拉萨后你不是还要去看你妈妈吗?你和她多住几天。我现在有了孩子,才知道做母亲的感觉。”

我们说着话,开始动手整理行装。你要把一切东西都留给我。

“不行不行,再不能带了。”我尽可能地减少行装的重量。

“那你必须把这些巧克力带上!”

“我不要。”

“必须要!”你说,“否则你饿了又会头晕,脾气不好还会跟人家闹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啰唆得跟我妈似的。”

“本来就比你大嘛。”

“也是,女大五似老母。”我说。

“恶心死了!”你捶我一拳。

“打人以后注意点,你手重。”

“就打你,怎么样!”你抱住我,说,“咱们早点睡吧……”

深夜,你翻动了一下,我醒过来。你说:“睡,睡。你怎么不睡了?你睡得太轻了,快,多睡睡。”

“你为什么不睡?”我问。

“别管我,你睡。”

“你在想心事。”

“没有。”你说。

后来我又醒了,借助着从窗子里照进来的月光,看见你温润的脸庞。我抚摸你,吻你的脸。你仿佛依旧沉在梦中,用手回应着我。

“别闹,你一定要睡觉,听话。”你背对着我。

“我会想你的。”

“我知道。”

“我做梦都会想你的。”

“我知道。”你轻声说。

就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分明地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困境。自己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的情形或许仅仅是一次浪漫的旅程。再照这样发展下去将会怎样?是不是就此结束?把一切都限制在西藏这个特定的环境里?真正的分离是痛苦的,可是不分离,那将来的痛苦或许更大,这个道理我可能比你还要清楚,因为我们两个谁都不是那种烂人,我们经受不起偷偷摸摸的欺骗所带来的深深自责。我们之间的问题是谁也把握不住自己。我们彼此渴望着对方,但冷酷的现实和道德形成了强大的屏障,阻碍着我们的天性。作为一个怀着万分自信的人,我第一次有了气馁的欲望。自己对未来十分盲目,并且认识到勇敢也要有勇敢的条件。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任何勇敢和坚定都不是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