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郭天叙就给朱元璋下命令说:“朱将军,和州本就是座小城,五万兵马都聚集到此地,岂不是坐吃山空,绝不是长久之计。你要率领你的部队去攻取米粮之仓集庆,为五万大军解决粮草供给问题。”
李善长听后,当即反驳道:“都元帅,元朝的行台御史蛮子海牙有三万大军正在集庆驻守,用五千兵力去攻打敌人三万重兵防守的坚城,那不是以卵击石,送死去了吗?”
郭天叙“嘿嘿”一笑说:“本帅知朱将军善能奇兵制胜,在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在朱将军即成为可能。”
“请问,都元帅的三万大军做何使用?”
“本帅要坚守和州,我们这老家不能有失。”郭天叙依旧是“嘿嘿”笑着,“这可是顶要紧的。”
“那,何不让右副帅的人马同我军一道攻打集庆?这样,兵力便于调度,方有取胜的希望。”
“张副帅的人马本帅也有调遣,让他带兵攻打方山寨。那里有陈林先的三万人马,与蛮子海牙互为犄角。张副帅牵制住陈部,也免得朱副帅腹背受敌。”
李善长不依不饶说:“请都元帅再拨一万人马,守和州有两万足矣。不然,这仗没法打。”
郭天叙沉下脸来说:“李善长,这都元帅是你当还是我当,本帅用兵自有通盘考虑,还能把底牌全都亮出来吗?”
李善长叨叨咕咕说:“这样用兵是何用意,可说是其意不言自明。”
郭天叙绷着脸厉声喝问说:“朱副帅,你到底是领兵与否?难道还要违抗本帅的军令不成!”
“末将不敢,谨遵元帅军令。”朱元璋躬身施礼。
朱元璋与张天佑领军出发,在岔路口,张天佑叮嘱朱元璋说:“朱副帅,郭天叙的用意已是司马昭之心,朱副帅务必要先想到自保。”
李善长叹气说:“谈何自保呵。五千人攻城必败无疑,打了败仗损兵折将,朱副帅还不得受军法处治。”
“不说这些了,也请张副帅多多保重。”朱元璋和张天佑拜别。
李善长规劝朱元璋说:“副帅,我们就此脱离郭天叙,自立门户,独打天下,不能受他的气了。”
“脱离却是未必,这支队伍不能轻易地交给他。但我们不见得完全听他的摆布,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他仅仅是个元帅。”
“那,副帅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去强打集庆,而是要打采石矶。”
李善长不解说:“没有水军,何以攻打采石矶。”
朱元璋一笑说:“我打算去巢湖水寨。”
“副帅,巢湖水军头领李普胜三次派二寨主桑世杰来搬救兵,副帅都未应允,此时前去,对方会否反感?”
朱元璋答道:“彼时我并未拒绝出兵,只说在方便时会发援军,现下蛮子海牙已在采石矶备战,他们感到压力甚大。我军此时救援,李普胜自会欢迎。”
“我明白了。”李善长毕竟是个谋士,“我军日后若想在群雄中立足,没有水军如同人少一腿车少一轮。”
“还是李先生知我。”朱元璋的用意已是不言自明。
当下,李善长征集了数十艘商船,载上全军,直向巢湖水寨进发。到了水寨门前,常遇春乘小船上前通报说:“门上听着,我军乃左副帅朱元璋的队伍,应桑寨主之请,前来助战。”
桑世杰闻报,急忙来到寨门,趴到木栅上问说:“朱副帅在哪里?”
朱元璋乘坐的大船驶向前面,他站在船头,对桑世杰一揖说:“二寨主,别来一向可好。”
“啊,果真是朱副帅亲身前来,待我驾船出迎。”桑世杰认得朱元璋,他吩咐打开寨门,将朱元璋等人接至聚义厅。
李普胜万万没想到朱元璋亲自带兵助战,真的是喜出望外。命令大摆宴席,将巢湖的新鲜鱼虾尽数摆上餐桌。
席间,朱元璋鼓动说:“李寨主,元璋既来助战,就不能在水寨等元军来攻,我们要主动出击。”
“对啊,”李普胜也是这样想的,“朱副帅不可能在此常驻,我军要靠副帅的人马取胜自当主动寻找战机。”
桑世杰问说:“但不知我们应如何进攻?”
“发兵攻占采石矶。”
“啊,”李普胜疑虑重重,“采石矶向来易守难攻,乃集庆的前哨屏障,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呀。”朱元璋笑着分析说:“元军自以为采石矶地势险要,故而屯兵不多,防守懈怠,进攻采石矶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善长补充道:“此战有九成胜算。”桑世杰表示赞同说:“副元帅所言甚是有理,请寨主定夺。”“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奇袭采石矶。”李普胜也同意了。
次日一早,巢湖水面上大雾弥漫,一箭地外看不见任何景物。那雾大得浓得几乎同牛毛细雨一般,人站在雾中,不消一刻钟头发便给打湿了。
李普胜对身边的朱元璋说:“副帅,如此大雾,看来这采石矶之战要等明日了。”
“不,我军正当乘雾偷袭。”
“湖面上这么雾大,江面上雾更大。”李普胜觉得有困难,“对面不见人,如何交战。”
“越是这样天气,敌人就越疏忽,我们的胜利就多几分把握。”朱元璋提议,“找几个熟识水路的人,在大雾中不要迷失方向。”
“这事不难,我的弟兄自小在水面上长大,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辨出方位。”李普胜信心十足。
朱元璋五千精兵、百艘战船,李普胜一万五千人马、几百只战船,浩浩荡荡扬帆起航,出巢湖奔长江,直往采石矶扑去。朱元璋命大将常遇春为先锋,在第一只船上。第一队船共有十只,另几位统兵将领还有,水寨的二寨主桑世杰,朱元璋麾下的大将汤和、花云、徐达、胡大海等人。
常遇春同桑世杰在头一条船上,二人心情较为紧张。因为偷袭采石矶这一仗,要由他二人首先打响。向导告知,前面就是采石矶了,但见巨大的岩石突出在江水中,涌浪不时拍起一人高的浪花。两名放哨的元军看见有船驶过来,不太经意地问道:“这大雾天气你们还行船,也不怕撞沉了。”
另一哨兵问说:“做的什么生意,是粮食还是布匹?”
常遇春明白,元军是将他们当成生意人了,就含糊应承说:“我们是做生漆买卖的,一定会孝敬两位军爷。”
此时哨兵发现并非只有一艘船只,后面还有大队船只跟进,立刻警觉起来说:“不对,你们停船,不得向前进,再向前行,就要开炮了。”
“生意船嘛,何必大惊小怪。”常遇春吩咐船上的舵手,“快,迅速靠近,要不顾一切。”
岸上感到情况有异,守军乱箭齐发,常遇春等人手执盾牌,也不理睬继续飞船向前。很快,便已看得见岸上的人模样了,常遇春手中长矛挺起便刺,一个哨兵应声倒地。另一哨兵用枪扎来,被常遇春格开,复一矛将其刺死。战斗间,已有上百元军冲过来,有一个元军更是勇猛,竟不顾一切抓住了常遇春的长矛,意图夺过去。岂料常遇春顺势发力,一跃跳上了江岸。拔出腰间利剑,左劈右砍,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元军兵士成排地倒下。桑世杰等也都趁机跟上,徐达、胡大海一班虎将,无不恣意砍杀。元军守将万万没料到这大雾天竟然有敌偷袭,而进攻者战斗力又如此强悍。三千守军很快死伤大半,几员守将也都成为刀下之鬼。侥幸未死的元军,无不作鸟兽散。采石矶旋即被占领。
李普胜的部下一见采石矶有数不清白花花的大米,还有骡马牛羊,更有酒肉布匹女人,全都发疯般开抢。有的甚至为争财物而自相打斗起来。朱元璋见状皱起眉头,对李普胜说:“李寨主,快些下达命令禁止兵士抢掠,这样会失去民心,军令不严,何以再打胜仗。”
李普胜却不以为然说:“这事实属正常,不让兵士放纵,此后再打仗时,谁还会卖命?”
有个水军小头目正在撕扯一个青年女子,已在当街将女子的上衣扒下,女子哭喊哀嚎不止。朱元璋近前怒喝道:“快快放手,岂有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对女人如此非礼!”
小头目看一眼朱元璋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老子的闲事,打了胜仗,我爱咋的就咋的。”
李善长训斥道:“大胆,这是朱副元帅,你也敢无理?”
小头目不以为然说:“我不是你们的部下,我就听我们李寨主的,其他人老子我一概不认。”
一旁的常遇春可是忍不住了,举起宝剑冲上前说:“你个小小喽哕,竟然口出狂言,藐视副元帅,我看你是活够了。”剑如一道闪电,对准小头目当胸便刺。朱元璋疾呼一声说:“常将军住手。”常遇春的手中剑停在了小头目的胸前,但已刺破了皮肉说:“副元帅,像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干脆送回老家。”
李普胜却是大为不满说:“朱副帅,这是我的手下人,要杀要剐总得我来做主吧,常将军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李寨主,我们是红巾军,不是元军,不能做欺压百姓的事,像你的部下这样还与元军何异,百姓也会抛弃我们的,哪里还能再打胜仗。”
“好吧,以后我严加管束部下就是。”李普胜给小头目一个眼色,“还不给我滚得远远的。”
小头目屁滚尿流地抱头鼠窜。
朱元璋又对李普胜言道:“李寨主,你要下个令,不能在采石矶抢掠了,我们要有远大目光。”
“朱副帅的意思是……”
“前面就是太平府,那里才是富庶之地,金银绸缎粮肉美女多的是,”朱元璋话锋深入,“我们一鼓作气,拿下太平,让弟兄们尽情尽兴。”
“你是说……随便抢?”
“是这个意思。”
李普胜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我的队伍不能连续作战,偷袭采石矶成功,已是少有的胜利,得见好就收,我们要回水寨了。”
“李寨主,目光要远大一些,打下太平,就有了立足之地,也有了物资的补给,更可扩充兵员,力量强大了,便可攻打集庆,战胜蛮子海牙。”
“我不想再惹事了,要把这采石矶的物资全都装船运回水寨,”李普胜胸无大志,看到的只是眼前利益,“这里的战利品,够我们用一年的了。”
“还当一鼓作气,乘胜攻打太平才是。”朱元璋叫过常遇春,在他的耳边悄声叮嘱了一番。
常遇春眼中闪出光芒:“末将谨遵将令。”言罢,他飞马离开。
李普胜心下生疑说:“朱副帅,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你这是何意?”
“李寨主不必多想,本帅是布置下一步行动。”朱元璋仍在规劝,“太平府可是个大去处,打下它李寨主十年都不缺钱粮了,这到嘴的肥肉怎能不吃呢?”
“打下之后,你真的任我随意搬取?”
“这样吧,我和你订个君子协定,你我三七分成。”
“我七你三?”
“就是这个意思。”
李普胜又有些动心说:“到时你不会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下言九鼎言而有信,吐口唾沫就是钉,本帅从未自食其言。”朱元璋再次鼓动,“乘胜取太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能错过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李普胜转头问他的副手说:“二寨主,你看呢?”
桑世杰的态度很明确说:“寨主,我们既为红巾军,就当听从副帅的指挥。”
言未毕,小头目慌慌张张跑上说:“寨主,大事不好了。”
“你又回来做甚,”李普胜颇为不满地训斥道,“难说天还塌了不成?”
“船,我们的船全都没了!”
“胡说,战船好好的泊在江边,还会长翅膀飞了?”
“是,是,”小头目看看朱元璋还是说出来,“是常遇春砍断缆绳,把所有船只全都放漂,船都顺流而下,都不见了踪影。”李普胜直瞪瞪看着朱元璋说:“副帅,你的部下这样做是何道理?我那战船可是来之不易啊。”
“寨主不要动怒,常遇春所为,乃是我的授意。”朱元璋轻松地回答。
“怎么,是你指使的。”李普胜气呼呼质问,“你这样做,我军如何返回巢湖水寨?”
“寨主有所不知,我这样做,是效法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故事,使大军断了载运采石矶物资回巢湖的念头,全心合力去攻打太平。”
“你,你这样做为何不先行说明?”
“若是先挑明,寨主是不会同意的。”
桑世杰说道:“朱副帅用心良苦,这一切其实是为了我们,攻下太平,我们的缴获将是采石矶的十倍。”
“朱副帅,咱可把话说在前头,”李普胜再次叮问,“攻下太平以后,所有物资任我军搬取。”
“这是自然。”
“百姓家中的金银,还有年轻女子,任由我的部下抢掠。”李普胜又找理由,“不向部下交代明白,他们是不肯卖命的。”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了。”
事已至此,船也都放漂了,李普胜只能同意攻打太平府了说:“好吧,就按朱副帅所说,你来部署攻取太平之战。”
朱元璋命花云为先锋,带领一千精兵,换上采石矶守军的元军服装,而后,命常遇春、徐达、胡大海领兵随后跟进。桑世杰与李普胜统率他们的一万五千人马,从东南西三面,将太平包围。朱元璋带领汤和的五百精兵,与李善长压阵,在后徐徐跟进。
花云引兵到了太平府城下,他们是一副狼狈的逃窜景象,他对着城楼高声叫喊说:“快,快打开城门。”
“什么人?”城楼上发问。
“我们是采石矶的守军,今被红巾反贼击败,得以突围逃出,后面追兵将至,快放我们入城。”
守城将领哪辨真伪,见追兵尚远,急忙下令打开城门。花云飞骑抢入,部下一股脑儿拥进城中。守将还要规劝说:“追兵还远,不需这般惊慌。”
“去你的吧!”花云手中刀猛地劈下,元军守将立刻身首异处,糊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北门一破,守军士气全无,其他三面也随即失守。水寨的一万多人也都抢入城来,他们满心想要大捞一把。可是没想到,城内早已由常遇春的部队实行了戒严。在明显处张贴了十数幅大字告示,严禁入城军人抢掠,胆敢将一丝一线一钱收入私囊,即行斩首示众,决不宽殆。水寨的兵将一下子傻眼了,他们想动武动粗,但谁也不是常遇春的对手。无奈之下,来找李普胜告状。
李普胜听罢部下的诉苦,心中不住地翻腾,他打量桑世杰一眼说:“二寨主,你说该如何是好?”
“要说起来,这朱元璋要求严禁抢掠的做法是对的。我们并不是山大王,如果想要推翻元朝的统治,就必须要把民心争取过来,如果对士兵烧杀抢夺过分纵容,老百姓怎么会认同呢!失去了民心,还怎么去争夺天下啊!”李普胜沉吟一下说:“说得确实有理。看来还是朱副帅高瞻远瞩,我们就按照约定把府库所存分了吧。”
“朱副帅一定能够做到公平合理地分配,寨主不要太过强求才是。”
“贤弟此话有理,”李普胜微笑着说道,“朱副帅运筹破敌,连着拿下了两座城池,功劳当属最高,烦请贤弟跑一趟,让他赶来赴宴,我们一定要好好犒劳一下朱福帅。”
桑世杰对朱元璋早有崇敬之情,听说大哥要宴请朱元璋,自然高兴就痛痛快快地答应,前去请朱元璋了。李普胜见桑世杰离去,脸上现出了奸笑,牙齿被他咬得咯咯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