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67年,农历十月二十一日,朱元璋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登上用用圆木搭建而成的祭坛之上。他的面前有三牲祭品供奉着,烧着高高的明烛,亲手把三炷香点燃,把刘基撰写的《谕中原檄》捧了起来,当着台下的众人大声朗读起来:
自古帝王御临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内外,无不臣服。及其后世沉荒,失君臣之道,人心离散,天下兵起。予本淮右布衣,我众所推,居金陵形胜之地。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两淮、徐、邳,皆入版图。方欲遣兵北逐群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宫之威仪。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雪中国之耻,使民得其所。故兹告谕,相宜知悉。
群臣齐声称颂说:“吴王千岁,一统中华,驱逐元虏,光复北方。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刘基高声唱道:“拜将仪开始。”朱元璋呼唤说:“徐达听令。”“末将在。”徐达出列躬身。“本王授你平元征北大将军之职。”朱元璋取过架上的金印,“徐大将军接过将军印。”
徐达上前接过金印,然后,跪倒叩谢说:“臣定当不负大王厚望,平定江北,早传捷音。”
“本王再加封常遇春为副将军,虎贲左卫副使张兴为先锋,统领大军二十五万,克日进军,首取山东。”
“臣谨遵王令。”
当日,平北大军浩荡出征。十月二十四日,大军抵达淮安,与先锋张兴会师。三人在营中计议,北上山东的门户即为沂州,沂州守将为王宣、王信父子。
徐达问道:“常将军,沂州之战当如何为之?”
常遇春本是能征惯战之将:“我方兵锋正锐,自当直逼沂州,一鼓作气,战而胜之。”
张兴却说:“王宣父子谋勇兼备,不可轻敌。”
常遇春很是不以为然说:“他便是三头六臂,我常遇春即为千手观音,管叫他束手就擒。”徐达却是虚心向张兴讨教说:“请张先锋细说其详。”“王宣本是扬州人,因镇压芝麻李红巾军有功,被元廷擢升为都元帅。其子王信在攻夺徐州及沂州之战中,都立下显赫战功。这二人不只善战,且有智谋,决不可小视。”
说话间,小校送来朱元璋的一封书信。徐达不敢怠慢,立刻拆开来看。之后抖抖手中信说:“吴王千岁提醒我们,王宣父子习性反复无常,要我们不要轻信他二人的许诺。”
常遇春可是得理了说:“对这种人,就是刀枪说话,把他们一刀一个杀死了事。干脆,大举进攻。”
徐达思忖一下说:“这是攻打山东的第一仗,若能兵不血刃,开个好的先例,对以后的战事大有益处。何况吴王信中言道,王宣在年前曾致信给他,有降顺之意,后来又没了下文。而今我大军压境,先以书信晓以利害。这就叫先礼而后兵,如他执迷不悟,再动刀兵也不迟。”
主帅作了决定,自然就得听从。徐达写了劝降信,送到了王宣面前。王宣接信,当即派人奉表投降。信中对朱元璋极尽赞颂之意,比之尧、舜、禹、汤。朱元璋见信后,决定接受王宣父子归降,并授予王宣江淮行省平章政事,王信荣禄大夫之职,其余官将仍领旧职。遂派徐唐臣前往沂州宣布王命,同时派李侍仪密谕徐达,移兵沂州附近,提防王宣有变。
十一月初八,徐唐臣抵沂州,当面宣谕吴王令旨:“王宣、王信听令后,即将军马交付征虏大将军徐达调遣,不得有误。”
王宣接过令旨,设宴为徐唐臣接风,只字不提交兵之事。只见他举起杯来说:“徐大人一路辛苦,鞍马劳顿,满饮此杯,洗去风尘。”
徐唐臣却不动箸说:“王大人,令郎王信大人何以不见其面,属下军马何时移交,吴王令旨不得有违。”
“徐大人有所不知,犬子已去往莒、密二州整顿兵马,待齐集后也好向大将军交割。”王宣随之呼唤一声,“员外郎王仲刚何在?”
王仲刚应声走上说:“末将听候差遣。”
“王将军,徐大将军兵马距北门不过十里之遥,今命你带猪牛羊各一百头前往犒军。并转告大将军,我方兵马一待齐备,当即出城交割。”
王仲刚应道:“末将遵令。”
王宣重新举杯:“徐大人,这该放心了。请饮这兰陵美酒吧。”
徐唐臣心中悬疑,闷闷不乐地饮酒,不觉喝得八分醉意。时已入夜,侍者扶他到后堂休息。由于饮酒些许过量,徐唐臣躺下不久便欲呕吐。他起身到了茅厕之中,未及吐出,就见几个人到他居住的房外,堆上柴草,倒上火油,举火点燃。霎时,火势熊熊烧将起来。转眼间,房子便已落架。
徐唐臣这一惊非同小可,酒也吓醒了。王宣假意呼人救火,整个府中乱成一团。徐唐臣趁乱逃出,幸好城门尚未关闭,他混出城去,直奔徐达大营。
徐达见徐唐臣一副狼狈样,只身一人仓皇来到,疑惑地发问说:“徐大人,这是为何?”
“咳,一言难尽。”徐唐臣便将经过讲述一番,“大将军,看来王宣声称投降有诈。”
徐达听罢,觉得难怪吴王称其反复无常,看来尚需加大压力,便将军马开至沂州城下,于北门驻扎。
常遇春感到他有了用武之地说:“大将军,我愿领兵攻城,誓将王宣生擒活捉,解至应天。”
但徐达摇头说:“吴王行前言道,战之目的非必掠地攻城,要在削平祸乱以安生民。而今兵临城下,可以逼王宣投降。”
常遇春不以为然说:“大将军,只恐是徒劳耳。”
“且做到仁至义尽。”徐达传令,“镇抚梁栋大人。”
“末将在。”
“你以现身说法,前去招抚王宣。”
“遵令。”梁栋来到北门下,对城上镇守将领常大明高呼,“请王宣大人前来说话。”
常大明报告王宣,他放下手中茶杯,眼珠转了转说:“常将军,可请梁镇抚进城相见。”
梁栋进城来与王宣相见。王宣甚是谦恭有礼,一再让梁栋上坐,吩咐上茶,极尽殷勤。
梁栋将茶杯推至一旁说:“王大人,今我大军压境,城破只在旦夕。大将军不忍黎民涂炭,派某涉险入城劝降,实为你之前程着想。”
“梁将军,想我多年追随元逆,也曾有意归顺吴王,后又反悔,如今降顺,担心吴王念及旧恶,怕我没有好下场。”
“王大人此言差矣,你这纯属多虑。”梁栋恳切地,“在下原为张士诚义子,与吴王堪称是对头冤家,可自我归降后,吴王待我绝无二心,给我显赫官职。王大人尽可放心,吴王是胸襟如海的人。”
“听梁将军之言,使我茅塞顿开。即请将军回复大将军,王某明日当整军乞降献城以归。”
“好,那就一言为定。”梁栋追问,“明日什么时辰?”
王宣想了一下说:“就以午时为限。”
梁栋出城向徐达交令说:“单等明日午时进城受降便了。”
张兴看不出高兴说:“但愿到时王宣不要再变卦。”
常遇春胸有成竹说:“他若耍滑,到时打他个龟儿子便是。”
徐达依然抱有期盼说:“如能兵不血刃,实为上策。”
第二天午时,说到就到了。可是沂州城内毫无动静,梁栋可是坐不住了,他打马上前,对城上大喊说:“王宣王大人,午时已到,为何不开城门投降?”
常大明在城头答道:“梁将军再请稍候,王大人的公子王信将军去密州尚未归来,估计今晚可以抵达。”
常遇春在一旁极力主战说:“大将军,王宣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他是在等王信搬取救兵。”
徐达也看出了这一步棋,而且对王宣的出尔反尔也已失去耐性说:“好,常将军,张先锋,各率两万大军,同时攻打南北两门。”
常遇春早就憋着一股劲了,与张兴一起立即发起了猛攻。王宣部下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稍一接触,便露出败象。儿子的救兵迟迟不来,王宣料定抵抗只是死路一条,赶忙跑上城头,亲自挥舞白旗,高声疾呼说:“徐大将军,我王宣愿降,情愿缴械投降。”
王宣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只得向吴军投降。徐达召见王宣,严加训斥后指出说:“令郎王信分明是去莒、密二州搬兵,而今你们大势已去,不可再冥顽不化,立即修书给王信,要他率军归顺,仍可给予官职。”
王宣不敢反对,立即遵照徐达之意给儿子修书。但他与王信事先有个约定,在信的背面画了一个圈,这是暗示不要投降的暗记。徐达接过书信,交与梁栋说:“梁将军,劝降王信的差事,还是交给你办。王宣在我们手中,谅王信也不敢将你如何。若王信归降,这山东首战,你便是大功一件。”
“末将遵令。”梁栋带着书信乘马向密州驰骋。
不料,他刚行出十里路程,便与王信的大军相遇。
王信业已搬来五万大军,听说父亲已然归降,深恨自己来迟。见了梁栋,他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说:“你来做甚?”
“王将军,现有令尊的亲笔信。他已归顺吴王,你也要识时务,即刻率军投降,仍不失荣华富贵。”
王信接信看过,再翻转来,见到背面的黑圈,立时冷笑一声说:“姓梁的,你这是牛羊走入屠户家,自己前来寻死路,逼迫家父为阶下囚,我岂能容你。来呀,与我拿下。”
梁栋毫不胆怯,郑重警告道:“王信,你不要胡来,须知你的父亲王宣在吴军手中。”
“在便怎样?这也救不了你的命。”王信传令,“杀了这厮,将他的人头号令三军。”
徐达获悉梁栋被杀,不禁勃然大怒,吩咐一声说:“将王宣绑来见我。”
被五花大绑的王宣,脖子梗梗着透出不服气说:“大将军,我乃降将,本有功之人,为何绑我?”
“你与逆子串通,毁我大将性命。休说绑你,我还要你给梁将军偿命。”
“大将军,说我与儿串通,有何凭证?”
“你在信中做了手脚,逆子王信杀我信使,你本人也三番两次朝秦暮楚,反复无常,杀你还是便宜的。”徐达发话,“将王宣拉出帐外,乱棒杖杀。”
行刑军士哪管王宣喊叫,一顿棒下,王宣顷刻毙命。常遇春率大军直击王信五万元军,一个交手,王信即溃不成军,身边剩下不足一千人马,和弟弟一起逃往山西去了。
沂州一战得胜,吴军士气大振,元军守将皆成惊弓之鸟,大多望风而降,少数几个抵抗的,也是非死即俘。数月之间,山东全省尽归吴王所有。
铜炉内炭火红红,宫室里热气熏熏,香茶在楠木案上升腾着袅袅雾气,捷报堆满了面前的锦匣,还有数十道劝进的表章。朱元璋顾不得口渴饮茶,他被这一个个接连不断的胜利消息所陶醉,也为臣下们劝他当皇帝的真情所打动。地盘不断地扩大,大半个中国已属他吴王,统一中华君临天下已是指日可待。他也感到作为吴王已不能适应这飞速发展的局面了,和刘邦一样面南称帝的时机已成熟了。
刘基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案前说:“吴王千岁,臣奉召来见,不知有何旨意?”
朱元璋对刘基一向是看重的,对他天文地理数算的学问尤为佩服,开口便问说:“刘爱卿,近日的天气如何?”
刘基一怔,摸不清主人的心思,但他如实回奏说:“禀千岁,今日是初一,据微臣测算,直到初五,皆为晴好天气。”
“没有阴天和风雪?”
“应该是没有。”
“好,”朱元璋叮嘱一句,“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
刘基不明就里,但他赶紧应承说:“臣记下了。”
正月初一是大朝,文武百官齐聚朝堂。以丞相李善长为首,十几名大臣同时启奏,要求朱元璋顺应天心民意,去吴王号称帝。
在听过约二十名大臣的劝进后,朱元璋终于开口了说:“众卿既上表章又行殿奏,要孤称帝。孤若坚辞恐冷了百官之心,唯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堪定群雄,息民于田野,今地周回二万里广。诸臣下皆日生民无主,必欲推遵帝号,孤不敢辞,亦不敢不告上帝皇天,当于正月初四日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诏告天地,如孤可为生民主,则告祭之日,天朗气清。如孤不可,则当日烈风异景,伏唯天命。”
朱元璋这番话,把他是否做皇帝,完全归于天意。其实他对刘基是深信不疑的,是怀着极大的把握作出这样承诺的。
不出刘基所料,在初四这天,果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换句话说就是,朱元璋这次登基,连上天都十分作美。登基大典顺利地隆重举行着,朱元璋接受这群臣的朝拜,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了皇帝。至于国号,他早就和刘基想好了,把大明作为国号,改元洪武,1368年也就是洪武元年;将自己的原配妻子立为皇后,世子朱标为太子;左右丞相依然为李善长、徐达,刘基为御史中丞太史令;登基的大殿被称为奉天殿;其他文武臣僚都有赏赐。
就在登基的当天,朱元璋就对徐达发出圣旨,决定加派汤和率领五万大军从湖北向河南推进,配合徐达在河南与元军进行决战,然后直捣大都,彻底消灭元虏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