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刚走出相府的大门,心中就快速地盘算开来。虽然自己已经有了李善长这个靠山,但是只有他一人,也是不行的。万一哪天这个靠山到了,自己不也完蛋了吗。看皇上对刘基的态度,以及刘基的为人,还是不要招惹这个人为妙。现在要先与他套套近乎,避免他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心中下好了决心,胡惟庸就拐到了刘基府邸,经过通报之后,进府拜见。
刘基将胡惟庸让到客厅,上茶后询问说:“胡大人,你我素无来往,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特来登门致谢。”
“这就怪了,下官与胡大人无任何好处,这‘谢’字又从何提起呢?”
“在金殿上,刘大人回答万岁的问话,有利于下官,胡某方能得以升任新职。理当致谢。”
“此说实不敢当,”刘基解释说,“那是下官对胡大人没有了解,不敢轻言否认,而又相信韩国公之故。胡大人何言‘谢’字?”
“谢也非口头而已,”胡惟庸将一锦盒置于案头,“刘大人,这是夜明珠一颗,聊表寸心,务请笑纳。”
“不可,”刘基一口回绝,“下官从不收受礼物,更何况贵如夜明宝珠,还请收回。”
“下官的心意刘大人还望领受,今后同朝为官,少不得还要相互关照,彼此交个朋友。”
“胡大人若说此话,恕刘基直言。为官之道讲的是忠心报国勤政为民,最要不得的便是拉帮结伙。”刘基倒是正直,“胡大人若不收回此珠,休怪我明日上朝时交与万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胡惟庸也只得悻悻地收起宝珠说:“刘大人清廉,令胡某钦佩,此后遇到胡某有事,还请大人多多美言。”
“哼,”刘基冷笑一声,“还真不知胡大人是投机钻营之人,早知如此,万岁问起我就该反对你升职。”
“这,大人取笑了。”胡惟庸显得有些尴尬。
“我这说的是真话,岂有取笑之意。”刘基进一步阐明,“日后万岁如再问起关于你的品行,我会如实向万岁禀明,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胡惟庸讪笑一下说:“刘大人还是会口下留情的,毕竟我来贵府登门致谢。”
“你这种人我是不欢迎的,请你即刻离开我的家。”刘基下达了逐客令。
“刘大人,真就这样不留情面。”胡惟庸还意欲挽回,“下官是从内心里敬佩大人的。”
“好了,休再多言,”刘基站起身,“送客。”
胡惟庸只得告辞说:“刘大人的批评使胡某茅塞顿开,我当铭记在心,洗心革面,去掉身上的坏毛病。”
“但愿你能做个正直的人。”刘基到客厅门前止步。
胡惟庸表现谦恭地出了刘基府门之后,心中恨得咬碎钢牙。他回头对刘府大门唾了一口,心里暗暗发誓,刘基你不用假正经,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步出巷口,看到路边恰是徐达的府邸,心中又动了一个念头。心想这徐达也封了国公,还兼右丞相,是武将中的首领,与李善长同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这个人不能不交,若能取得他徐达的好感,自己在朝中定可飞黄腾达。他打定主意,立刻登上了徐府的台阶。到了门前,他躬身一揖说:“门上,烦请通报相爷,下官胡惟庸特来拜望。”
守门人福寿不敢怠慢,到正厅里禀报徐达请他示下。徐达看了看面前的福寿说道:“这个人是李善长新近举荐的,我不想和他交往,你且去应付一下,就说我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福寿回到大门,与之见礼之后言道:“胡大人,真是不巧,相爷身染小恙,不能见客。”
胡惟庸想了想:“相爷不能见客,说话。”
“小人只是个看门的,可不是管家。”意,便应承了说:“就依胡大人。”可否请大管家借一步福寿不知对方是何用。
“有道是宰相家人七品官,大管家何需过谦。”二人到了墙角无人处,胡惟庸怀里掏出夜明珠说:“这颗宝珠是下官对相爷的一片心意,烦请转交徐大人。”
福寿推辞道:“这可使不得,相爷从不收受礼品,小人本是个奴才,断然不敢自行做主。”
胡惟庸强行塞到福寿手中说:“你无论如何也要代下官表达对相爷的敬重,万望辛苦。”他又取出一锭银子。
福寿略加思忖说:“胡大人如此真诚,待小人即去禀告相爷,看相爷是否收留,小人去去就来。”
徐达正在书房读书,听了福寿的报告,沉吟片时说:“福寿,看来此人是个钻营大家,越是这样的小人越不能得罪,需严加防范。你对他就说本相从不收礼,胡大人的心意领下,日后如用着本相,自会出言出力。倘若他将宝珠与你,你就略作推辞后收下,以使他不对我等生恨。”
福寿很快回到墙角处说:“胡大人,相爷不肯破例,但相爷说了,心意已领,日后如有要相爷说话之处,定会美言尽力。”胡惟庸深深一躬说:“多谢管家玉成。”
“这个就完璧归赵吧。”福寿递还宝珠。
“岂有送人礼物再收回之理?”胡惟庸大度地说,“那就送与大管家吧。”
福寿做出感激的样子:“多谢胡大人厚赠,以后用着小人时,定当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言重了。”胡惟庸心满意足地离去。
散朝后,朱元璋信步走到充妃的寝宫。自从在寺庙艳遇,朱元璋对这个胡妃一向是宠爱有加。只是因他嫔妃众多,已有月余未与充妃见面了。以往都是夜间掌灯后,皇上决定去何处过夜,由执事太监通报该处宫院,该宫的妃子才沐浴梳洗迎接圣驾。没想到今日朱元璋一反常态,竟在太阳尚未落山之际,自己步行到了充妃的吉庆宫。
当值太监看见皇上走来,大吃一惊,转身向宫内便跑。
朱元璋呼唤一声说:“站住,哪里去?”
太监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说:“奴才我,去给娘娘报个信,也好让娘娘整妆出门接驾。”
“不必了。”朱元璋吩咐,“你还在门前当值吧,朕自己入内便了。”
“这,娘娘毫无准备,”太监还想移步,“若是懒散随意,在万岁面前失礼,那该如何是好?”
“不妨,朕不怪罪她就是。”朱元璋径直进入院中,向宫门走去。
太监打个沉,还是招呼了一声说:“万岁驾到,娘娘接驾啊!”
朱元璋已到门前,就听房内有嬉笑之声。太监这一喊,嬉笑声戛然而止,朱元璋便有些生疑。急步走入房中,只见充妃和一宫女在内,二人俱有些手足无措。惊愕少许,二人跪倒接驾说:“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元璋表情严肃。
宫女起身后慌慌张张退出,朱元璋扫了一眼,觉得这宫女身材有些臃肿。充妃有意讨好,挨近朱元璋说:“难得皇上想着妾妃。”
朱元璋还没有顺过气来说:“身为皇妃,同何人高声嬉笑,岂不有失仪德,成何体统。”
“万岁,妾妃闲来无事,就是同宫女说笑,她讲了一个惹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故而有些放纵,万岁宽谅。”
“以后不可,主人奴才的身份不可混淆。”朱元璋口气和缓了,也把充妃揽入了怀中。
充妃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主动送上了樱唇。朱元璋紧紧抱住充妃婀娜的腰肢,放情地亲热起来……
成坛的绍兴花雕已去了泥封,黄酒的香气在厅中弥漫,桌上的冷荤热菜业已摆满,整尾的长江鲟鱼更显得宴席档次之高。
御史台中丞杨宪抱起酒坛子,把桌上的酒碗逐一斟满,之后将在座的检校凌说、高见贤、夏煜轮,还有监察御史韩宜都巡视一遍,表情严峻语气庄重地说:“四位大人,我等今日喝的是结义之酒。酒后我们便要义结金兰,也就是坐在了一条船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这福祸是难以预料的,弄不好也许会身败名裂,严重时也可能祸及家小。先要把坏事想在前面,哪一位若是反悔还来得及,现在抽身离席也不迟。”
韩宜率先将酒碗端起说:“杨大人,也太小看我们了,谁也不是三岁孩童,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福是祸,我们都认了。”
凌说等三人也举碗站起说:“与杨大人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便刀山火海,也此心不变。”
五个酒碗相撞,五人同干。众人落座,还是杨宪先行开言说:“各位大人,想我等浙东同乡有一最得力的同事刘基,然他不肯加入我们的行列,使我们****的计划大打折扣。”
韩宜接话说:“刘大人虽然不肯入盟,但他内心还是支持我们的,万岁面前,还是会为我们说话的。”
凌说提议说:“从现在起,我们就开始行动,用我们的坐牢或者砍头,来唤醒当今万岁。”
高见贤表态说:“让我来充当这出头鸟,我来开这第一炮。”
“不,”韩宜抢话道,“我是监察御史,是我职责范围之内,还是我来打头阵合适。”
夏煜轮插话说:“万岁曾经透露,有意用杨大人为相,只要我们扳倒李善长和胡惟庸,杨宪大人如愿以偿,那么我们大家就都有个好前程了。”
“杨某若能得居相位,定然不会忘记各位大人的鼎力相助,也一定会给各位谋一个好官职。”杨宪已然在许愿。
五个人说得情绪激昂,无不摩拳擦掌,发誓要将李胡集团拉下马。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善长年事渐高,在他的举荐下,胡惟庸又晋升了右丞,成为了右丞相汪广洋的助手。第二年正月,李善长因病致仕,徐达又以大将军身份去往北边驻防。汪广洋则因在任上没有建树,被贬去广东任行省参政,朱元璋在李善长的提议下,迁升胡惟庸为右丞相,李善长仍然兼领左丞相。这样一来,淮西的李胡集团就完全把持了朝纲。胡惟庸也开始放开手脚任用亲信,网罗同党,收受贿赂,为所欲为。
时值八月中秋,朱元璋在宫中大宴群臣,众人开怀畅饮,宴席上气氛极佳。李善长为人低调,言语不多也不张扬。而胡惟庸则不然,显得特别活跃。他的两名亲信御史大夫陈宁和御史中丞涂节,更是吆五喝六,轮番敬酒,旁若无人。监察御史韩宜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起同杨宪的约定,却总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今也顾不得许多了,离席起身奏:“万岁,臣有本章奏闻。”
朱元璋正在兴致大好之际,倒是和颜悦色相问说:“有何急事大事,非要在这中秋宴会上启奏。”
“万岁,此事关系到国家兴亡。”
“噢,这等重大,卿且讲来。”
“万岁,请治胡惟庸、陈宁、涂节结党营私之罪。”韩宜没有将李善长牵连在内,因为此时李善长的儿子已迎娶了临安公主,李善长和皇上是儿女亲家了,轻易是扳不倒的。
胡惟庸等三人听完之后,都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的攻击,一时间呆如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在座的其他的文武大臣也被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充满喜庆的日子里,韩宜会弹劾当朝的丞相,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朱元璋听完弹劾之后,脸色马上阴沉起来;半天也没有说话,没有人能猜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奏本的人和被弹劾的人,他们的命运到底如何,大殿里各个大臣都心中思索着皇上的打算,全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