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胜收了美女以及万两黄金,但是朱元璋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结果还是全部如数退还了回来。除此之外,辽东这场大捷的功劳也没有了,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其实朱元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仅仅是没收了他的大将军印,让他回到凤阳老家养老,还依旧保留着宋国公的爵位。但是身为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来讲,冯胜每时每刻都想念着他曾经在战场杀敌的情景,非常想要重回战场。但是这样的情形只能在梦里见到了。
冯胜无言地坐在村头,天空中飘着大雪,他闭上双眼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千军万马厮杀的场景。他已经陷入到这个情境中无可自拔,连耳边的说话声也听不见。
“大表兄,我已经喊了你两声了,你怎么听不见,是不是犯傻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来到了冯胜的身旁。
冯胜睁开眼睛,一看是自己的表弟樊父:“怎么又是你?”
“我是来给你送瓦罐的呀。”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你的瓦罐。”冯胜有些烦了,“你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富裕了,我要用瓦罐,就从那些贫苦的窑户家购买。乡里乡亲的,也算帮帮他们,你就别来瞎掺和了。”
“我说大表兄,你可真奇怪。人家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钱让我赚,难道不比别人强多了?”
“我今天早上就已经告诉你了,不要就是不要,哪还有那么多话要讲。”。
“我都把这些瓦罐拉来了,你不能让我再拉回去吧。”
“那你就拉回去。”
“大表哥,事情不能做得这样绝情,情面总要给我留一点。”
冯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痛快地就赶紧给我离开。”
“这样吧,”樊父与冯胜商量道,“双方都照顾一下,我拉走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再去买那些穷窑户的。”
冯胜不再理睬樊父,骑上当年的战马,把那柄陪了自己半辈子的金背砍山刀拿上,在打麦场开始舞动起来,一把大刀舞得呼呼生风,真是英雄不减当年。
樊父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就在这个时候,穷窑户们将瓦罐给冯胜送了过来,冯胜痛快地将所有的一切都收下了,还当场将银子付清了。樊父见到这一切,心里感觉分外难过。他看冯胜根本就不理会自己,于是一赌气,就把拉来的瓦罐全部推了下去,摔了个粉碎。然后,还狠狠地跺脚说:“冯胜,你不把我当兄弟,就不要怪我心狠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两天之后,朱元璋收到了来自御史的一封密报。在这封密报中冯胜的表弟樊父检举,冯胜每天习武,意在图谋不轨。朱元璋拿着手中的这封密报,口中叨念着冯胜。突然想起了多天以前自己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冯胜冯胜,袋子里缝剩下的魔鬼,现在那些开国大将全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冯胜,如果我死后,这个冯胜不就是皇太孙的心腹大患吗。自己的江山可不能让冯胜日后夺了去!
于是,朱元璋传旨,召冯胜进宫。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杯美酒,冯胜明白,自己已经看到阎王在向自己招手了。看看对面的皇帝,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知是该恨还是还爱的情绪,于是说道:“万岁,想当年,我们几个兄弟一起与圣上征战沙场,也曾立下无数战功。家兄国用早逝,臣有幸被圣上封为宋国公,能活到今天也算是长寿了,真心感谢圣上。”
“冯胜,朕算是对你不薄。辽东大捷,你贪慕财色,本应是死罪,朕不忍心对你多加指责,让你归老还乡,但是你不应该还想着上阵冲杀,朕百年之后,何人能打得过你宋国公,朕实在是不能放心地离去。”
“万岁,不用再说了,臣明白了,我是不会让陛下为难的。”说着,冯胜就毅然端起了酒杯。
“宋国公,你就放心喝吧,你是本朝的功臣,朕是不会下毒害你的。”朱元璋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冯胜心想,你的酒杯里当然没毒,自己的酒杯里可就不一定了,喝下去也算是了了皇上的一桩心愿,已经活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一仰脖,干下去。
朱元璋笑了笑说:“朕说过,让你放心喝。宋国公,回家吧,朕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希望你的子孙也能继承你国公的爵位。”
冯胜没想到酒中真的没有毒,但是皇上最后的那句话又别有深意。他走出宫殿,站在宫院中想了半天。皇上已经说出了对自己不放心之言,假如当年战死在沙场,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但是现在对皇上构成了威胁,虽然没有赐下毒酒,自己也当明智。还不如死在皇上前面,让自己的后代及家人不受牵连,也免得像傅友德那样,弄个家破人亡,妻女被发配边疆。想到此,他就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胸口。顿时心房破裂,鲜血喷涌而出,倒地身亡。
朱元璋很快就知道了冯胜自裁的消息,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子皇太孙的最大隐患也被除去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大概是心中那颗石头终于落地了,朱元璋不久就病倒了。
因为身体不适,朱元璋躲进了自己最宠爱的李贤妃宫中,一住就是几个月。
争执端午佳节,吃过午饭的朱元璋与李妃聊起了天,忽然冒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贤妃,你看燕王这个人如何。”
“万岁的龙子每个都是将相之才,燕王更胜一筹,他简直就是和万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朕把燕王过继给你怎么样?”“妾妃可无福消受。”
“朕与你说心里话,”朱元璋牵起李妃的手,“皇太孙实在是太善良了,怕是以后很难驾驭江山,朕想着把这皇位传给燕王,贤妃意下如何?”
“传位是皇家大事,妾妃可不敢多嘴。”
“朕就是想听一听你的见解。”
“万岁,妾妃认为皇储不能随便改来改去,皇太孙本性善良,那也是他的长处,绝不是什么坏事啊。”李妃问,“万岁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朝中的文武怎么敢和皇太孙争位呢。”
“朕现在年岁已大,来日也不多了,现在更加担心百年之后的事情。”朱元璋长叹一声,“如果日后让皇太孙继承皇位,朕一直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万岁能把这事告诉臣妾,让臣妾为您分担吗?”
“皇太孙年少,朕不能让吕后和武则天的旧事重新在我朝上演。”
“妾妃知道皇上用心良苦,请万岁放手安排。”
“朕把心声都向你吐露了,在朕归天之日,会下旨让所有嫔妃随葬,只是有些委屈你了。”朱元璋动了真情,眼中已是含泪。
“万岁是打天下创下大业的大英雄,何必为了儿女情长苦恼呢。嫔妃们包括妾妃在内,已经跟随万岁享尽了人间的富贵荣华,能够与万岁一起归天,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怪罪朕?”
“万岁为了大明基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臣妾怎么会怪罪圣上呢。”
“爱妃,朕已经在偏殿准备了一席御宴,传旨把你的两个长兄召了过来,他们一个升任为亲军金吾卫指挥,一个升任为锦衣卫指挥,你现在去和他们见上一面,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妃跪倒叩拜说:“妾妃多谢万岁对家兄的关爱,也不枉妾妃陪伴皇上一次,现在且容臣妾退下。”
“好吧,速去速回。”
不一会,刘太监就报告说:“启禀万岁爷,贤妃娘娘在后宫自缢了。”
“啊!”朱元璋突闻噩耗,禁不住落下泪来,“她说不怪罪朕,她是不想让朕伤心,朕对有愧啊。”
李妃去世之后,朱元璋的病更重了,没几日就卧床不起。朱允炆每天在他的病榻前伺候着,眼看着朱元璋的病每天都在加重。
经过一连两日的昏迷,一天,朱元璋忽然明显好转过来。他抬眼对御医说:“你先退下。”
御医站起说:“遵旨。”临走的时候,他对朱允坟使了个眼色。
朱允炆赶紧跟过去问:“先生有什么要嘱咐的?”
“恕小人直言,只怕这是皇上的回光返照,您要是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就赶紧说吧,只怕错过了就再也说不成了。”
“明白了。”朱允炆回到了病榻前。
朱元璋抓住他的手说:“孙儿,想来爷爷的大限也到了。”
朱允炆赶紧宽慰道:“皇祖父今日明显转好,孙儿年龄尚小,大明江山不能没有您,还需要您再主政几年,您可不能现在就撇下孙儿啊。”
朱元璋苦笑一下说:“爷爷当然也不想走,但是这也不由着爷爷做主啊。还好爷爷已经为你清除了所有障碍,现在你终于可以稳坐江山了。”
“皇祖父的苦心,孙儿都知道。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现在都没有了的造反能力,孙儿会让大明千秋万代。”
“孙儿,当皇帝就是要狠心,不能太过仁慈,你的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善良,你要记住只要是对江山不利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留情面,该杀就得杀。”
“皇祖父,那些开国的大臣大将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但是,您想过没有,有一个人现在还在威胁着孙儿的江山。”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到底是谁?趁着朕还有一口气,你赶紧说他是谁。”
“燕王。”
朱元璋顿时沉默不语。看起来,朱允坟确实比朱标聪明多了。历史上,为争帝位,兄弟骨肉之间互相残杀的事例举不胜举。过去,朱元璋只顾着屠杀开国功臣了,没怎么去考虑自己儿孙之间的关系。现在,朱允坟提出来了,朱元璋就不能不在心中打起一个问号来:自己死后,自己的儿孙是否也会为争帝位而互相残杀?
诚然,正如朱允炆所言,燕王朱棣是有“资本”争夺帝位的。朱棣聪慧又果敢——朱元璋忘不了徐达对朱棣的评价:朱棣的为人,就像当年打天下时候的朱元璋一个样——而且,在分封的诸王之中,朱棣的兵马是最多的。问题是:朱棣虽然有争夺帝位的“资本”,但是否真的如朱允炆所言,还有“想当皇帝的念头”?
见朱元璋沉默不语,朱允炆就轻轻站起来言道:“爷爷,孩儿适才言语之中,若有什么大不敬之处,祈请爷爷宽恕。”
朱元璋定睛地看着朱允炆。末了,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孩子,你放心,任何不利于你当皇帝的人和事,爷爷都会替你处理的。”
朱允坟心中一喜,忙着躬身言道:“如此,孩儿就告辞了!孩儿恭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朱允坟最后的话多少有点虚伪,至多也只能算是客套话。撇开“福如东海”不说,就“寿比南山”四个字,也不会是朱允炆的真心话。也甭说是“寿比南山”了,就朱元璋再活个五十年,朱允炆恐怕就要急白了头发:他很难再当上皇帝了。
不过,朱元璋说话还是算数的。他说要替朱允坟“处理”事情就马上付诸了行动。很快,一纸圣旨飞抵北平。朱元璋谕令朱棣抓紧时间回南京一趟。
接到朱元璋的圣旨,朱棣和徐氏都大吃一惊。朱元璋只叫朱棣回京,并未说明是什么事。朱元璋此时叫朱棣回京到底会有什么事?
本来,当皇帝的父亲叫当王爷的儿子回京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朱棣和徐氏好像没有必要“大吃一惊”的,更没有必要疑神疑鬼。然而事实是,朱棣接到圣旨之后,马上就和徐氏一起躲在燕王府的一间密室内嘀嘀咕咕起来。
朱棣和徐氏如此慎重其事,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他们自己的心中有鬼。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拥有了一支数十万人的军队,而且战将如云。更主要的,他们的军队因为经常打仗,其战斗力极强。
刚一躲进王府内的密室,朱棣就急急地问徐氏道:“爱妃,父皇不说原委,只说召我进京,你看是凶还是吉?”
徐氏犹犹豫豫地道:“是凶是吉,妾身不敢妄测。妾身担心的是,皇上是否发觉了王爷的意图。”
朱棣言道:“如泉父皇发觉了我的意图,那此去必然凶多吉少。反之,就应该没有什么凶事可言了。”
徐氏思忖道:“依妾身看来,皇上不大可能发觉王爷的什么意图。王爷的兵马虽多,但异常地分散,且大都分布在边陲,皇上如何能弄得清楚?还有,王爷身处战略要地,兵马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朱棣皱眉道:“爱妃言之有理。不过,父皇这个时候叫我进京,多少有些蹊跷。”
徐氏点头道:“王爷说的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召你进京的。”
朱棣顿了顿,接着问道:“爱妃,既然情况不明,那我就找个借口不遵旨回京,你看如何?”
徐氏摇头道:“妾身以为不可。如果王爷不回京,就是皇上本来没有什么疑心,恐怕也要因此而起疑心了。更主要的,王爷现在还不能同皇上明打明地闹翻。”
朱棣言道:“这是自然。只要父皇还在,我就没有理由举兵南下,即使举兵南下,恐也没有绝对的胜算。”
徐氏道:“既然如此,那王爷就只能遵旨而行。”
朱棣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我的心中总是有些忐忑……万一,我此次进京,一去不回,且为之奈何?”
徐氏回道:“王爷如果真的一去不回的话,那妾身就断无再苟活下去的道理。”
朱棣苦笑道:“爱妃,死有何惧?你的父亲,你的周三叔,还有那么多的盖世英豪,不都一个个地化为了尘埃?我朱棣的性命,又能比你父亲他们高贵几何?”
徐氏幽幽地道:“王爷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准备和努力一下子将化为泡影。”
朱棣深深地点了点头道:“知我心者,爱妃一人而已。”
朱棣说完默然。徐氏也默然。突地,徐氏言道:“王爷,你刚才提起妾身的父亲和妾身的周三叔他们,妾身恐怕猜出皇上叫你回京的意图了。”
朱棣赶紧催道:“爱妃快说!”
徐氏却不紧不慢地问道:“王爷,你说,皇上把所有的开国功臣都杀完了,目的何在?”
朱棣回道:“爱妃,这还用问吗?开国功臣都杀完了,大明江山的潜在威胁便都消除了。”
徐氏的话说得很重。“王爷说的对!开国功臣没有了,大明江山的威胁也就随之消除了。但妾身以为,大明江山的威胁虽然消除了,可太子殿下日后登基的威胁,却并没有完全消除。”
朱棣一怔,旋即,两只眼睛张得溜圆:“爱妃,这是你以为的,还是你以为是父皇以为的?”
徐氏这样回道:“妾身一时说不清楚……妾身只知道,对太子殿下日后登基威胁最大的,是王爷你。”
朱棣猛然将徐氏搂在了怀里:“爱妃所言极是啊……经爱妃这么一说,我茅塞顿开。我现在敢肯定,父皇召我进京,就是要解除掉允炆日后登基的最大威胁!”
徐氏这时却不由得紧张起来:“王爷,果真如此吗?果真如此的话,你此去岂不真的是凶多吉少?”
朱棣的脸上,倒现出了一缕轻松:“爱妃,果真如此的话,我此去就不会有什么凶险了!”
徐氏有些糊涂:“王爷此话何意?”
朱棣居然笑着言道:“爱妃,只要父皇本来对我没有疑心,那么,他此番召我进京,至多是想作一番试探而已。而且,我估计,父皇召我进京,八成是那个允炆出的主意。”
徐氏下意识地点头道:“妾身记得,王爷曾说过,说那个太子殿下是个颇有心计的人。”
朱棣很是自负地言道:“爱妃,允炆再有心计,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徐氏在朱棣的怀里拱动了一下:“妾身对王爷总是有信心的……不过,无论如何,王爷也不能大意。”
朱棣言道:“爱妃提醒得是。不过,如果父皇这次召我进京,真的是因为此事的话,那我就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徐氏又在朱棣的怀中拱动了一下。“既如此,妾身就在这里预祝王爷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
朱棣离开北平的前一晚,徐氏很好地同他亲热了一回,并亲热得有些恋恋不舍又珠泪涟涟的模样。对朱棣的即将南下,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朱棣离开北平对徐氏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有爱妃在这里盼望,我一定会平安无事!”
撇开徐氏在北平牵肠挂肚不说,单表朱棣带着一千随从南下。朱棣带的随从不多,而且也不是径直南下。他离开北平之后,先是向西南拐,途经了太原,接又向西南拐,途经了西安,然后才拐向东南,去往南京。
朱棣两次往西南拐,自然耽误了不少时间。但他这样做是有目的的。他在太原停留了一天,见到了他的三哥晋王朱榈。他在西安也停留了一天,又见到了他的二哥秦王朱樉。
朱棣为何要特地途经太原和西安呢?当然不是因为他想念朱和朱校了。实际上,朱棣居北平期间,曾屡次派心腹手下到太原和西安走动,有时,给朱送去几个北方的美女,有时,给朱樉捎去一些北方的土产。这当然只是掩饰或手段,不是目的。朱棣派心腹手下去太原和西安的目的,是侦探朱和朱樉二人的治军情况及二人辖区内的治安情况。侦探的结果,当然令朱棣满意。朱荒淫成性,根本不理政事。朱樉暴戾无比,封地内的百姓怨声载道。朱也好,朱樉也罢,二人的军队都很有限,而且军纪涣散,除了会糟踏老百姓之外,毫无战斗力可言。
朱棣侦探朱和朱樉的真正目的,当然是为以后的行动作准备的。要知道,朱棣日后想当皇帝,就必然要发兵攻打南京,而发兵攻打南京,又必然要从朱和朱樉的封地经过。也就是说,朱和朱樉都是朱棣日后潜在的对手。但这样的对手,朱棣现在已经不放在眼里了。他曾在徐氏的面前这样说大话:只要十万兵马,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踏平朱和朱樉的封地。
这一次,朱棣奉旨回南京而绕道太原和西安,除了再顺便察看一下太原和西安两地的情况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朱棣听手下密报,说是朱和朱校都病了。朱棣是去“探望”朱桐和朱校的病情的。当然了,这种“探望”至少也是幸灾乐祸的。对朱棣而言,朱和朱樉要是都病死了那是最好。试想想看,朱标已经死了,如果朱榈和朱樉再一起死掉,那他朱棣就等于是朱元璋的大儿子了。有了“大儿子”这个名头,他朱棣日后干起事来,也就会方便多了。
朱和朱樉果然都生病了。朱桐的病轻些,还能自个儿走路,但早已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朱棣仿佛十分关切地对朱桐言道:“三哥,切莫要整日地泡在女人堆里啊!你没听说过,女人腰下一把刀吗?”
朱棣的话,至少听起来是很得体的。然而朱却回道:“四弟,女人就是我的生命。不泡在女人堆里,我还要性命何用?”
朱说得义正辞严,大有“生命不息,玩女人不止”的英雄气概。朱棣接着笑道:“三哥言之有理。所谓人各有志耳!”
朱樉的病情看起来比较严重。朱棣抵达西安的时候,朱樉都已经卧床不起了。朱棣也很想“劝慰”朱樉几句,但不知是因为什么,朱樉不大理睬朱棣。于是朱棣就独自在西安城内游逛了一天,然后就直奔南京而去。
到达南京之后,朱棣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行程向朱元璋汇报了,并说自己之所以要绕道太原和西安,就是因为听说二哥和三哥病了。朱棣如此“诚实”又如此重“兄弟情义”,自然给朱元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而朱元璋,似乎也给朱棣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朱棣将自己的行程向朱元璋汇报之后,朱元璋曾深有感触地对朱棣言道:“唉,如果樉儿和榈儿都能像棣儿你一般,那大明江山还有何忧?”
有朱元璋这句话垫底,朱棣此番南京之行,也就了无所虑了。
朱棣和朱允坟的见面是在乾清宫里。刚一照面,朱棣就率先冲着朱允炆屈膝行礼道:“燕王朱棣,参见太子殿下。”
朱允坟赶紧回礼道:“四叔这是何干?允炆应向四叔行大礼才是啊!”
朱棣一本正经地言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朱棣虽是你的四叔,但你却是大明的太子。论家,你是我的晚辈,可论国,则我当向你行礼。太子殿下,放眼大明江山,是家重还是国重啊?”
朱允炆一时有点语塞:“四叔如此说,允炆实在是诚惶诚恐。”
一旁的朱元璋不禁哈哈大笑道:“棣儿说的没错,家重国更重!但允坟说的也不错,国重家也重。无家何以成国?可无国又何以为家?棣儿、允坟,这大明江山,既是我们的国,也是我们的家啊!”
朱棣和朱允坟一起朝着朱元璋跪下了。朱棣和朱允坟口中称颂的词语如出一辙:“父皇(爷爷)圣明!”
朱元璋笑微微地叫朱棣和朱允坟分别坐在他的两边,还将朱棣和朱允坟的一只手分别握在自己的手中。不难看出,朱元璋叫朱棣回南京的真实意图,是希望朱棣和朱允坟二人能够精诚团结、同心协力地保卫大明江山。对朱元璋的这种意图,当时的朱棣自然是欢喜的,而当时的朱允坟,却未免大失所望。
不过,朱元璋也当着朱允坟的面问过朱棣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比如,他曾这么问朱棣,如果他“万岁”之后,诸王中有人欲为难允坟,朱棣将何去何从?
朱棣当时慷慨激昂地回答朱元璋道:“儿臣当坚定不渝地站在太子一边!太子继承国统是父皇意愿,父皇意愿就是天意!天意是不可违的。谁为难太子便是违逆天意,便是儿臣不共戴天的敌人!”
朱棣的话,铿锵有力、掷地作声。当然,朱棣也知道,光说几句漂亮话还不够,还得要做出某种行动。所以,朱棣当时曾要求与朱元璋“单独谈谈”。朱元璋同意了。
朱允炆“回避”了之后,朱棣对朱元璋言道:“父皇,儿臣想交出兵权回南京。”
朱元璋多少有些惊讶:“棣儿这是何意?你正当盛年,如何有这等想法?”
朱棣故意用一种吞吞吐吐的语气言道:“父皇,恕儿臣直言……儿臣看得出,有人对儿臣不大放心……既如此,儿臣何不就交出兵权,以免去诸多不必要的猜忌?”
朱元璋微微地皱了皱眉,然后,他又展眉言道:“棣儿,即使有人有所猜忌,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与你手握兵权无甚干系。”
朱棣又“请求”道:“父皇,你把儿臣调离北平,封到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儿臣想,只要儿臣所呆的地方无足轻重了,手中也没有多少兵马了,那些猜忌恐怕就会少得多了。”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道:“棣儿,北方最为多事,你走了,谁能保大明北疆无事?”
很显然,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只有朱棣,才能保大明北疆平安。而实际上,这也就是朱元璋之所以如此信任朱棣的重要原因。朱棣敢假心假意地要“交出兵权”、又“请求”要调到其他地方,也正是看出了朱元璋的这种心理。不然的话,即使打死他、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手中的兵权的。换句话说,如果朱棣和朱元璋的这次谈话算作是一场心理交锋的话,那朱棣无疑是胜利者。看来,朱元璋确实是老了。
有趣的是,朱棣刚一离开南京回北平,朱元璋就把他与朱棣“单独”谈话的内容告诉了朱允坟,还不无责怪地对朱允坟言道:“你是不是有点太多心了?如果你四叔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又怎么会主动地要交出兵权?”
朱允坟硬硬地回道:“爷爷,孩儿以为,四叔要交出兵权、又要调离北平,全是假装的!”
朱元璋用教训的口吻道:“允坟,有些事情是不能凭主观猜想的!你猜想谁有什么企图,莫非谁就真的有什么企图了吗?”
允坟言道:“爷爷,孩儿不是猜想,孩儿有证据。”
朱元璋一怔:“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朱允坟道:“孩儿曾派齐泰和黄子澄秘密前往北平一带侦察,发现许多可疑的迹象。”
齐泰时任兵部侍郎,黄子澄时任太常寺卿,二人都是朱允炆的亲信。从此可以看出,朱允坟的确比乃父有远见:还未登基亲政,就开始培植自己的亲信了。
朱元璋问道:“你发现什么可疑迹象了?”
朱允炆答道:“齐泰和黄子澄发现,孩儿的四叔在不断地扩充兵马。仅北平城外50里内,就有四叔的20万大军。50里之外,到处分布着四叔的兵马,只是这些兵马分布得很散,且大都屯在山中和林间,很难统计出确切的数字来,孩儿也不便妄加推测。”
朱元璋歪了一下嘴:“允坟,你说的这情况,说明了什么?”
朱允坟道:“爷爷,四叔如果仅仅只是想拱卫一个北平城,又何必拥有那么多的兵马?还有,四叔的兵马不仅甚众,且纪律十分严明,武器装备也非常地精良。爷爷,在孩儿看来,四叔的军队及军队的战斗力,已经完全可以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朱元璋突然笑了:“允炆啊,我看你真的是越来越多心了!你四叔的任务,不仅仅是保卫一个北平城,他保卫的是整个大明朝的北部江山!如果你四叔没有足够的军队、军队没有足够的战斗力,那大明朝的北部江山岂会有安宁之日?”
朱允炆赶紧道:“爷爷,孩儿以为,四叔军队的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保疆守边的需要。”
朱元璋言道:“允坟,你四叔不仅仅要保疆守边,他还要不断地拓疆扩边。只有这样,大明朝才会永远地兴旺发达、繁荣昌盛!”
朱允炆还想说什么,朱元璋打断道:“允炆,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四叔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相反,如果以后真的会有人对你怎么样,那第一个站出来保卫你的,肯定是你的四叔!”
朱元璋如此信任朱棣,朱允坟还能说什么呢?没办法,朱允炆只能跑去找齐泰、黄子澄等亲信商议计策。而朱元璋,却跟着给诸王发了一道手谕。“手谕”的大致内容是,如果他朱元璋驾崩以后,大明天下有不测之事发生,那诸王可以率领自己的军队开赴南京,谓之“靖难”。朱元璋发这道“手谕”的本意,是希望朱棣日后能做朱允炆的保护神。没曾想,朱元璋的这道手谕,却成了朱棣以后搞政变的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把朱棣召回来南京一趟之后,朱元璋便认为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开国功臣们死光了,李淑也死了,大明江山就不存在着改名换姓的危险了。而有一腔忠诚又精明能干的朱棣在,他朱元璋儿孙之间发生自相残杀的可能性便也消除了。既然如此,他朱元璋在剩下的岁月里,又该做些什么呢?
朱元璋以为,在这人生“剩下的岁月”里,应该只争朝夕、争分夺秒地好好享受余生。
一天下午朱元璋在太监、宫女的扶持下,晃悠晃悠地就走进了妃子郭惠的住处。自李淑上吊自尽后,朱元璋把管理后宫的大权交给了郭惠。郭惠即是后宫“总管”,朱元璋自然要抽出时间来看望。本来,朱元璋到郭惠住处,也只是想转上一圈就离开的。可能是因为秋天的缘故吧(当时为洪武二十九年秋天),加上又走了一段路,朱元璋感到身体有些疲乏,于是就在郭惠的伺候下,上了她的床,躺下休息了。
边休息边让宫女捶背。
捶得十分舒服。朱元璋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不过朱元璋睡觉一般都是仰着的。所以他就叫郭惠和那宫女住手。他翻过身来,打算在郭惠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郭惠帮着朱元璋翻过身来之后,那宫女刚刚下床。巧的是,那宫女下床的时候,脸正朝着朱元璋。朱元璋的眼本来都眯缝起来了,可看见那宫女的脸蛋后,他的双眼马上就一下子张大了。
朱元璋问道:“你是谁?朕过去在哪见过你?”
那是个小宫女,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这么一个小宫女,而且又不是什么“绝色”女子,朱元璋为何“在哪见过”竟然还能记得?原来,朱元璋并没有见过这个小宫女。只是这个小宫女的相貌极似朱元璋过去曾见过的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在朱元璋的脑海里还留下了很深很浓的印象,故而,朱元璋一见到这个小宫女,便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小宫女是谁?这小宫女姓张,是郭惠的生母张氏的一个远房亲戚。
听完郭惠的介绍后,朱元璋的脸上顿时就现出了笑容:“哈哈哈……原来你这个小女人,与朕死去的丈母娘子是一家人啊!怪不得朕见到你就觉得很面熟啦!”
朱元璋脸上那特殊的笑容,郭惠自然是异常地熟悉。所以,看到那笑容,郭惠就立刻紧张起来,还不自觉地轻叫了一声:“皇上……”
皇上已经无心冉理睬郭惠了。此时的朱元璋,睡意早无,代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欲望。
朱元璋冲着那小宫女伸出了一只手:“到床上来,到朕的身边来。”
慌得那郭惠“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床上:“皇上,她……比臣妾还要晚两辈啊!”
郭惠是在向朱元璋哀求了。她万没想到,年近七十的朱元璋还如此多情。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朱元璋的决定。她只能道出“晚两辈”的事实,企图用人理伦常之道来“感化”朱元璋。朱元璋翻身下床,笑道:“爱妃,我正缺个宫女侍候,这个小张氏我带走了。”就这样,在郭惠的泪光中,朱元璋把小张氏带回了乾清宫。
小张氏在乾清宫里一共住了三个多月。三个多月之后,她搬进了朱元璋特地为她辟就的屋子。小张氏之所以离开乾清宫,倒不是因为朱元璋对她生厌了。原因是,朱元璋居然使她怀孕了。第二年夏暮秋初时节,小张氏顺利地分娩出一儿。这便是朱元璋众多子女中最小的子女——宝庆公主。宝庆公主虽是个女儿,但朱元璋却奉若明珠,百般呵护。老来得子嘛,焉有不爱之理?所谓爱屋及乌,同其他妃子相较,小张氏在官内的生活还是蛮不错的。更主要的,就是因为这个宝庆公主,小张氏后来才得以拣了一条性命。
朱元璋有小张氏作陪,晚年生活就颇不寂寞。朝廷之事,只要不是太重要的,朱元璋都放手让朱允炆去处理。
朱元璋是在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的秋天病倒的。这一年,朱元璋整整70岁。自病倒之后,朱元璋就放弃了对“死婴案件”的调查。似乎朱元璋也认命了。他一生都在玩弄别的男人的女人,现在,让别的男人玩弄一下自己的女人,好像也是应该的。
八这一年(洪武三十年)的冬天,从西安传来消息,朱元璋的二儿子秦王朱樉病死。次年(洪武三十一年)2月初,从太原传来消息,朱元璋的三儿子晋王朱榈病死。尽管,朱元璋早就知道朱樉和朱榈的身体一直不好,而且,朱元璋对朱樉和朱生前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快活,但是,当朱樉和朱真的死了的时候,朱元璋的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的。毕竟,他们是他的儿子。毕竟,也属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类。尽管,朱樉和朱在朱元璋心目中的位置远没有长子朱标在朱元璋的心目中的位置重要,但朱樉和朱的死,对朱元璋来说,终归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故而,朱樉和朱死后,朱元璋的病情不仅明显地加重,而且,朱元璋的头发,也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全白了。
5年前,长子朱标病死,5年后,二儿子朱樉和三儿子朱也相继病死。现在,还剩下四儿子燕王朱棣了。朱棣远在北平,身体很好,看不出有什么疾病的征兆。不像他朱元璋,病歪歪地躺在乾清宫里,似乎只能在等死了。而实际上,朱棣现在就相当于是他朱元璋的大儿子了。待他朱元璋死后,朱棣岂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吗?太子朱允坟,即使登上皇帝位,又如何约束得了远在北平的朱棣?
朱元璋突然醒悟了过来。他醒悟出徐达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不纯粹是在夸赞朱棣,而是在给他朱元璋一个暗示。徐达说,朱棣的为人极像当年打天下时候的朱元璋。朱元璋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心里面在想些什么?想当皇帝。朱元璋想当皇帝了,朱棣的心中岂不也是有这种想法?
朱元璋想起来了,自他生病卧床之后,诸王都纷纷从各地回南京来看望他,可唯独不见朱棣的影子。朱棣的手下倒是不停地在北平和南京之间穿梭,而朱棣却找了种种借口就是不回南京。朱棣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显然是在巴望着他朱元璋早日归西。他朱元璋死了,他朱棣就好“政变”了。
很快,朱元璋的这种想法就得到了证实。晋王朱桐是这一年(洪武三十一年)的2月初死的,2月下旬,太子朱允炆得到密报,说是燕王朱棣的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已经悄悄地开进了山西境内,并偷偷地挺进到了五台山一带。五台山距太原不过二百多里。
朱允炆派人去质问朱棣:为什么要把军队开入山西境内?朱棣回答:晋王刚死,恐山西境内有乱,故派一支军队进入。朱棣还向朱允炆保证道:待山西局势安定下来之后,那支军队马上就撤回北平。
朱允坟将此事告诉朱元璋。病榻上的朱元璋有气无力地道:“允坟,你过去说的对,你四叔的确有野心。”
于是,朱元璋就想在临死前替朱允炆把有“野心”的朱棣除掉。怎么除?当然不能来硬的。朱棣已经有了相当强大的势力了,来硬的只能爆发一场大规模的内战,即使朱元璋和朱允坟最终能够战胜朱棣,但朱元璋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内战的爆发。他自己就是趁元朝内乱之机夺得天下的。如果大明再内乱起来,谁敢担保没有别的什么人会趁乱取而代之?
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是年3月,小阳春季节,朱元璋一连下发了十数道圣旨,召四儿子燕王朱棣、五儿子周王朱橚、六儿子楚王朱桢、七儿子齐王朱榑、八儿子潭王朱梓、十儿子鲁王朱檀及十一子蜀王朱椿、十二子湘王朱柏、十三子代王朱桂、十八子岷王朱楩等十多个儿子“火速回京、共商国事”。朱元璋的意思是,待这十多个儿子回到南京之后,就全部扣留起来,或捕或贬,为朱允炆登基称帝扫除最后的隐患。当然,最大的隐患还是朱棣。朱元璋之所以叫十多个儿子一同回南京,目的是为了打消朱棣的疑心。
然而,到了3月底、4月初,朱元璋的十多个儿子虽然大多都奉旨回到了南京,但四儿子朱棣却没在南京城里露面。朱棣只派了一个手下代他朝见朱元璋。朱棣的解释是:北方起了战事,他暂时不能离开北平。
朱元璋无奈了,只得下令将奉旨回京的十来个儿子全部软禁起来。朱元璋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还是要削弱朱棣的势力,朱棣的同母弟弟周王朱橚,封地在开封,朱元璋的十三子代王朱桂,封地在大同。周王和代王要是与朱棣勾结起来,那中原地区岂不就成了朱棣的势力范围了?让朱元璋聊感欣慰的是,得知朱橚等十来个王爷被软禁在南京城之后,朱棣的那支数万人的军队就又悄悄地从五台山一带撤回了北平城。看来,只要朱元璋还在,朱棣就不能不有所顾忌。
只不过,朱元璋已经无力为朱允坟日后登基来扫除所有的隐患了。他能做的,是把朱允炆、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叫到面前,擢兵部侍郎齐泰为兵部尚书,并谕令齐泰和黄子澄二人辅佐朱允坟处理大明朝廷一切事务——齐、黄二人的职责,有点类似于满清初期的“顾命大巨”——朱元璋还提前颁下了遗诏:待驾崩之后,诸王一律不得聚拢京城,一切都要听从太子的调遣。
朱元璋还想要为朱允炆做更多的事情。但是已经不可以了。从四月中旬的时候开始,他就会时常处于昏迷的状态。即使偶而醒来,他的神智也不是非常清楚。
这一年的五月初九,黄昏。一直昏睡不醒的朱元璋忽然间睁开了眼睛。睁开眼之后,朱元璋就喊着:“允坟,允炆,你在哪里啊?”
守在病榻前的朱允炆赶紧抓住朱元璋的手:“爷爷,孩儿在这里,孩儿在这里。”
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哦,哦,你在这里,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但是谁又能知道,朱元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这一次醒来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于是朱允坟就含着热泪问道:“爷爷,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嘱咐孩儿的吗?”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就要不行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挽留住他即将枯竭的生命。他就像一盏油灯,油已耗尽,灯火也就要熄灭了。
朱元璋慢慢地松开了朱允炆的手:“孩子,你将无赖拳与龙虎剑再耍一遍,爷爷想要再看一遍。”
都这个时候了,朱元璋还要朱允炆练拳耍剑。朱允炆点点头,强打起精神,先打了一套“无赖拳”,接着耍了一遍“龙虎剑”。拳也好,剑也好,朱允炆都耍得挺熟,只“无赖拳”中的最后一招“无孔不入”和“龙虎剑”中的最后一式“龙生九子”,朱允炆仍不得要领。
朱元璋叹道:“孩子,看来,此拳此剑,你也只能练到这个地步了。”
朱允坟想说什么的,但最终没说出来。看着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朱元璋,朱允坟实在不忍再多说些什么。
朱元璋突地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他整个腰身都了成了一个弧形。朱允炆赶紧过去为朱元璋抚背。许久,朱元璋的喘息才略略地有些正常。
这时,一个小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走到了朱元璋的殿前。那小女人就是小张氏。小张氏怀中的孩子就是朱元璋的小女儿宝庆公主。
看到宝庆公主,朱元璋的眼睛放着光芒。他伸出两条瘦骨嶙峋的胳膊,想要最后再抱一下自己的女儿,但是朱元璋并没有达成愿望,他的两条胳膊,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他只是看了宝庆公主一眼,又看了小张氏一眼。朱元璋那种凄凉的眼神,的确让人心寒啊!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五月初十,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朱元璋驾崩之后,葬于南京城外钟山之下的孝陵,谥号“高皇帝”,庙号“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