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真的见过。”女人反驳说道,见我一付凝神倾听的模样,她便兴趣盎然地讲述了起来——
那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这半山腰也只有我们一户人,虽然在山对面还有几户人家,但真要走到那儿去,却必须要花上半个多小时。
那时,咱们女儿也才两岁多一点,刚学会说话。
有一天晚上,我老公和爹到山下去给人干活去了,没有回来。
我老公会一门手艺——木匠。
年轻的时候,我嫁给他完全是看他有这门手艺,能够捂住生活。
晚上,只有我跟女儿两个人在家。
那一整天,我女儿都显得有点奇怪。
早上刚一起床的时候,女儿就不停地对我说:“妈妈,咱们家今天来客人了——”我听了,认为是小孩子学说话,打胡乱说,就并没有在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女儿又对我说:“妈妈,咱们家今天来客人了。”
我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刚躺下,女儿又对我说:“妈妈,咱们家今天来客人了。”
孩子怎么今天整天都在说这句话呢?
此时,我心下生疑了,难道今天真有客人来过?我怎么不知道呢?会不会是小偷?
想到这些,于是我和颜悦色地问女儿:“闺女,告诉妈妈,今天咱们家谁来过呢?”
她眨着眼睛,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人叫我不要跟你说。”
我心下更加怀疑了,诓骗女儿:“告诉妈妈,早上是什么样子的人来过了?”可是女儿却非常固执地说:“客人叫我不要告诉你。”
我失去了耐心,马上沉下脸,打了她一巴掌厉声说:“谁来过了?”女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噎着,边哭边说:“你……你不知道自己看啊……他就在床底下。”
我当时就坐在床上,听见这话,吃了一惊,马上点燃油灯,拉开蚊帐,向床下望去。
这一望吓得我魂飞魄散——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我看见床底下一双铜铃大绿莹莹的眼睛正瞪着我,还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我立即一把抄起女儿,返身就跑出了房间,并将门也锁上了。
“后来呢?”我问。
最后我不要命地跑到山脚下的几户人家处,给他们讲了,他们不相信,一起约了十几个人过来。到了家,我看见门大敞开着,院子里扔了几只死鸡还有我家那只大黑狗,它们的血都被吸干了,身上还有几个像牙齿咬出的血洞……没过多久,我就要老公离开这里,全家就到了外地。
从那以后,每次睡觉之前,我都要照着灯看看床底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我真害怕哪一天拉开蚊帐,又看见床下面冒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她说完了还补充了一句——等一下你睡觉的时候也看一下床底……
“可能是狼吧!”我笑着说,“狼的眼睛在夜晚看上去就是绿莹莹的。”
“不会,狼吃肉,不会只吸血。”她说。
我没有在跟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随便又闲聊了一会儿后,男人打起了呵欠对我说:“隔壁房间我们收拾了一下,勉强能睡觉,今晚你就将就一下。”
女人点燃一只蜡烛递给我:“隔壁没锁门,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道了谢,一手遮着火焰,走进了隔壁房间。
蜡烛模糊的灯光将房间照得半明半暗,一张老式的木床倚在墙角,床上还挂着那种老式的黑色蚊帐。
我放下蜡烛,烛火跳动了几下,一下子暗了下去。
我站在床前,想起刚才那个故事,床就在我的面前,我要不要真的拉开蚊帐,看看床底呢?
床底会不会也有一双眼睛?
床上是新铺的一张凉席。
床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睡在床上,感觉床位很硬,但是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
清晨,我很早就醒了过来,房外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主人夫妇也起了床,男人正在劈柴,女人在打扫院子。
我现在才发现,昨天晚上手脚有很多地方都被树枝挂出了血,膝盖也被擦破了一块皮。
昨天晚上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今天早上起来才有一种厚笨的感觉,伤口附近还发炎了。我向主人告辞后,沿着他们指点下山的路,很快就来到了白衣镇。
我来到了白衣卫生站,打算给伤口涂点药水,消消毒。
卫生站除了吴医生,还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中医。
她见到我,觉得有点意外,看到我走路的模样,才明白了过来。
“怎么弄成这样?”她问。
“不小心摔的。”
“摔了这么多地方?”她有点惊讶,“幸好不严重。”
她给我涂了消毒水,又开了点消炎的药片,然后叮嘱:“千万不要沾冷水。”
我唯唯诺诺的点头应允。
这时候,我看见村主任吴开士的脑袋在窗外晃了一下,不停向吴医生招手。
“你等等,我父亲来了。”吴医生对我说着,走了出去。
原来吴开士就是她的父亲。
她刚一出去,吴开士就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后,她立即又返了回来,一面挎上急救药箱,放了一些药品在里面,一面对我说:“我得出去一下,王自军老人病重。”
“啊?”我心下吃了一惊,那个驼背老人病重?
我们一同跨出了房间,吴开士看见我,露出了一付惊讶的表情,随即恢复了正常,笑着对我说:“啊,薛……小薛也在这里啊?”
“我来买点药。”我摇摇手上的药品说道。说实话,我对吴开士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看在他是吴医生父亲的面子上,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今天早上,王自军没来上班——以前他很早就会到村公所去把清洁打扫干净,但今天在上到九点他还没有来,我就让陈大发去看了看,发现王自军门锁着,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喊了半天也没见应答,估计是生病了,所以叫你过去看看。”吴开士边走边说。
吴医生的脚步放得更快了。
我也很想跟去看一看那个凄凉的驼背老人,自从前天晚上他跟我谈过一些事情后,我觉得他不再可怕,反而特别可怜、可悲。
他们在前面走着,我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距离,吴开士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说:“怎么,小薛也要去看看?”
“我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由衷地说。
“不用了吧,村子里好些人都在那里。”他拒绝道。
“那我随便去看看。”我说。
吴开士盯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
王自军的门已经被撞开了,他还兀自躺在床上,门前站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陈大发。
吴医生刚走到门前,他就说:“不用了,已经死了。”
“啊……”吴医生叹息了一声,但还是坚持走了过去,翻看了一下王自军的眼睛,又摸了摸脉搏,然后才摇头走了出来,说:“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都快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