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爱妻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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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1)

那是一场简单却不简陋的婚仪。

不是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也非慎重隆大的场面,有的仅仅是周遭人们眼里流露的真心祝福……

那一天天高蔚蓝,皓日晔晔,那一天窗外鹊声啾啾,道破人心头无限雀喜……

那一天,一系红绸轻挽,把她送到他的身边……手指契合,相握的刹那,白首之盟,倾生相许的誓愿,惊雷般贯过心口!

她离幸福,那样的近……

之后的日子,每天都像浸泡在甜水中一般,令人忽略了时光的流逝……仿佛永远会停留在朦胧美丽的春季。

“这里这里,我刚刚听到叫声的!”

紫儿仰着脖子,眼巴巴地瞅着一手持粘竿的影卫,鼻尖上腻腻的一层薄汗。风过处枝叶沙沙,却还是抵不住午间的灼人热浪,紫儿那张娇俏脸蛋,整个儿红扑扑的,那护卫平常也是闹熟了的,看见她发急,越发故意地将粘竿转来荡去,口里哟喝着:“这里?哦哦……在这儿!”

那竿头每每错过紫儿所说的地儿,惹得丫头连连跺足,待一眼瞥见那个护卫促狭的笑容,顿时恍过神,一声娇叱:“哎呀,你你——”

于是树下的粘蝉,演变成了一出追打笑闹……而蝉声依旧,抱枝嘶鸣,一声声向人示威着夏的张扬。

隔着湘竹帘子,窗下就是一丛丛幽翠的凤尾竹,澹澹清风,丝丝穿帘而来,连聒噪的蝉声也被滤得远了。

原本还有一点睡意,被庭院里的喧笑惊起,待看到不远处的情景,她嘴角噙笑,眉宇间唯余一片静谧愉色。

信手捞起乌木矮几上的书册,草草地翻了几页。那些泛黄的纸张上,墨迹早已斑驳,烈铮说书中记载的调息方法,对她驱毒过后的体质极有裨益,昨日特意从书斋密室里寻来交予她。

自小不过习了些粗陋的技艺,身体又被寒毒折腾得够呛,云横波其实并无意再涉足武道,却不愿拂了烈铮的心意。

“修身自吐纳而始,吐纳乃吐旧纳新也……”

云横波微微一笑,武林各家,大凡内息口诀,也总是这么几句开场白,看来即使这《冰火奇书》亦不能免俗。

随手翻拨,并无意去捉摸其中精妙所在……云横波以手支颐,心里倏忽想起。若是此时拿到书册的是父兄他们——些微的苦涩,一点点地泛了上来。

一阵烦乱随之涌动……“父兄”!她还是改不了口,也无法去梳理内心种种不能分辨的情绪。

是怨恨吗?自然是有的,父亲笔录上字字戳心!

但她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会在空寂的时候乍然让往日的情景飘过脑海……云夫人似怜又忍的注视,锦辉娇憨可掬的笑靥,还有云鹤天每每回护有加的举动……

交错挣扎的心绪里,有着她即使不承认却都不能漠视的不舍——过去的十八年,谁能替她一笔抹过?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那些积聚的复杂心思愈演愈烈,开始牵绊起她体内的一种冲动——想知道更多,想了解当年的真相!

信札和笔录里的记载,已经不能再烫慰她的隐痛,还有,她要查清楚娘亲的埋骨之处!

云横波按在书册上的手轻轻用力,低叹声不由自主地从口中逸出。

——说白了,她需要映雪山庄给她一个解释,来说服她自己!她,并不想缠绕着那些怨恨以终老!

她要怎么办?

一页页纸张自指尖簌簌擦过,行云流水般的笔迹间或在眼前闪现……“火之烈,冰之寒,互融互补而贮之丹田……外气内存,吞吐绵绵……”

——那是什么?

行文格式,不若之前心法口诀的一页四行,佐以人身脉络的画像,书册倒数的几页,竟是通篇满页的记叙,这是什么?

云横波的目光和心神皆被吸引,快速地浏览,惊讶和震动之色,不能掩饰地流露在她的脸上……

此时此刻,在前庭的议事厅里,却有暗流湍然。

“爷,您……其实可以不告诉夫人!”

朗清浓眉纠结,原本拔高的声调,在烈铮扫来轻嘲的一眼后渐而低末。

不想独孤隽也倏然颔首,“岛主,其实朗清说得很对!”

——云泽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但是他们没必要为此而破坏如今这和美的一切!

“我不会瞒她!”

清峭铮然的一句,令独孤隽心口微沉。果然如此!

烈铮倏忽扬起掌心薄薄的两页信函,眉间一瞬不屑,“云泽和云鹤天能忍到现在,倒真出乎我意料!”

卫澈双唇执拗地抿紧,沉道:“我们占尽先机,倒也不怕与他们一战!”

烈铮淡然一哂,不以为然地摇头,“不用!”

朗清和卫澈面面相觑,“爷?”

“云家就算是为了造出声势,也势必得派遣一批精英进驻我南冥海域,云泽父子二人中,想必也会有一人南下!”

“造势?”

烈铮眸心微寒,哼道:“远涉而来,又不善水战,你当他们真要渡海?”

独孤隽若有所悟,却立刻拧起了眉头,不能认同地低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岛主是这个意思吗?”

见烈铮微微一笑,独孤隽大急,“岛主三思!何必亲身涉险,非要攻到映雪山庄的腹地?”

他们几人的焦虑烈铮恍似不见,眼前只是恍惚闪现义父当年那颓然无望的表情……还有而今她目中偶尔掠过的愁绪,她的心结,义父的遗恨,还在北地冰原之上!

“我意已决!”

轻轻几字,掷地铿然,朗清还要争辩,被卫澈一把扯住,向来稳持的他此次抢在朗清之前说道:“爷既然这么说,属下等无不遵从,我这就前去打点,待时机成熟,和朗清陪着爷一起北上!”

——不能阻止,至少要能确保爷和夫人的安然无虞!

烈铮眸光凝缩,语音低沉,“你二人一同前往,那谁来留守?”

“大部分影卫留下,交予独孤先生调控即可。何况,爷不是说云家并不会轻易进犯,只是造造势而已!”

眼见烈铮皱眉不语,朗清紧慌着接道:“爷,此次不同往日,夫人在旁,去的又是险境,不能不防!”

“也好。”

烈铮应下,卫澈二人瞬时松了口气,只是独孤隽想到他们将要去的地方……还是有一点点的心惊肉跳。

“如果……映雪山庄南下的人马赶回冰原,形成合围之势,岂不险到极点?”

“所以我们的行动要快,必须赶在云家察觉之前到达冰原!”

烈铮回到房里之时,外面已是彤云似火,霞辉透过薄薄窗纱染上云横波的脸颊,却比真的胭脂还要匀透。

“横波。”

她蓦然惊觉,回头时手里还攥着那本《冰火奇书》,眉眼间的一点震撼兀自来不及收拢,烈铮微诧。

“看到了什么?”

“烈铮,你知不知道——”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自己问得真傻,他又怎会不知!

烈铮的目光掠向她捏在手里的书册,倏忽闪了闪,轻笑了下,“我知道。”

云横波满萦着惆怅的一声喟叹:“真没想到……映雪山庄和火云岛,几代势如水火,仇深似海……最初竟然同出一源!”

烈铮但笑不语,淡淡地听她絮絮地喃语:“难怪刚才翻阅书籍,总觉得书中口诀,似曾相识……烈铮?”

“嗯?”

“那你知道两派结怨的起因吗?”

烈铮从她手里抽过《冰火奇书》,唇角轻扬的模样其实藏着几分的嘲弄,“自然是为了这本书!”

“两派先人本为同门,门内心法技艺却有殊异之别,两人各自修习,长期浸淫武学,使这两位奇才生出一种想法,如果能融合师门这两种内息,势必能互为补益,将两种心法的精妙之处发挥到极致!”

“他们成功了!”云横波望望那本黄旧的书册,低低念了句。

“是呀,可惜……不久却祸不旋踵!”

“云家的后代不知听了何人的挑唆,意欲独占《冰火奇书》,竟假借一次宴席,毒杀了师伯满门。只可惜天意有违,独独逃脱了烈家的一个幼子,就此种下了祸端!”

那之后,她自能想象得出两家盘根交错的仇怨深薮……日积月累,越发的没有了尽头,这一切,还将继续多久?

云横波黯然沉默,眼角余光瞥到那本书册,此时入眼,竟觉得刺心。为了这一本死物,竟然陪上了这么多的人命!

“真是讽刺!先人们天资纵横,寻常人等就算得了这本秘笈,也不一定修得到上乘境界!”

烈铮一笑洒然,“说得好!可惜这样想的人实在是太少!”

“就连义父——”

烈铮不经意的两字,惊摄云横波,引她震然地望来,对上他脸上若有若无的遗憾。

“义父早年说过与你一般无二的话,他也无意去学这忘我之境的技艺……只是十八年前,他为了能有与映雪山庄一决高下的资本,最终违背心意,强行修炼书中的心法。”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落,眨也不眨地凝向她,“义父北上冰原却抱恨而回,不久逝世……固然是因为心情郁结伤神,其实也是他强练神功而招引反噬的缘故!”

云横波恍然,心中却酸痛难禁,低道:“别说了……”

“烈铮,你、你不要去练!”

她的眸里有一闪而逝的惊惶,烈铮眼神柔软,“我要真的练了,这本书又怎会是尘土满面的样子?”

“武学之道,贵在精深,入门不难,越往上走却是苦楚无比,也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希翼获得什么秘笈和奇遇,能踏上一条终南捷径!”

他生于乱离之中,长于耻辱和磨难,在遇到义父之前,他只是世人眼中口中的一个杂碎竖子……那一切的一切,警戒着他万勿存着侥幸,没有谁能真正地不劳而获!

“什么时候两家才能消泯这些仇恨……”

烈铮唇角勾起,眼光一径深沉,“眼下看来,你的想法还只能是奢望!”

那两张信纸扬起时簌簌地轻响,云横波一惊,也因为他神情里些微的轻慢而有点悟然。

“这是你那位六妹寄来的信函。”

——锦辉?

云横波乍然觉得眩晕,浑身酥麻得如被电光贯体而过。她知道,那里面呈杂着一种喜悦,她甚至顾及不到旁边的烈铮是何种的表情。

入目的字迹娟秀但稚嫩,她几乎是贪婪地扫过……只是,渐渐地,那层喜色就像是阳光下的七彩泡沫,很美丽,却很快地,“噗”的一声碎掉。

烈铮还是没有开口,静静地凝视她脸上瞬息转换的神色。

“是锦辉写的!”云横波看向他的时候,眼里一些哀伤无法遮掩,“但却不是锦辉的心意!”

——锦辉不会把对三姐姐的思念用那么浮夸的语气诉说出来,她只会很明了的一句“三姐姐,我好想你”。

——锦辉也不会在提及烈铮之时,集尽怨毒咒骂之事!江州一行,她清楚地知道烈铮在弟妹心里刻下的绝对不会是“仇恨”的单薄的影像!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

这句“他们”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云横波面上神色掩不住一丝惨然。

悠悠数十年,纠葛了两代人,那么强的执念,她不信“父兄”会轻易罢休。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地去想——在陈郡的后院里,她不小心知道了“练功炉鼎”的机密,然后,她要救回小妹,就恰好窃得了禁药,一切是不是太凑巧了?

每每思及,她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想回去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娘亲的埋骨处,她更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她在庸人自扰!

“烈铮,你说他们抚养了我十八年,是否就是为了这一天?”

云横波抬眼望着他,眸光流漾中洇着一些脆弱,希翼着烈铮或者安慰,或者彻底粉碎那点稀薄的指望。

可惜烈铮只淡道:“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