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下我,走吧。
可是我觉得,从此
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从今再不能
掌握自己的心灵,或是坦然地
把这手伸向日光,像从前那样,
而能约束自己不感到你的指尖
碰上我的掌心。
布郎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
“分手?”菁蓝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主编大人。
“乔安娜在米兰宣布她和贾安尼分手的消息,理由是他们的性格不合,她认为已经无法忍受他的傲慢和他对人处事的态度,还有他们分隔两地,聚少离多,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爱他了……”他挥挥手,“这些都是太‘正常’和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谁都知道这不是真话。”
菁蓝沉默了一下,“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希望这件事与你无关。”
当菁蓝走出他的房间时,依然思考着他的话,难道其他人都以为乔安娜和贾安尼分手是因为她的关系吗?她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办公桌。
那一大束香槟色玫瑰就躺在她的办公桌上,淹没她所有的文件和手稿,更让她疑惑的是,这束没有落款的鲜花旁边还躺着另一样礼物——蓝红相间的透明琉璃花瓶。
同事们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像他们都能猜测出这个礼物是谁送的一样!她和他们的分手没有关系!菁蓝想要大声喊出来,他绝对不会因为她而和乔安娜分手!想起躺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些圣诞礼物,她的心就一阵抽痛。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难过?乔安娜才是他现在的女友,她才是那个有资格得到他的关怀,得到他的爱的女人……可是,这一切却依然让她痛苦。同时,她也越来越不理解弗朗西斯科,他既然对她无意,却又为何要对她那么好呢?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糟糕,她不愿意再让其他人以揣测的目光盯住自己,于是拿起那些奇怪的礼物,逃也似的走出了办公室。
她快步走楼梯离开,她觉得她如果被关在电梯里,她一定会受不了,那狭隘的空间,四壁的压迫感。或者她现在离开的确是太冲动,可是这些日子她真的是受够了,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感受。
贾安尼正把车驶进停车场,可是在他停车的时候,意外地看见菁蓝坐进她的车里,迅速地发动车子离开。想也不想的,他立按响喇叭,可是她仿佛急于离开,把车开得飞快。无奈的,他发动他的蓝色法拉利跟在她的后面。
他淡淡地微笑,无论如何,他看见她手里拿着他送的花。可是他不理解的是,她为什么把花瓶和花都要带回家?他希望他的花可以盛开在她的办公桌上,拿出电话,他很快地拨通她的手机,现在她把车开得这么快是要去哪里?而且她的脸色……
他愉快的表情消失——她关了手机,贾安尼继续跟在她后面,是她脸上的表情让他不放心吗?她并没有把车开向她公寓的方向,而是往拿波拿广场的方向开去,难道她约了什么人?
可是她刚才的表情让他不放心,她开车的速度也让他不放心,并没有多想,他的法拉利紧紧地跟在她的车后面。
奇怪的是,菁蓝并没有发现他的车。他的蓝色法拉利一直以来在罗马街头就很显眼,如果她看见,她应该做出什么表示的吧?
林菁蓝正在想着许多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只是茫然地看着道路。她的工作,她在罗马的生活,弗朗西斯科对她的态度……在这个圣诞节过去以后就一直纠缠着她。
她把车停在拿波拿广场附近的停车场,她已经看见万神殿,正面的九根圆柱使她联想起古希腊时期的建筑。这座公元前建造的建筑,是罗马时代保存下来最完好的建筑。
她对这座建筑古老而独特的圣殿没有兴趣,她已经参观过无数次,对于它内部的设计更是叹为观止。它的圆形屋顶上开有直径为9米的天窗,这样闪烁的阳光就能从这里透进来,照射在马赛克的地板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的气氛。但今天,她不想去感受众神的风采,她需要个宽阔的地方,没有任何压抑和束缚的地方。
而拿波拿广场是她首先想到的。汽车被禁止入内的这个广场,比罗马任何别的广场有更舒展的空间,这儿正是她需要的地方。
贾安尼看着她下车,穿着浅灰色的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她看起来不胜羸弱。他没有迟疑地戴上墨镜,跟着她下车,急步向她走去,她的样子看上去沉默而无助,他可以肯定她并没有约任何人!
走进细长形状的广场前,她被人轻触肩膀。诧异间她回头,看见的却是她正在想念的人!太震撼的打击,让她不发一言,为什么在她想念他的时候,他就真的会出现呢?这些日子似乎总是这样的……
“我跟在你后面,你没有看见?”露出典型的贾安尼的笑容,无数人都无法抵抗的表情。
看着他的笑脸,温暖的感觉沁进心田,可是她还是不解地问:“你跟在我后面?可是……为什么?”
“你看起来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本来阳光的笑容里罩上阴影。
她的头脑先是一片空白,许多事情一起涌上心头,但她只是说:“什么也别问,我只想好好地散个步。”
是她脸上疲倦和渴望的表情阻止他强烈的询问欲,他伸出他的手,温柔而怜惜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穿我送你的衣服呢?现在这样的天气正好。”
菁蓝停下脚步,侧过身子迷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还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不管她带着指责的眼神,他径自说:“那可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按照你的尺寸,你不穿,让我有些伤心。”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不忘伸手拉着她的手,因为她只是怔愣地站着发呆。
被他拉着走的菁蓝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听见他这句话后,她先是有些怔忡,有些迷茫,随后露出笑容,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弗朗西斯科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厚实而温暖,那是可以为她抵挡一切风雨的手!
他们自然地一起在拿波拿广场上散步,菁蓝已经忘记他们最后一次毫无顾忌地在人潮汹涌的地方散步是什么时候?可是现在她不在乎,而他呢?侧过脸去看他,却正好和他如蓝天般清澈的眼神相遇,他正在对她鼓励地微笑。这笑容仿佛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可以不在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需要感到烦恼。在他的眼里,世界就在他脚下。
整个广场上,并不是太过热闹,刚过完节,没有了那么多吆喝着圣诞节的饰物和玩具的小摊儿,画画和各种手艺人也并不是太多。冬天连游客都不太喜欢这里经常下雨的天气。
可是她喜欢,她喜欢看见这个狭长的广场,喜欢在蓝天下自由翱翔的白鸽,喜欢那些买各种东西的小摊,一到夜晚这里会更加热闹,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们和游客在这里漫步,以他们为赚钱目标的卖艺和绘肖像画的人也会陆续来到广场。
走到中间的“河之喷泉”时,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喷泉中巴洛克风格的雕像。在阳光的照射下,和洁白的水的衬托下,闪着银白的光。
“你知道吗?这个喷泉是贝尔尼尼设计的,它是根据世界的四大河流——尼罗河、恒河、多瑙河、拉普拉塔河拟人化后修建的巴洛克雕刻的杰作,很有想象力,是不是?”她带着纯真的欣喜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贾安尼。
他先是皱着眉,然后无所谓地微笑,“很漂亮,对不对?”
她知道他并没有看出有多么的漂亮,可是她并没有被他的反应影响,反而笑得更加的开朗,她指指喷泉前面,“这个教堂是波罗米尼设计的,他和贝尔尼尼都是那个时代很有名的、非常活跃的巴洛克派的主要人物。”
贾安尼的眉蹙得更紧,他似乎专注地看着这两个建筑,表明他对此并不太感兴趣。
看着他忍耐的表情,她更加高兴,又接着说:“知道吗,这两个人的关系很糟糕。据说贝尔尼尼在设计喷泉时把它叫做‘简直不忍目睹的教堂’,并将尼罗河的头用布裹起来;又说,‘教堂如果倒了就麻烦了’,所以将拉普拉塔河的手朝着教堂方向伸出去。”她边说边指着雕像说,“看,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
贾安尼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这次他是真诚地微笑,“这很有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