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他看来就只是有趣而已。林菁蓝的坏心情已经一扫而空，她热情地又指着他们刚才走过的喷泉说：“那边的尼普顿喷泉是德拉·波尔塔建造的，还有南面的‘穆尔人的喷泉’也是贝尔尼尼建造的，他们和整个广场是非常和谐的存在，是不是？”
“或者吧。”他有些犹豫地说，然后看着她，“我们一定要谈这些吗？”
“不，不用。”她忍俊不禁。
贾安尼也跟着她大笑，“那里有画肖像画，要不要去画一幅？”走进广场后，至今没有人来骚扰他们，游客和行人都只关注自己关心的事物，并没有多少人希望可以在这里遇到名人。而且他怀疑那些游客是不是都认识他，所以他也大胆起来。
“不，我不画。”菁蓝的笑容微微收敛，“以前有人给我画过一幅，那感觉……不太好。”阴影又飞来罩住她的笑容。
弗朗西斯科敏感地感受到她的变化，于是关切地问：“为什么呢？画得不好吗？”
“不，画得很好。”她稍稍停顿，寻找可以形容的词汇，“其实是画得非常出色，所以……”
见她又停住不语，他追问着：“所以什么？”
“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像完全被人看透，一点隐私的空间都没有，无处躲藏。”终于她把感觉说出，强烈地希望他会懂。
“我想我可以明白。就像我在球场上的每个表情都无法逃脱那些看着我的观众和球迷一样。”他对着远方点点头，仿佛在思索。
“弗朗西斯科，我一直想问你，被这么多人包围你会觉得厌烦吗？你会很讨厌做什么事情都被人关注，甚至有人还去分析你的各个方面。连你为什么喜欢吃巧克力甜点都有人评论……”她只是看着他此刻有些困扰的表情，这些话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把视线从远方拉回，凝定在她身上，洒脱地笑着，“你认为呢？你认为我是怎么想的？”
“我？”她怔忡一下，“你知道吗，我去过很多许多你的网站，意大利文的，英文的，还有中文的……”
“中文的？”他表现出真正的兴趣。
“对，中文的。”她瞥他一眼，又把眼光放在喷泉喷出的洁白而湍急的水流上，“有许多你的、罗马城队的中文网站和论坛，有些做得非常好！他们很爱你，爱的方式让我感动。他们分析你的表现，关心你的私生活，家庭，爱好，为你打抱不平，他们以他们的方式爱着你，可我常常想，他们以这样强烈的方式爱你，会给你带来困扰吗？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吗？”我的爱是否也给你带来困扰呢？
她专注的表情吸引他的注意，他无法移开视线地说：“说不影响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首先只是个球员而已呀。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他闪烁的眼神看着她，“或者你能够告诉我，我是怎样想的？”
菁蓝黑色的眼眸激荡着黝黑而晶亮的光芒，她流畅地回答：“很多时候你会感到厌烦和无奈，可你又会觉得很享受。”她的嘴角隐隐泛出笑意，“享受着这么多人对你的关注，享受着你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即使你在发怒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因为你是贾安尼，所以你的一切才有这么多人关心。因为你很自大，也很狂傲，还因为……”她斜着眼瞅他，嘴角的笑容漾得更开，还带着些揶揄。
被她的表情感染，贾安尼也咧开嘴角微笑着问：“还因为什么？”显然他对于她的回答觉得很有趣。
“还因为你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别人来宠爱你，你不喜欢别人忽略你，你希望自己永远可以得到足够多的关注。所以你偶尔会发些小脾气，闹些小别扭，好像不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是多么的优秀一样。”她说完后，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她的表情。
“你是说真的吗？”他夸张地蹙着额头，脸部线条紧绷。
“我当然是说真的。”她才不被他的表情吓到。
“这就是你对我全部的感觉？”他的表情更加吓人，额头恐怖地紧紧皱着。
“对呀。你可以这样的反复无常，又孩子气，是因为你对自己绝对的自信。虽然你不是太聪明，也不是太有魅力……”她偷偷瞥他一眼，还数着手指，“又太霸道，又急躁，还不太有耐心……”哇，他的表情好吓人，那么严厉地瞪着她，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可是他的确是这样的。
“说够了吗？”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冰冷得就像是北极的严冰了。
“没有。”她不顾他杀人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怕触怒他，昂起头与他对视，“你还傲慢无礼，听不进劝告，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喜欢我行我素……”他们深深地凝视着对方，贾安尼看来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可是就是这样的你，却有那么多人真心喜欢你，爱你，死心塌地地支持你。因为你是贾安尼，不是任何人的翻版和回声。你用你的傲气，你的狂妄，还有你的天才在球场上赢得胜利，也赢得了真正的尊重和爱。”她缓慢但却清晰地说完这些话，坚定不移地直视他的眼睛。
夕阳西下，隐没它最后紫红色的光芒，广场四周明亮的灯光照着这狭长而空旷的地方，喷泉里五彩的灯光映着他们互望的脸庞，迷离的眼神。
弗朗西斯科的笑容就像明媚的阳光，照亮他四周，也照亮她的眼，柔和了的脸部线条衬托着他孩子气的笑容，让他看来既年轻，又危险，“为了你这么了解我，我请你吃饭。”
菁蓝不知道自己的心何时停止了跳动，但此刻在他让人沉醉的笑容里，她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我接受你的邀请，可是我不想进餐馆去吃饭。”
“那你想到哪里去吃饭？”他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前行。
“我看……”她环顾四周，“我想在这里吃饭。坐在广场上，以天为幕，以地为椅。我们可以去买些想吃的东西，意大利面包？日本寿司？”她兴奋地喊着，“这样一定很棒，对不对？”
他不赞同地严肃摇头，“在这里？不行，这里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们停下脚步，她站到他面前，喜悦点亮她的双眸，她含笑看着他，“现在又没有下雨，又没有风，一点都不冷。我觉得这里就很好，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她坚定信念说，她是真的很想待在这里。
“如果被记者发现……”弗朗西斯科先是摇头，然后忽然露出笑容，“管他们的，只要我们喜欢就行，对不对？你确定你不想去其他地方，舒服地吃饭？”
“我就要这里，这里就很舒服。”她热情地低喊。
贾安尼没有见过她这么开朗与愉快的表情，为了她这样的表情，要他干什么他都愿意，所以他也热切地点头，“好吧，现在我们得先去看看，有什么好买的。”
“哦，弗朗西斯科，实在是太好了，不是吗？”菁蓝环视四周，“我跟你发誓，不会有记者的。我们在这里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记者是不是？而且坐在广场上，我们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即使被他们发现又怎么样呢？跟朋友吃饭，难道也不可以？”他们走过穆尔人的喷泉，背对广场又继续向右走去。
三岔路口的左边那座快要倒塌的塑像——帕斯魁诺吸引了菁蓝的注意，他们停在它的面前，她惊喜地看着它说：“弗朗西斯科，你看，上面还贴了好多字条呢。”
贾安尼借着灯光，念着上面写着的那些用罗马方言写成的各式讽刺，和菁蓝两个人哈哈大笑。据说在古罗马时代，对黑暗统治和社会不满的市民们，将写满讽刺当政者和教皇的信贴在这座塑像上，第二天路过的人们读后边笑边议论以解除忧愁。如今虽然没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可生性爱讽刺的罗马人还是把这个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习惯，沿用至今，只不过字条上写着的大多是一些奇怪而好笑的讽刺，或者牢骚。
“这边这个在说他老婆的坏话，好有趣，弗朗西斯科，你快过来看呀……”菁蓝也热切地叫着。
“这边在讽刺我们的足球联盟，说得太对了……”
他们像两个孩子一样地笑着，读着……
看来那些边读边嗤嗤笑的罗马人大概也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而后，他们真的就坐在广场上的长凳上吃他们的晚餐，各种三明治和饮料。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的确有记者拍到他们像孩子一样纯真的微笑，真诚享受着的放松表情，还有她为他擦拭嘴角以及他抢她三明治的镜头。
这些和乔安娜在米兰公布他们分手的消息，一起变成罗马人和意大利人第二天早餐桌上最津津乐道的新闻。